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拜的夏日，驕陽似火，熱浪滾滾。
可城中的人們，似乎對這炙熱的溫度，已經見怪不怪。
周洋被數名警察押解著，緩緩走向囚車。
他的臉色蒼白，眼神中卻透著一股堅毅。
簽完移交文件，周洋停下腳步，回頭看了我一眼。
那一眼，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中。
他似乎想說些什麼，卻最終只是苦笑著搖了搖頭。
警察催促著他上車，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這個曾經意氣風發的兄弟，就這樣消失在車門之後。
囚車呼嘯而去，絕塵而去。
我站在原地，久久無法動彈。
心中，翻江倒海，痛徹心扉。
可我不能表露出來。
我必須裝作若無其事，裝作這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因為我是楊磊，是這個帝國的掌舵人。
我若是心慌意亂，只會讓屬下人心渙散。
回到車上，常建林小心翼翼地問：「老大，接下來我們該怎麼辦？」
我沉吟片刻，面無表情地說：「先回公司，我有事宣布。」
宏盛園區，楊家的最後一塊心頭肉，就這樣被生生割去。
警察封鎖現場，看守所有出入口。
穿著制服的法醫，忙碌地進進出出。
一切，都在進行最後的搜查取證。
而我，只能站在遠處，默默地注視著這一切。
注視著昔日的輝煌，就這樣灰飛煙滅。
半晌，我才恍然發覺，有淚水悄然滑落臉龐。
這個園區，凝結了我多少心血？
可如今，它卻成了一塊燙手的山芋，淪為了罪證。
往事一幕幕，如走馬燈般閃現。
我握緊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我恨自己的無能，恨造化弄人。
但更多的，是無盡的悔恨。
是我，親手將周洋推入地獄。
而現在，我除了懺悔，竟別無他法。
「老大，該走了。」
常建林默默地站在身後，語氣里滿是無奈。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才緩緩轉過身去。
離開園區的時候，我的背影，佝僂得像個老者。
回到公司，所有高層都已經在會議室等候。
空氣中，瀰漫著一股低氣壓。人人臉色凝重，唯恐避之不及。
站在會議室前，我猛地意識到，我對他們，也已經變成了一個定時炸彈。
我隨時可能會連累他們。
推開門的瞬間，所有人都下意識地站了起來。
「楊總。」
「老大。」
我緩緩走到主位，環視一周，方才開口。
「諸位，這次叫你們來，是有重要的事情宣布。」
說著，我頓了頓，聲音開始有些顫抖。
「從今天開始，宏盛園區，正式關停。所有項目，即刻叫停。人員，全部遣散。」
話音一落，滿場譁然。
「老大，這是怎麼回事？宏盛園區可是咱們的搖錢樹啊！」
「楊總，您是不是遇到什麼麻煩了？有什麼困難儘管說，兄弟們義不容辭！」
我抬手，示意大家安靜。
「諸位，你們不必問太多。這是我和皇室的交易，事關重大，容不得半點差池。」
說到這裡，我的目光，罕見地變得懇切。
「往後，公司還要靠大家來支撐。而我，恐怕要休養一陣子。常建林，阿黃，這段時間，就交給你們了。」
兩人聞言，連忙起身應是。
「老大，您就放一萬個心吧。我們就是豁出這條命，也不會讓您的心血白費！」
我感激地點點頭，環視一周，目光堅定。
「諸位，我楊磊，今日之所以能有這般成就，全靠大家的鼎力相助。而今雖然遭逢大難，但只要我們同心協力，定能渡過難關，重振雄風！」
「在這裡，我也要正式向大家宣布一件事。」
我緩緩起身，語氣前所未有的鄭重。
「周洋是為我頂罪入獄，這個情，我楊磊沒齒難忘。因此我決定，從今往後，周洋在公司的股份，由我個人全權代持。待他刑滿釋放之日，這些股份，將悉數奉還！」
此言一出，在場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涼氣。
