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妃與朧月的事兒,到底是甄嬛心裡的一根刺。
安陵容和沈眉莊是早就勸過她的,她其實也聽了進去,只是在真正瞧見女兒的時候,心裡總又多了幾分希冀。
萬一朧月其實是想要跟著她的呢?
事實證明,那點子希冀,實在是虛無縹緲,她該現實些,再仔細思量一下這件事了。
「我知道。」
甄嬛苦笑,搖搖頭,道:「我瞧朧月對我生疏那樣子,真真是心疼。可這件事,我也怪不得敬妃什麼。」
「皇上不讓說,朧月也不曉得。更何況,朧月那樣依戀敬妃,也是敬妃待朧月極好的緣故。」
安陵容頷首,亦道:「品兒佩兒原先也是伺候姐姐的。姐姐以為何故只有佩兒回來了呢?還不都是因為品兒一次不當心說漏了嘴。」
「說朧月公主生母在甘露寺,被皇上曉得了,一怒之下便給處死了。為著這件事,誰敢在朧月面前多說一句呢?」
甄嬛微微睜大了眼睛。
這件事,她是不曉得的。
但一聽完,甄嬛眼神漸漸冷了下來,只道:「品兒也是可憐。」
更多的,她也沒法子說了。
無奈,安陵容與沈眉莊再勸了甄嬛幾句,甄嬛便說朧月的事情得從長計議,時辰漸漸晚了,安陵容與沈眉莊也就回回宮了。
回宮時,天色已晚。
安陵容走在長長地街道上,望著遠處落日的餘暉,有些出神。
在這時,遠處有喧囂聲傳來。
三五個侍衛仿佛正在毆打一個宮女,那宮女倒是生猛,都被兩個人捉住了手,一雙腿還十分靈巧地去踢另幾個還想抓她打她的侍衛。
到底侍衛人多,個個都生得五大三粗的,那宮女漸漸不支,三拳難敵四手,已然被捉住了。
「你們要做什麼!?」
她還猶自反抗著,幾個侍衛卻什麼都不說,拿了繩子捆住她以後,就要帶她離開。
「……」
安陵容停住了腳步。
那個宮女的聲音,很耳熟。
「站住!」
不需她發話,杏兒已經明白了安陵容的心意,厲聲對著那一群人呵斥著。
那些人原本還不打算理會身後的聲音,直到杏兒走了過去,指著他們道:「說的就是你們。」
「在柔妃娘娘面前吵吵嚷嚷的,成何體統!?」
搬出安陵容的名頭來,這些個侍衛們當然不能再置若罔聞下去了,其中為首的一個只好放下那抓住的宮女,走到安陵容面前來,躬身行了一禮。
「微臣是景仁宮的侍衛。這宮女是景仁宮裡犯了事的,要被帶去慎刑司處置呢。因為不服從管教,拿下她頗花了一些工夫,還請柔妃娘娘見諒。」
侍衛口齒清楚,幾句話道明原委,態度也是格外恭敬的,且同樣也是一上來就抬出了景仁宮的名頭來。
是皇后。
然。
換做平常,旁的嬪妃遇上這種事,恐怕一聽說是皇后要處置人,必然不敢再多問,甚至阻攔了。
安陵容卻是看一眼杏兒,吩咐道:「去把這個宮女給我帶過來。」
「柔妃娘娘?」
侍衛十分驚訝,下意識阻攔。
安陵容卻是冷笑,指著那宮女就道:「什麼景仁宮的宮女?這個宮女,本宮是認識的。她是圓明園裡的馴獸女葉氏。」
「怎麼好端端的,成了景仁宮裡的宮女了?莫不是你們幾個侍衛想要欺凌弱小,刻意編造出這樣一番話來的吧!?」
被這幾個侍衛抓住要帶走的人,正是葉瀾依。
暮色西沉。
這時候的天光,已經不那麼分明了,因著這個,視線有些模糊,安陵容一開始才沒看清楚葉瀾依身上穿著的並不是宮裡宮女的服飾。
現在一走近,自然清晰許多。
那侍衛眼看著被安陵容識破,臉色十分難看,表情變了又變,最後只能強行尷尬地笑著,解釋道:「這……」
「景仁宮裡打發她出來的姑姑便是這麼說的,微臣也不過是奉命行事而已。還望柔妃娘娘,不要為難微臣才好。」
為難?
她偏偏就要為難了那又如何!?
她從下定決心要干涉一回葉瀾依的人生後,就已經想要負責到底了,她能做的事情太少,只願這宮裡的苦命人能少一個是一個罷了。
眼看著葉瀾依是要逃脫這牢籠了,如何又能被皇后捉住,落得一個悽慘的結局呢?
