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頹然跌坐在沙發上,身心俱疲。
窗外,夜幕低垂。
我摸出手機,給胡老三發了條信息。
「三哥,出來喝酒。我在老地方等你。」
酒吧里,我獨自坐在吧檯前,一杯接一杯地灌著威士忌。
辛辣的液體,順著喉嚨滑下,灼燒著五臟六腑。
卻怎麼也,填不滿心中的空洞。
「老楊。」
胡老三拍了拍我的肩膀,在身旁坐下。
「蔡何那邊怎麼樣了?」我問,目光依舊凝視著杯中的酒。
「回菲律賓了。」胡老三嘆了口氣,「他們在那邊的勢力本來就沒根,這下被你攪得天翻地覆,估計一時半會兒,也緩不過勁來了。」
我冷笑一聲,仰頭又灌了一杯。
「那就好。」
「這陣子你太累了。要不歇一歇,出去散散心?」
我搖搖頭,苦笑道:「哪有心思散心啊?公司上下,還等著我呢。」
「公司有常建林他們打理,你就放一百個心吧。」胡老三拍著我的肩膀,語重心長,「倒是你,該為自己想想了。」
我怔了怔,轉過頭去,目光變得深邃。
當初選擇這條路的時候,就註定,我這一生,都要背負著枷鎖,困在權力的牢籠里。
哪裡還有,自由自在的資格?
「我走不開的。」我搖搖頭,語氣淡漠,「況且,下面還有這麼多人跟著我吃飯。」
胡老三無奈地嘆了口氣,許久,才開口道:「其實我找你,是想告訴你一件事。」
「什麼事?」我問,目光依舊凝視著前方。
「我想金盆洗手了。」
胡老三的話,如驚雷在耳畔炸響。
我猛地轉過頭,不敢置信地看著他。
「你說什麼?」
胡老三苦笑一聲,緩緩低下頭去。
「這麼多年,我過的都是刀口舔血的日子。如今宏盛關門,我也想趁著這個機會,徹底洗手不幹了。」
他的話,如利劍,刺痛了我的心。
是啊,誰不想有個安穩的歸宿?
誰不想過些太平日子?
可我,註定沒有這樣的命。
「你真的想好了?」我啞著嗓子問,聲音有些顫抖。
胡老三點點頭,目光堅定。
「想好了。這些年沒有你,就沒有今天的胡老三。」
「可是,我畢竟也到了這個年紀。」他嘆了口氣,眼中滿是疲憊,「再折騰下去,怕是真的要把這條命,折騰沒了。」
我怔怔地看著他,半晌,才艱難地開口。
「好。既然你已經決定,我也不好攔你。」
「這些年,辛苦你了。退下來後的日子,我會給你一筆錢,作為身家。至於其他的事情,我也會幫你打點好。從此,你就自由了。」
如今他要金盆洗手,我又怎能,不給他一個體面的退路?
「老楊!」胡老三有些感性。
「胡老三無以為報。往後的日子,我就在家頤養天年了。你保重,一定要好好活著!」
「放心吧。」我拍拍他的肩,勉強擠出一個微笑。
「你好好享福,我日後要是不行了,還指望你給我收屍呢!」
兩人相視一笑。
送走胡老三,我獨自在夜色中徘徊。
杜拜的夜,從未如此寂寥。
曾經的兄弟,一個個離去。
公司的根基,也隨著周洋入獄,而潰不成軍。
而我,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這個好不容易打下的江山,一點點地分崩離析。
無力回天,也無可奈何。
回到別墅,偌大的房子,空蕩蕩的,只剩下我一個人。
我頹然躺倒在沙發上,連衣服都懶得脫。
周洋說得對,人活著,究竟是為了什麼?
我們拼搏一生,到頭來,不過是做了權力的俘虜,金錢的奴隸。
到死的那一天,這些江山社稷,又能為我們,帶來什麼?
想到這裡,我不禁仰天長嘆。
人,究竟該如何,才能活得無愧於心?
或許,那只能是一個永恆的命題了。
窗外,月明星稀。
我慢慢合上眼,任由黑暗,吞噬自己的意識。
這一覺,睡得並不安穩。
夢裡,周洋含淚入獄,宏盛化為灰燼。
夢裡,胡老三淚灑當場,素恩慟哭不已。
夢裡,我站在權力的頂端,俯瞰眾生,卻只覺得,無比孤獨。
……
杜拜,這個沙漠中的不夜城,依舊車水馬龍,燈紅酒綠。
似乎沒有人在意,曾經叱吒風雲的宏盛園區,已經成為過眼雲煙。
對我來說,這段時間,無疑是人生的至暗時刻。
周洋入獄,公司停業,一切都在分崩離析。
可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沒有人會可憐你,同情你。
成王敗寇,沒有情面可講。
所以,我只能打起精神,重振旗鼓。
畢竟,我在杜拜,還有其他的產業要維持。
萬幸的是,儘管宏盛關門,但我在杜拜的其他生意,並沒有受到太大的衝擊。
賭場、酒店,依舊在有條不紊地運轉。
這讓我多少鬆了口氣。
看來,多年的經營,終究還是為我積累了一定的底蘊和抗風險能力。
只是皇室那邊,卻始終沒有給我任何回應。
無論我如何示好,如何解釋,他們都不為所動,仿佛我已經成為了他們眼中的棄子。
想到這裡,我不禁自嘲地笑了。
對啊,誰讓我只是個白手套呢?
