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妃瞳孔猛然一縮。
杏花,皇后?
她自然是馬上就明白原委了。
種種巧合串聯在一起,敬妃表情變了又變,安陵容察言觀色,又看一眼朧月,含笑道:「就是不知,今日之後,宮中是否又會多出些什麼流言呢?」
「姐姐,很喜歡朧月是不是?」
這兩句話之間變化得稍微有些快,敬妃稍微怔了怔才回過神來,頷首道:「朧月是我撫養長大,自然是喜歡的。」
「想必為了朧月,敬妃姐姐與甄姐姐之間多少會存在著些心結。」
安陵容毫不掩飾,在說完這句話後,看敬妃臉上漸漸變得蒼白,就道:「但我想,無論是敬妃姐姐也好,甄姐姐也好。」
「你們對朧月,那出發點必然是好的。只是旁人麼,就不一定了。敬妃姐姐,你與甄姐姐也是多年好友,互相之間心性如何,都是有所了解的。」
「有些事,我這個做外人的反而看得清楚。我希望……你們千萬不要為了朧月的事情,而生出嫌隙來,其實萬事都能商量的,是不是?」
「……」
敬妃默了默,不說話了。
說實在的。
剛剛,在安陵容點出,皇后有意要為難甄嬛的時候,敬妃的心裡其實是動過一個有些邪惡的念頭的。
要是她幫一次皇后,讓甄嬛出一些事情,使得皇上認為,甄嬛不適合撫養朧月呢?
那她是不是就可以一直養著朧月,不必再和朧月分開了?
縱使這個念頭僅僅只是一剎那,敬妃心中還是陡然一驚的。
她以前,從不是個會主動想著去害人的人。
這次皇后……
「瞧柔妃妹妹這話說的。」
敬妃到底心虛,腦子也是亂糟糟的,一時不太理得清楚思緒,就道:「我竟有些聽不懂了。時辰不早,我也該帶朧月回去了。」
「朧月,隨母妃回宮,好不好?」
朧月本來歪著腦袋看著遠處的杏花呢,本來是躍躍欲試想過去再看看的,一聽敬妃叫她走,小傢伙倒也乖乖地答應了。
「好呀。」
朧月點點頭,親昵地依偎在了敬妃的懷裡。
敬妃抱著朧月,與安陵容勉強笑了笑,這便離開了。
瞧著敬妃走遠,安陵容又在心中嘆了口氣,這件事,正如她剛剛自己所說的一樣,到底是個外人。
能做到這個份上,差不多已經是極限了。
「走吧。」
她也起身來,與杏兒一道,走到了杏花樹下。
杏花雪白。
唯有花蕊處有一絲絲的黃與紅,顏色頗為清麗,遠遠望著,確實是如剛入宮的甄嬛一般,有些純潔和靈動狡黠。
「真好看。」
杏兒仿佛也喜歡這些杏花,捨不得從樹上摘一朵下來,反倒是從地上撿起了一朵被風吹掉了的小杏花。
花瓣還是完整的,就這麼放在手裡,輕輕一吹,花兒又在空中打了個轉兒,隨著風飄得遠了一些,才又落到地上。
「杏花,杏花!」
瑾妤也被杏兒帶得來了興致,一點兒沒個姑娘家的樣子,蹲在地上一捧,捧起許多杏花來,再飛灑到空中,便形成了一小片的花雨。
「額娘,花花!」
瑾妤高興地玩著,水蘇在邊上陪著,仔細著瑾妤別被草地里別的什麼東西扎傷了手,安陵容轉頭看向杏兒,問道:「你也喜歡杏花嗎?」
杏兒聞言,歪著腦袋認真想了想,搖頭道:「不,奴婢其實不喜歡杏花。奴婢喜歡……桃花!」
桃花?
「為什麼?」
安陵容心頭陡然一跳,有些好奇。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杏兒搖頭晃腦,像個吊書袋子的先生似的,說道:「奴婢記得娘娘念過這首詩呀,聽著就很美。」
「桃花呀,粉粉嫩嫩的,多好看呀!奴婢覺得,娘娘其實就很像桃花,不是嗎?」
旁人都不覺得安陵容多麼美麗。
杏兒卻覺得……
桃花氣味好,花也漂亮,正如她家娘娘一樣,灼灼其華,令人喜歡!
「……」
安陵容一下子笑了。
她哪能是桃花呢,那樣脆弱。
夾竹桃還差不多。
她想,那一次,仿佛是在她剛入宮的時候吧,在甄嬛的碎玉軒里,與甄嬛和沈眉莊一起抽花簽。
她那時抽到的,就是夾竹桃。
表面美麗,內里卻是有毒的。
這與她,何其相呢?
