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幾日,文湛的身體狀況達到手術標準。
治療團隊裡有知名教授,也有中科院院士,誠如蔣麗娟所言,留在國內,以他們的身份地位,可以申請到最權威的醫療資源,並不比國外差。
而國外那些先進藥物,經過這些日子的協調,其實驗室已經跟這邊的醫療機構達成合作,順利引進。
當然,一切都是金錢鋪路的。
手術前一天,文湛就全面禁食了,只靠著輸營養液維持身體運行。
穆晚晴沒去上班,看天氣不錯,微風習習,她挽著文湛下樓散步。
「以前想像過這幅畫面,以為會在我們白髮蒼蒼的時候,才會這樣悠閒地手挽著手,一起散步曬太陽。沒想到,這一幕竟這麼快就實現了。」穆晚晴輕輕靠著他的手臂,臉上笑容平靜,仿佛這是莫大的幸福。
文湛低頭看著她,見她頭髮被風吹得擋住臉,自然地伸手過去,幫她把頭髮捋到耳後。
「少走了幾十年彎路,多好。」他順著女人的話,繼續這個玩笑。
「可我更希望,你能在白髮蒼蒼的時候,天天都陪著我散步,曬太陽,跟我聊些沒營養的廢話。」
「一定會的,到時候你別嫌我煩就行。」
兩人走了會兒,在涼亭里坐下。
旁邊有個女人帶著剛會走路的小寶寶,也在涼亭里休息,小孩子手背上有滯留針,顯然生病的是孩子。
許是因為穆晚晴跟文湛郎才女貌太招人喜歡,那個小男孩搖搖晃晃地朝著穆晚晴走來,抬頭看著她,嘴裡「噢啊呀」地像是在說什麼。
穆晚晴看著孩子可愛又可憐的模樣,忙伸手扶住他,溫柔地問:「你想跟阿姨說什麼?」
男孩媽媽馬上過來將孩子抱起,不好意思地道:「這孩子,看到漂亮阿姨就會往人家面前竄。」
文湛向來不愛與人寒暄,何況是陌生人。
穆晚晴笑著搭話:「那他以後肯定不愁找女朋友,從小眼光就好。」
孩子母親被逗笑了,抱著兒子跟他們擺擺手,離開涼亭了。
那小男孩話都說不清楚,但是被媽媽抱走時,卻知道轉過身趴在媽媽背上,對穆晚晴擺擺手。
穆晚晴也對他擺擺手,臉上笑意未減:「小寶寶真可愛。」
文湛神色淡淡:「你自己家裡也有,還羨慕別人的幹什麼。」
「自己家裡有,也不耽誤我依然羨慕別人家的啊。我還真挺喜歡小孩子的,尤其是那種肉肉糯糯還沒長大的小糰子,家裡那兩個,也好玩,但他們越來越大,很快就不會給我隨便玩,隨便揉了。」
穆晚晴說完這話,轉頭看向文湛,欲言又止。
文湛接受到她的目光,也回頭迎視,不解地問:「怎麼了?你想表達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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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晚晴抿了抿嘴唇,視線迴避,臉色有些嬌羞:「我想,等你做完手術,身體恢復了些,我們再生個孩子吧。」
文湛皺眉,吃了一驚。
沒等他拒絕,穆晚晴接著說:「其實家裡人多,帶小孩也沒那麼辛苦,我確實挺喜歡小孩的,可能是因為我從小就過得太孤獨了,我很嚮往那種兒孫滿堂熱熱鬧鬧的大家庭。」
穆晚晴這話確實是心中感想。
她很小時失去父親,後來又被母親拋棄,跟著年邁多病的爺爺奶奶生活,可沒等成年,也相繼失去了爺爺奶奶。
她成了孤兒。
雖然後來親生母親回來了,可對她來說並沒有什麼實質性的意義。
她的童年是孤獨的,少年是悲痛的,人往往都會嚮往自己所欠缺的人生,所以她想在能力允許的範圍內,多生幾個小孩。
她不想讓自己的孩子體會她當年經歷的孤獨和寂寞。
「當然,也還有個原因。」她沉默了下,深吸了口氣,緩緩嘆道,「我是想,如果有一天,你真的先我很多年就離去,那我起碼……有孩子們陪在身邊,我們的孩子越多,他們遺傳你,繼承你的東西就越多。我看著他們,就像看到了你。」
她對文湛的愛,需要很多「愛的結晶」來轉移,寄託。
文湛萬萬沒想到,她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一時心頭柔腸百轉,好似被人擰成了一團亂麻。
知道自己得這病時,他都沒有這樣難受傷心過,可聽到她說出這樣的話,卻讓他瞬間被擊垮,連眼淚都不受控地滾落下來。
「不會的。」情不自禁地,他抬起手臂將穆晚晴攬入懷裡。
心跳很快,呼吸也緊,他攬著女人一遍一遍保證:「我不會這麼快就丟下你,我怎麼捨得,怎麼放心。」
「那不管你會不會丟下我,我們都再要一個孩子吧,不是你說,之前懷龍鳳胎時,你沒盡到做父親的責任嗎?現在重新給你一次表現的機會。」
穆晚晴從他懷裡抬起頭來,甜糯地笑著。
兩人視線相交,都有幸運搖晃的淚。
文湛心疼她懷孕、生育和哺乳的苦,也早就改變決定,不再生孩子了。
可此時此刻,她淚眼汪汪地這般要求,叫他如何開口拒絕?