用完了,自然就該扔了。
我不過是皇室的一隻尿壺罷了。
如今裝滿了污穢,自然也就失去了利用價值。
這就是生意,這就是人情世故。多麼殘酷,也多麼現實。
但我既然選擇了這條路,就早該有所覺悟。
既然接受了恩惠,就要承擔相應的代價。
自怨自艾,毫無意義。
想通了這一點,我反而釋然了。
與其惆悵過去,不如放眼未來。
眼下最重要的,是儘快穩定公司的人心,重振士氣。
於是,我開始著手,將原有宏盛的人員,分流到其他的產業中去。
有的去了賭場,有的進了酒店,各司其職,各盡其能。
我的目的很簡單,就是要讓大家看到,失去了宏盛,不代表我們就一無所有。
果然,在我的安排下,短短半個月,公司上下,已經重新步入正軌。
人心穩定,士氣高漲,一切都在向著好的方向發展。
這天,我特意抽空,去碼頭為胡老三送行。
望著老友即將遠去的背影,我的心中,難免有些傷感。
這些年,我們一起打拼,一起出生入死。
如今,終於還是要說再見了。
「三哥,這些年辛苦你了。」我拍了拍他的肩膀,由衷地說。
胡老三苦笑一聲,轉過身來,目光深邃。
「其實我走了以後,心裡也不是滋味啊。」
他嘆了口氣,語氣有些傷感。
「這麼多年,出生入死,拼了命地打拼。如今雖然功成身退了,但說實話,還真有些捨不得。」
我會心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別多想了。人這一輩子,總要為自己活一次的。」
「你也該喘口氣了。往後的日子,就好好享享清福,別再為這些俗事煩心了。」
胡老三點點頭,轉頭望向海的盡頭,眼神飄渺。
「我打算去挪威。」
「挪威?」我有些驚訝,「那麼遠,你去那幹什麼?」
胡老三笑了笑,目光有些嚮往。
「我在那邊,已經安排好了一切。買了房子,往後的日子,就在那邊安度晚年了。」
我怔了怔,隨即會心一笑。
「好啊,有個歸宿,是每個男人的夢想。我真為你高興。」
「往後我自己多保重,你在挪威,也要好好生活。咱們兄弟,有緣再聚!」
「好,有緣再聚!」
胡老三緊緊回握住我的手,淚水在眼中打轉。
登船的汽笛聲響起,我依依不捨地放開了手。
「三哥,保重!」
「您也保重!」
胡老三頭也不回地登上了船,消失在了人群中。
望著遠去的船隻,我的心中,不禁百感交集。
往事歷歷在目,年少輕狂的歲月,仿佛就在昨天。
而如今,物是人非,兄弟各奔東西。
這,就是人生吧。
陽光灑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泛起點點金光。
我眯起眼睛,任由鹹濕的海風,吹拂著我的發梢。
再見了,老三。
回到別墅,我徑直走進書房,給周洋的律師去了電話。
「喂,李律師。最近周洋那邊怎麼樣?案子有沒有什麼進展?」
電話那頭,傳來律師謹慎的聲音。
「楊總,案子還在審理中。周洋那邊,我會盡最大努力,爭取給他一個好的結果。」
「辛苦你了。」我嘆了口氣,語氣誠懇,「周洋的事,就全靠你了。我這裡,會給你最大的支持。」
「楊總放心,我一定會全力以赴。」律師的聲音透著一絲疲憊,「周洋在獄中,也一直很配合。我也希望他能早日洗脫罪名。」
「但恕我直言,這個案子,恐怕沒那麼簡單。」律師頓了頓,語氣有些沉重,「畢竟涉及到皇室,很多事情,都不是我們能左右的。」
我苦笑一聲,怎麼會不明白這個道理?
在權力面前,很多時候,我們都只能俯首稱臣,任人宰割。
哪怕心中有萬般不平,也只能把血往肚子裡咽。
「我明白。」我嘆了口氣,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輕鬆一些,「你就盡力而為吧。剩下的,我來想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