這可不是一個小數目，而是一個驚人的比例啊！
「還有，周洋在獄中的一切花銷，從我個人帳戶里支出。他家人的生活，我也會全權負責，絕不會虧待了他們！」
說到這裡，我的聲音，再也抑制不住地顫抖起來。
「周洋是為我犯險，我楊磊，就算傾家蕩產，也要為他贖罪！」
常建林率先反應過來，瞬間熱淚盈眶。
「老大，您太仁義了！周洋這個兄弟，沒有白跟您！」
「楊總，您這番話，我們記在心裡。今後但凡公司有個風吹草動，我們就是拼了性命，也要給您護住！」
我環視一周，只見眾人，無不動容，有的已然淚流滿面。
周洋為我頂罪，我尚且要竭盡所能地回報他。
而這些跟了我多年的兄弟，豈能不感念我的知遇之恩？
「楊總，您太累了。要不先回去休息一陣子？」宋雪體貼地說。
我點點頭，揮手示意大家散會。
離開公司時，夕陽已經西斜。
我獨自坐在車裡，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
此時此刻，我只覺得，有一種前所未有的孤獨，正在吞噬我的靈魂。
周洋入獄，宏盛關停。
我在杜拜的一切，都在分崩離析。
正出神間，電話忽然響起。
是韓素恩，周洋的未婚妻。
猶豫再三，我還是接通了電話。
「楊總，你現在在哪？」素恩的聲音有些嘶啞，帶著濃濃的鼻音。
「我在公司附近。有什麼事嗎？」我強作鎮定地說。
「楊總，我想見你一面。就當是.....最後一面吧。」
說完，她報了一個地址，掛斷了電話。
我怔怔地放下手機，心中五味雜陳。
我能理解素恩此刻的心情。
換了是我，眼看著心愛的人被逼入獄，又怎能心無芥蒂，若無其事？
可我別無選擇。為了大局，我只能犧牲周洋。
素恩的痛，我無以為解。
咬了咬牙，我還是驅車前往了她的住處。
初見素恩時，我幾乎認不出她來。
曾經明艷動人的女孩，此刻憔悴得像是個路人。
她木然地請我進門，一言不發，只是默默地泡茶。
我接過茶杯，端在手裡，竟是燙手的溫度。
「楊總，你來了。」良久，素恩才抬起頭，勉強擠出一個微笑。
我尷尬地點點頭，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些什麼。
「周洋的事，對不起。」半晌，我才艱難地開口。
「對不起？」素恩笑了，淚水瞬間模糊了眼眶。
「楊總，你知道現在說對不起，已經太遲了。」
我無言以對，只能低下頭，任由沉默蔓延。
「周洋那麼信任你，把你當做他的主心骨，他的靠山。他說，跟定了你，今生無憾。」
說到這裡，她再也抑制不住，失聲痛哭起來。
「可是楊總，你對得起這份信任嗎？你就這樣，把他推入火坑，你良心過得去嗎？」
我緊緊握住拳頭，指甲深深地刺入掌心。
是啊，我良心何安？
我親手斷送了周洋的前程，我親手毀了他的幸福。
可我別無選擇啊！
「素恩，我明白你此刻的心情。」我說，「可你要知道，這一切，都不是我的本意。」
「不是你的本意？」素恩紅著眼，聲嘶力竭，「那你倒是告訴我，為什麼是周洋？為什麼偏偏是他要去頂罪？！」
是啊，為什麼偏偏是周洋？
為什麼不能是別人？
面對素恩的質問，我竟啞口無言。
「素恩，周洋的犧牲，我會彌補。」我顫聲說。
「夠了！」
素恩猛地打斷我，淚水決堤般湧出。
「楊磊，我求你，別再說了。事到如今，再多的承諾，又有什麼用？」
她的話，如利劍刺痛了我的心。
是啊，周洋都已經入獄了，再多的誓言，又能挽回什麼？
我頹然地垂下頭，再也找不出半分辯解的理由。
「楊總，今天的事，就當我們從未見過面。從今往後，我們，也不會再見了。」
她的背影，單薄而決絕。
「周洋為你犧牲，我不會怨恨。因為這是他的選擇。或許，只有這樣，他才無愧於他的一片赤誠。」
「但我恨你。」
她回過頭，眼神冰冷如刀。
「我恨你，毀了他的一生。」
說罷，她頭也不回地離開。
只留下我，呆立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