她任何要求,他只能無條件滿足。
「行,那等我身體好了,如果醫生覺得可以再生育,我們就再要一個。」
如果到時候醫生說不能生育,這件事當然只能擱淺。
他們不能自私地帶一個不健康的孩子來這世上受罪。
「好,那你明天一定要安然無恙地從手術室出來,我等著你實現諾言。」
「嗯。」
兩人起身,又相互挽著手,慢慢悠悠地散步回病房。
————
文湛手術這天,原本文家很多親戚都說要來,被文江河全都拒絕了。
手術時間長,都在外面等著沒必要。
兒子眼裡只有穆晚晴一人,連他們親生父母在眼前晃悠都不帶搭理的,親戚們過來又有什麼用。
不過他不介意兒子這麼依賴穆晚晴。
也不生氣穆晚晴搶走了他們的兒子。
相反,他還很感激。
因為蔣麗娟這個階段的治療並不算理想,人也是肉眼可見地憔悴了。
他成天陪著妻子,根本挪不出時間去關心兒子,幸好有穆晚晴守候照顧,才讓他不用兩邊奔波。
護士進來提醒,要準備進手術室了。
穆晚晴該交代的早就跟文湛交代好了,這會兒沒什麼要說的,便轉身問文江河:「爸,您還有話要跟文湛說嗎?」
前幾日,穆晚晴喊叔叔時,被文江河「訓斥」了。
文江河說要把民政局搬來醫院,讓他們當場復婚,好讓她改口喊「爸」。
穆晚晴哪裡好意思興師動眾,只好妥協改口了。
不過蔣麗娟那邊,她依然稱呼蔣女士,很多時候,乾脆不稱呼。
蔣麗娟似乎也不在乎這些,甚至心裡估計還反感她喊「媽」,於是兩人默契地不提這話。
文江河看向兒子,心裡千言萬語,可一時又不知從何說起。
男人之間的表達,向來簡潔,何況這父子倆本就不是那種善於表達的。
文江河沉思片刻,看向兒子,沉沉交代了句:「想想你這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你心裡總該明白。」
文湛微微一笑,「爸,我都明白,放心吧。」
老的老,小的小,他肩上擔子可重著呢。
不能撂挑子不干。
穆晚晴陪著文湛到手術室外,兩人緊握的手才緩緩鬆開。
「放心,沒事的。」看著女人猩紅擔憂的眼眸,文湛再次安慰。
「好,等你……」
人消失在手術室門口,穆晚晴久久站在那裡,未動。
好一會兒,身後不知何時走來陸可珺。
「你坐會兒吧,這手術又不是一時半刻能結束的。」
熟悉的聲音讓穆晚晴吃了一驚,回頭一看,見是顧昕辰夫婦。
「你們怎麼來了?」
顧昕辰說:「這麼重要的時刻,怎麼能不來?但路上太堵,耽誤了,沒趕上送他。」
說到這兒,顧少又笑了笑,馬上語氣輕鬆地道:「不過有的是機會,也沒關係。」
穆晚晴點了點頭,笑容都不自在。
陸可珺陪著她在走廊邊坐下,斟酌了好一會兒,才低聲開口:「那個……這幾年,我覺得我也欠你一個道歉……以前,我不懂事,太任性,做了很多傷害你的事。我知道,你可能並不在乎,但我心裡……」
陸可珺向來是被眾星拱月的,何曾這般低聲下氣地給人道歉過?
但現在,她是發自肺腑的。
想著文湛這病,還有穆晚晴正處於上升期的事業,家裡兩個剛滿周歲的小寶——她捫心自問,如果是自己遇到這麼多事情,肯定早就被擊垮了。
可穆晚晴還能撐住,將方方面面都打理得井井有條。
她是真心佩服了。
穆晚晴也是做夢都沒想到,有一天,陸可珺會主動跟她道歉。
她轉頭看向對方,臉色很驚訝,嘴巴動了動想說什麼,卻又不知如何開口。
陸可珺自己也尷尬,於是故意笑了笑,「你……你想說什麼直說就好,我沒事,扛得住,也不會再跟你冷嘲熱諷了。」
「不是,沒有……」穆晚晴搖搖頭,實話實說,「只是挺意外的,想不到你……」
「我也沒想到。」陸可珺坦然,說起過往,「可能是因為我生來就擁有一切,習慣了周圍所有人都圍著我轉,從沒去想我到底想要的是什麼,也沒想過我的不珍惜會失去什麼,為此犯了很多錯。」
「但人總會長大了嘛,吃了那麼多苦頭,我總算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麼,醒悟得還算不晚。」
穆晚晴不解,她突然跟自己說這些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