仿佛那一次的花簽,她們各自抽到的花語,便成了她們的一生呢。
這回憶其實已經有些遠了。
兩輩子加在一起,那都是已經十幾年前的事情了呢。
「娘娘?」
一時想得太遠,記憶太模糊了,安陵容有些怔怔的,直到杏兒喚了她一聲,杏兒有些不安,問道:「是不是奴婢說錯話了?」
「不是。」
安陵容搖搖頭,看著小心翼翼的杏兒,忽然笑了,伸手用食指颳了刮杏兒的鼻頭,柔聲道:「這宮裡,也就你覺得我跟桃花似的了。」
「旁人都覺得我跟個蛇蠍似的,避之不及呢。」
「哪有!」
杏兒一下子不服氣起來,鼓著腮幫子,氣鼓鼓地就道:「娘娘就是這全天下最好的人了,是他們眼光不好!」
「你呀。」
主僕倆說說笑笑,很快便回承乾宮了。
往後幾日。
果然不出安陵容所料,皇后在御花園的杏花林旁不小心崴了腳,還險些跌入水中的事情,傳遍了後宮。
皇后沒法子出門,便喚了幾位妃子過去侍疾。
端妃、敬妃自然是要去的,安陵容也在其列,就是甄嬛麼,懷著身孕,皇后是發了話要她不必來的。
但甄嬛一向謹守禮儀,這種時候如何能不來呢?
再怎麼,做做樣子是需要的。
然而。
好巧不巧,甄嬛一來,皇后的頭風就發作了,甄嬛在旁陪了大半日,皇后的病情也沒有絲毫的好轉。
反倒是甄嬛走了以後,輪到敬妃侍疾了,景仁宮裡就傳出消息來,說是皇后的身子好了一些。
這事兒實在是有些古怪。
一露出奇怪的端倪後,宮裡也不知從哪兒就傳出些旁的流言蜚語來。
說是那日皇后娘娘在御花園旁崴了腳險些跌入水中,那是因為在杏花林旁聽見有人吹簫呢。
吹的曲子,還是當初熹妃吹過的那一首「杏花天影」!
偏偏,皇后和剪秋她們尋著聲音找過去的時候,根本就瞧不見那吹簫的人。
不僅如此,她們還發現,這原本該過了花期的杏花,竟在五月里這個時節開得異常的好,真真是妖異之兆!
杏花。
當年,甄嬛以杏花得幸的事情,也不知被誰給翻了出來。
一時之間,宮裡難免多了些言論,便說這杏花開得這樣妖艷異常,其實是因為甄嬛回宮了的緣故!
這自然是無稽之談了。
掌管後宮的昌嬪一聽說此事,立即下令禁止隨意議論,但因為這些話只是涉及杏花開得異常,似乎和甄嬛有些關係。
除此以外,並未有惡意中傷誰人,討論的只是今年的杏花為何這樣異常,以及甄嬛確實是有些狐媚,靠著懷有身孕回宮。
昌嬪先前壓制後宮諸人太過於厲害,這會兒底下有些人逆反的情緒已經開始發作,一時之間,昌嬪想要扼殺這一苗頭,竟是一時沒能成功。
這個消息,自然很快傳回了承乾宮中。
彼時,安陵容正和沈眉莊、甄嬛坐在一起,沈眉莊和甄嬛在下棋,安陵容做得則是觀棋不語的那一個。
菊青便是在這個時候進來的,她一向沉穩,故而靜靜說完事情,安陵容蹙眉之際,甄嬛已是冷笑一聲。
「皇后,我就說!為何她一開始不肯讓我去她的景仁宮裡侍疾,我去了以後,又是那副樣子!原來是做了這許多的準備在等著我呢!」
「陵容。」
甄嬛說著,又看向安陵容來,問道:「那日,真有那麼多古怪的事情?」
「是。」
安陵容頷首,想起那時皇后的反應,意味深長道:「她還說,子不語怪力亂神呢,說是只怕是遠處有人吹簫傳了過來。」
「誰知實際上麼,便是一開始一副嘴臉,後來又換了另一副嘴臉來了。」
沈眉莊不置可否,提起皇后時,只有厭煩的神色,道:「誰說不是呢。來來去去,她總也只會這些手段罷了,叫人討厭。」
「……」
安陵容默了默,想到這幾日皇后總召敬妃到跟前去侍疾的事情,縱使是她早就跟敬妃提過這件事的利害關係。
可人心,終究是最複雜的東西。
「甄姐姐,眉姐姐。那日,敬妃姐姐其實也在。」
猶豫了一下,安陵容還是說出了敬妃或許有可能會被皇后拉攏的事情。
「皇后她不也是故意放出話來的麼?甄姐姐你去了,皇后她就不大好,反倒是敬妃姐姐在跟前伺候的時候……」
話到此處,點到為止。
沈眉莊亦是有些蹙眉,她仔細想了想,終於也察覺了,說道:「這麼說來,除了那日敬妃帶了朧月來以後,之後她倒是從未再來過了。」
便是甄嬛剛回宮的時候了,皇上剃頭挑子一頭熱的,非要敬妃把朧月快快還給甄嬛,敬妃勉為其難帶來了,原想狠心留下朧月,偏偏朧月哭鬧不肯。
一番折騰,甄嬛終是看不下去了,只好讓敬妃先帶著朧月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