穆晚晴動了動嘴巴,臉色這才露出幾分驚訝,「喬喬,我真的沒想到,以前專心搞事業,對誰都不屑多看一眼的拼命三娘,居然有一天也會戀愛腦。」
俞喬被調侃得臉紅,眼神落下,遲疑了下才說:「我也沒想到啊……但是前幾天,他一聲不吭地回了我老家,去見我父母……」
穆晚晴再次吃驚,「他瞞著你,去見你父母?做什麼?跟他們說要和你在一起?」
「有這個目的,但也因為,他聽我說,我這些年一個人在外,跟家裡斷了聯繫,他覺得是他的錯,所以去認錯,請求我父母原諒我這個不孝女,表示他願意對我和楠楠負責。」
俞喬就這樣被打動了。
這幾天,她跟家裡聯繫了,也確定了周末回家的計劃。
跟父母斷絕來往這麼多年,俞喬也早就後悔了,可她性子太要強,沒有人從中間調和下,始終邁不出那一步。
穆晚晴點了點頭,臉色露出笑來,「難怪你變成戀愛腦了,管總能為你做這些,那確實是非你不可了。」
「是的,我也很意外。先是退婚,背了罵名,現在又去找我父母,聽我弟說,我爸差點把茶杯砸他臉上了,他都沒躲一下。」說起深愛的男人,俞喬身上哪裡還有半分女強人的樣子,只剩一臉嬌羞。
穆晚晴看著她這副不勝羞澀的模樣,心裡糾結起來。
如今自己幸福了,也該成全俞喬了。
她一個人帶著孩子這麼多年,確實不容易。
管羿的商業帝國在西北,這邊就算有分公司,跟文遠集團有合作,但也用不著他一個集團老總親自坐鎮。
等項目上馬穩定下來,他肯定就不會經常來這邊了,到時候為了見俞喬母女,就只能兩邊奔波。
「喬喬,你們一家團聚也不容易,既然管總開口了,你就跟他去安市吧。」穆晚晴不想耽誤她的幸福,鼓勵道。
俞喬皺眉,「那公司怎麼辦?你現在也脫不開身。」
「總會有辦法的,實在不行,就賣掉公司。」
以公司目前的運營狀態,還能賣個好價錢,到時候穆晚晴依然負責創作和內容,只是換個管理人而已。
俞喬一聽要賣掉,不捨得了,連忙說:「這事不急,我暫時沒打算跟他去安市。算了算了,當我沒說吧。」
俞喬原本是有點戀愛腦上頭,現在突然清醒過來,又覺得男人遠不如自己的事業重要。
她起身連忙出去,生怕穆晚晴再說賣掉公司的話。
————
中午吃飯時,穆晚晴給文湛打了電話,詢問他在醫院的情況。
電話掛了沒多久,穆晚晴吃完飯準備眯一會兒,手機又響。
一看,是蔣麗娟打來的。
以為是文湛出了什麼事,她立刻接通:「餵……」
還是不知道稱呼什麼,便也沒叫人。
蔣麗娟也不在乎這個,劈頭就問:「你什麼時候過來醫院?」
穆晚晴不解:「怎麼了?我剛跟文湛通過電話,他不是挺好嗎?」
「挺好?飯都吃不下,勉強吃幾口又吐了,這叫挺好?你不是答應會陪著他,照顧他的嗎?一天到晚不見人影。」
蔣麗娟最近也在醫院做新一輪的化療,母子倆同在一棟樓,她只要身體允許就會過來看看兒子,結果一次兩次不見穆晚晴的人影,心中累起不滿。
「他會吐,是藥物的副作用,醫生昨天就說過了,吐了再吃就行。」穆晚晴聽得心裡一咯噔,但不想被蔣麗娟牽著鼻子走,於是冷靜回復。
可蔣麗娟不依,「你怎麼一點都不關心的樣子?你那工作,有必要那麼拼嗎?我之前說過,你可以開條件的,要多少錢我們都能給。」
言外之意,不用上班了,我們給你足夠多的錢,你就負責全天候照顧我兒子就行了。
穆晚晴自然聽出潛台詞,不由得氣笑了:「蔣女士,我不是保姆,也不是護工,我擔心文湛,希望他好,但也不會二十四小時守著他。」
而且她相信,文湛也不願意讓她二十四小時守著。
他憔悴時,痛苦時,狼狽時的模樣,肯定不希望她看見。
「穆晚晴,你這個女人,太狠心了!」蔣麗娟聽她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更加生氣。
穆晚晴也很無語,本想懟回去,想著她的病,還是客氣了點:「我一直都是這樣的人,圍著男人轉不是我的性格,如果你不滿意,可以去給你兒子找滿意的人選。」
蔣麗娟要是能找到讓她跟文湛都滿意的人選,還用得著在穆晚晴這裡低聲下氣?