「這宮女對本宮有恩,本宮不能看著你們如此。既是景仁宮的意思,那你自可再去請了皇后娘娘的懿旨來。」
安陵容當仁不讓,杏兒三兩下也帶著葉瀾依到了她的身後,她便護住葉瀾依,道:「這宮女究竟犯了什麼事,要送去慎刑司!」
「只要本宮得了皇后娘娘的話,便不會再阻攔!不過現在麼,憑藉你這模稜兩可的回答,本宮自然是不能答應的!」
「……」
侍衛徹底沒辦法了。
他咬了咬牙,看著安陵容,只能道:「那好,微臣現在就回去景仁宮!還望柔妃娘娘莫要包庇這宮女才好!」
自己就算真的要包庇,景仁宮難不成真的會在這個時候和她撕破臉?
那可未必。
「你去吧。」
安陵容淡然瞧了一眼那侍衛,回頭又對水蘇道:「去一趟太醫院,叫衛臨過來吧。」
「我沒事。」
話音才落,被杏兒攙扶著的葉瀾依已經掙扎著起來了,她勉強看向安陵容,道:「不必請太醫。」
「我們……先回去。」
葉瀾依臉上和身上略微有幾處傷勢,走路倒還算穩當,看著她這個樣子,安陵容也沒辦法。
葉瀾依,一直都很倔強的呀。
回到承乾宮,安陵容讓杏兒拿了金瘡藥過來給葉瀾依抹在受傷的地方上,她傷勢不厲害,只是在「不聽話」的時候被打了幾下。
不過她也不在意。
「他們的傷,只會比我更厲害。」
她甚至冷哼了一聲,又道:「若是在獅虎苑,那些個敢傷我的畜生,一定會被我抹了脖子。這些人……狗仗人勢!」
毫不留情的謾罵。
安陵容聽得笑了,皇后的那些狗腿子,確實是一個個的都只會狗仗人勢罷了。
咳。
她現在,不算是了吧?
想著,安陵容還是問道:「你到底是怎麼回事?」
「……」
提起這件事,葉瀾依臉上的表情就漸漸凝固住了。
她無奈嘆了一聲,說清了原委。
是芸答應的相好來找她了,相好並不知芸答應已經成了皇上的妃嬪的事情。
這幾次來找芸答應,都沒見著人,終於是擔心芸答應是不是被哪位主子給責罰了,想問葉瀾依,問個清楚。
葉瀾依自然不是個拖泥帶水的人,三兩下把事情說清楚了,勸相好死心。
葉瀾依看出來了,她私下找過芸答應兩次,芸答應一直閃爍其詞,那意思,分明就是她願意跟著皇上的。
想通後,葉瀾依便不再糾纏,現在看著那傻乎乎的相好,便也勸他,人各有志,楊小芸已經不是以前的楊小芸了。
相好驟然被打擊,幾乎不敢相信,又過幾日,相好給了葉瀾依一封信,讓她幫忙交給楊小芸。
「求求你,這是我最後的心愿。」
……
面對懇求,葉瀾依還是心軟了。
她答應了,收下信,找到了楊小芸。
楊小芸就住在景仁宮對面的誠肅殿內,那兒,正好是從前博爾濟吉特貴人住過的地方。
也不知是不是離景仁宮近,楊小芸與皇后關係不錯,葉瀾依找到她,把信給她,楊小芸看過信,一開始還很感動。
誰知就這麼巧,景仁宮有人來了。
那是個衣著華貴的姑姑,一看便知,多半是皇后跟前近身伺候的,安陵容猜測,多半是剪秋,不過葉瀾依不認得她。
「她是誰?」
剪秋用疑惑地語氣看著葉瀾依,詢問楊小芸。
「是我在圓明園的朋友。」
楊小芸有些心虛,但還是回答了剪秋的問題。
剪秋到底老辣,一眼看出來楊小芸是有問題的,又見楊小芸手裡不知攥著什麼東西,索性拿了過去就看了起來。
「姑姑!」
楊小芸想阻攔,到底是來不及了,剪秋三兩下看完了信,之後便有了安陵容後來看見的事情。
「她找來了侍衛,說是我衝撞了芸答應,要把我送去慎刑司里。可我分明什麼都沒做,我掙扎,小芸……不,芸答應她也求了幾句。」
「但那姑姑又與她說了什麼後,芸答應便也不再開口了。於是,我就被帶走了。」
「柔妃,你說,我是不是有些傻?」
「我以為,他們相愛一場,這封信是訣別也好,別的也罷。對他們而言,這段感情,到這裡便結束了。」
「我做了力所能及的一件事,但我終究是外人,我插手他們的感情,是不是太傻,太可笑了些?」
葉瀾依也不過是設身處地去想罷了。
她要是對自己喜歡的人……
唉。
她又如何能說呢。
她也真真是個傻子。
只有在對待獅虎苑那些不聽話的豹子的時候,她能冷心冷情地下手,可在感情一事上,到底還是衝動了些。
「……」
安陵容默了默。
她能明白是怎麼一回事。
剪秋,是想除掉葉瀾依,防範於未然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