通話不歡而散,穆晚晴盯著手機,想到蔣麗娟說文湛中午吃的全都吐了,心裡擔憂。
準備再打電話過去問問,又怕文湛知道他媽背後告小狀,母子倆又起衝突。
他既然沒說,就是不想讓她知道,那她就當不知道好了。
可暗地裡,她還是跟主治醫生聯繫了下,詳細詢問這種情況會持續多久,有沒有什麼辦法可以緩解。
下午。
她去到醫院,文湛正在睡覺。
病房裡有護工跟東哥守著,看到她來,兩人都起身。
她忙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怕吵醒睡著的人。
護工跟東哥會過意,沒吱聲,只輕手輕腳地離開了。
穆晚晴將包包跟手機很輕地放下,悄悄走到病床邊,在椅子上坐下,靜靜地看著沉睡中的男人。
太陽西斜,昏黃的光線從窗戶灑進來,投在病床邊的地板上,灰塵在光線中飛舞旋轉,久久不落。
穆晚晴看著他擱在床邊的手,有一半也映在暈黃的光線中,把他本就修長的手指拉得更長。
她情不自禁地,握住那隻大掌,細白小巧的手緩緩鑽進他掌心,享受著被他包裹的感覺。
頭頂,傳來男人低沉含笑的調侃:「你這是偷偷輕薄我……」
穆晚晴彎唇一笑,索性執起他那隻大掌,用他的手背貼著自己面頰,眼眸亮晶晶地回懟:「就是輕薄你,怎麼樣?可不是隨隨便便一個男人就有這份殊榮的。」
文湛笑容加深,「那……能不能輕薄得更過分一點?」
穆晚晴故作驚訝,配合著他演起來:「竟還有如此無禮的要求?那你說說,想要我多過分?」
文湛沒回答,只是目不轉睛地盯著她。
穆晚晴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可他如今這副模樣,也只能是想想。
不過,就算不能滿足他,給點其它「安慰」還是可以的。
「要麼……今晚我在醫院陪你一晚?你這床反正夠大,天冷,兩人擠擠還暖和。」
放著以前,她主動提出這種福利,文湛求之不得。
可現在他卻清心寡欲了,竟拒絕道:「不用了,病房哪有家裡舒服,你不是說孩子們現在正處於分離焦慮期,你還是回去陪他們吧。」
「哼,真是好心當作驢肝肺。」穆晚晴知道他在迴避什麼,也知道他是不捨得自己在這裡操心,影響睡眠,故作生氣地回應。
晚餐是老宅送來的營養餐,是廚房根據他的身體狀況,量身定製的。
蔣麗娟那邊的伙食也是。
穆晚晴跟著一起吃,覺得挺美味的,可文湛吃著,卻味同嚼蠟。
「你怎麼不吃?都瘦成皮包骨了,身體太差會扛不住整個治療的。」
今天中午蔣麗娟打了那通電話後,穆晚晴跟文湛的主治醫生聯繫過,醫生說了,食慾下降跟嘔吐都是藥物的正常反應,但不能因為這樣就不吃。
吃了哪怕再吐出來,身體多少也能吸收一些。
體重基數太小,對治療非常不利。
文湛當然懂得,但生理本能的排斥讓他根本吞不下去。
「我看著你吃就很滿足了,現在還不餓,晚點再吃。」他想等穆晚晴離開後再吃,一邊吃一邊嘔的畫面,實在不好看。
穆晚晴沒說什麼,但等自己吃飽後,二話不說端起文湛面前那份,拿起勺子直接餵他。
「吃吧,看在我親手餵你的份上,給個面子。」她坐在床邊,柔柔一笑,湯匙舀起肉粥,停留在他嘴邊。
文湛只能故作鎮定地張開嘴巴。
為了轉移他的注意力,穆晚晴聊起白天俞喬說的事。
「今天俞喬跟我講,管總想讓她跟著回西北安市,一家人在安市定居。我看俞喬的態度,是很心動的,可是考慮到這邊的公司,還有我們目前的狀況,她又覺得拋下我不道德,所以很糾結。」
文湛微微吃驚,「他倆要結婚了?」
「這倒沒說,但管總悄默默地去了俞喬老家,見了她的父母,幫俞喬攬下這些年的叛逆和過錯,希望他們能重新認回女兒,一家團聚,確實很有擔當。」
文湛沒說話,只是輕輕點頭,但心裡的確挺佩服管羿這種做法。
不愧是男子漢,大丈夫。
「以前,俞喬一直是我的偶像,我覺得她活得特別灑脫,做事目的明確,認定了就大膽開干,既做單親媽媽,又努力打拼事業,感覺她比男人更強大數倍。我從沒想過,有一天她也會變成這般小女人的模樣,也會戀愛腦,想要追隨男人。她肯定也糾結了很多,需要很大的勇氣去面對這種改變。」
穆晚晴說著嘆息了聲,「可好不容易人家想清楚這一切,卻又被我拖累了,我還覺得挺愧疚的。」
文湛不這麼想。
他說:「如果不是你,那個管羿跟她也不大可能複合吧?是你牽線搭橋,促成了合作,才讓他們又有了機會勾搭在一起。不管怎麼算,你都是他們的恩人,怎麼你還愧疚上了?」
穆晚晴認真思索著她的話,而後無語地笑了笑,「你這思路很清奇,難怪你們男人這麼自信,是不是八竿子打不著的事,最後也能算成自己的功勞?」
「本來就是。」
穆晚晴聊著別的話題,手上動作未停。
不知不覺間,一碗粥全都餵完了。
穆晚晴很有成就感,比她餵飽孩子們的成就感還要大。
可惜,她沒高興多久。
剛站起身準備把剩下的食物收拾下,文湛突然開始作嘔,都來不及問怎麼了,她看出文湛要吐,忙飛快地拿了垃圾桶接過去。
果然,全吐了。
聽他吐的聲音,穆晚晴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心疼地輕撫著他的後背。
不知不覺間,眼淚像洪水般泛濫開來。
可她不敢讓文湛看見,只能連忙騰出一手抹去眼淚,又關心詢問:「怎麼樣?要不要讓醫生進來看看?」
「不用……」文湛艱難地拒絕了,而後渾身虛軟地躺回病床上。
穆晚晴去叫了護工進來收拾垃圾桶,她自己去衛生間擰了條熱毛巾出來,幫文湛擦臉擦嘴,又倒了溫水餵給他。
文湛起身,要伸手接杯子自己喝,卻被她避開:「好好躺著,我餵你就行了。」
「不用,我吐完就好多了。」他執意要自己喝水,不想讓自己那麼快看起來就像個將死之人似的。
穆晚晴沒再堅持,只好把杯子遞給他。
文湛看到她眼裡的紅潮了,知道她剛才肯定是哭過,但又很好地掩飾了。
他們之間,現在已經達成了默契,誰都不提心裡有多苦多痛,可誰都清楚對方有多苦多痛。
等喝完水重新躺下,穆晚晴還是把醫生叫來了。
好在,一番檢查之後,文湛的身體狀況並沒有特別糟糕。
嘔吐依然是正常的藥物反應。
時間不早了,文湛握著她的手輕輕捏了捏,「回去吧,再晚點孩子們都睡了。」
「我晚上留下來陪你吧。」穆晚晴還是不放心他單獨過夜。
文湛笑著拒絕,「不用,我現在睡眠淺,你留在這裡,有點動靜我就會醒來。」
他是故意這麼說的。
穆晚晴也懂得。
既然他心意已決,那她也不能強求,只好點點頭,「那我回去了,你早點睡吧。」
「嗯,明天不用來太早,你一周就休息周末一天,多睡會兒。起來忙完吃了早餐,帶兩個小傢伙過來玩玩。」
「好。」
他主動要求這些,穆晚晴暗暗欣慰,巴不得能做點什麼讓他高興下。
她拎起包包,一步三回頭地轉身走了。
病房門關上的一瞬,文湛全身放鬆下來,癱在床上,感受著身上一陣一陣的冷汗直冒。
剛才還在強顏歡笑的臉,這會兒灰敗得毫無血色,連嘴唇都蒼白乾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