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長安。
中覺殿。
「好一個連環陽謀。」
單良成得到消息後,就來到皇宮之內,又詳細地瀏覽一遍戰報,然後隨手將其放在蠟燭之上點著,又看著它燃燒殆盡。
他本是升雲宗金翅峰的真傳弟子,也是門內為數不多的二階陣法師,而且和其他所有人前來東勝神洲的修士不同。
單良成並不是為修煉資源而來。
身為真傳弟子,他早就申請到築基丹的名額。
此次前來。
最重要的原因是想替師門效力,其次是替友人報仇。
韓湘和他曾經是十餘年的棋友,兩人之間雖沒有什麼過命的交情,但僅僅憑一個「友」字,他就要盡力出手,將來也好在衣冠家前有話可說。
「單仙師。」
吏部尚書尹鳴春說道:「朝廷接下來該如何是好啊!」
「是啊!」
文武百官陷入到一團惶恐當中。
朝廷在中原地區,如今只剩下三州的實際控制區域。
叛軍跨過肥水之後,就能夠直搗長安。
「諸位何故慌亂?」
單良成冰冷的聲音當中帶著平靜,一字一頓地說道:「周郎沒有輸,不要被表面現象迷惑,大勢仍舊站在我們這一方。」
「沒有輸?」
嚴茂興證了下,旋即說道:「單仙師莫非在說胡話?四十萬大軍付之一炬,還叫沒有輸?」
「四十萬大軍是全軍覆沒不假,但也為我們爭取了時間。」
單良成以竹笛指著沙盤:「就在陳三石機關算盡該如何打贏赤壁這場仗的時候,朝廷的百萬大軍,也已經集結完畢。」
百萬兵馬!
何等宏大的數字。
光是把所有的兵器、甲冑從各個州府的武庫當中調撥出來都需要龐大的人力物力以及時間,後續的人員糧草更是不必多說。
赤壁之戰的本意。
就是主動出擊,讓叛軍不得不去赤壁應戰,朝廷則是趁此機會完成大軍的調動。
赤壁雖敗。
目的已經達成。
來自十八州之地的百餘萬兵馬,已經盡數調到京城周邊的三州之內。
這是—
傾國之戰!
連年征戰,糧草短缺。
此次把如此多的兵馬集中到三州,而不是拉長戰線多路同時作戰,目的就是只通過一條最好的糧道運送物資,來把損耗減少到最小。
即便如此,這百萬大軍每天的人吃馬嚼,也是難以估計的數目。
此戰過後。
不論輸贏。
大盛朝的國力都會徹底耗盡!
可謂是竭澤而漁。
好在不光是大盛,南徐、東慶、西齊現在也都是差不多的光景,早就同樣耗盡國庫,如果不是如今還有「仙師」們壓著,東勝神洲早就亂套。
盛、慶、齊、徐,說不準又要增加多少新的國號,多少群雄並起。
也正因為有仙師和高境界武者壓著,所以這一仗即便是竭澤而漁也無所謂。
只要—·
能贏就行!
事實上,只有單良成知道。
從一開始,周郎就是抱著必死的決心前往赤壁拖延時間。
所以他才會說出「大盛有周郎乃大盛之幸事」
只不過,在這殊死一搏的過程中。
白袍讓周榮誤以為自己會贏。
這也正是白袍可怕的地方。
他可以指揮你!
而且是在不知不覺中,牽看你的鼻子走!
也正因此,他們更加不能一味地退讓防守,還要繼續之前的策略,戰場由自己來選擇,始終把主動權握在手裡。
赤壁一戰,可以說是陳兵百萬的先決條件。
如今先決條件達成,接下來就是—··
最後的傾國決戰!
「單仙師的意思,還是要繼續打下去?」
在聽懂單良成的意思後,文武百官只覺得心驚膽戰。
「單仙師。」
吏部尚書尹鳴春小心翼翼地說道:「既然兵馬充足,為何不據守關隘?」
「本王支持單仙師!」
監國秦王發出粗獷的聲音:「赤壁這一仗,是在為接下來做準備,我們要是在這個時候認慫,周郎和四十萬大軍不是白死了?!
「這個陳獵戶要陰謀詭計是厲害!
「所以我們就不陪他玩,就用純粹的力量碾壓死他!
「朱明!
「你算算,敵我雙方最終會戰的兵力都是多少!」
六部尚書不可有空缺。
周榮死後。
朝廷就只好再重新提拔新人。
朱明和周榮一樣,都是麒麟閣開國十二名將的後人,雖無大才,但勝在於兵部就職右侍郎多年,起碼不會拖後腿。
而且眼下的情況。
也只有大量任用落魄勛貴,才能夠更好穩定天下士人之心。
大盛,還是那個大盛。
「回稟殿下!」
朱明早就估算完畢,侃侃而談道:「如今叛軍表面上看起來占據二十餘州,聲勢浩大,但行事倉促,絕大部分地方都根基不穩,還需要留下兵馬鎮壓。
「最後能調撥出來和我軍決戰的兵力,斷然不會超過三十萬。
「微臣覺得,大概會是二十萬到二十五萬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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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聽到了嗎?!」
秦王掃視著殿內的文武百官,聲音鏗鏘地鼓舞著士氣:「叛逆不過區區二十萬人,而我朝廷呢?足足有兵甲百萬!
「二十萬對一百萬!
「優勢在哪一方,還用本王多說嗎?!」
文武百官心中嘀咕。
是啊。
那可是足足一百萬人。
在座的各位。
恐怕沒有人見到過這麼多人集中在一起的樣子。
「一百萬人!」
秦王強調道:「諸位知不知道這是什麼概念?
「就算是僅僅把我大軍手裡的馬鞭丟入到渺水當中,都能夠像是大壩一樣把江水截斷!
「投鞭斷流!
「所以,你們有什麼可怕的!
「此次大戰!
「本王將親自掛帥,前往前線壓陣!
「爾等文武百官,統統相隨!」
百官相隨!
聽聞此言。
大殿內的官員們為之一震。
「殿下?!」
吏部尚書尹鳴春愜地問道:「我、我等文官也要去?」
「是啊。」
戶部尚書田光附和道:「殿下,我等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就算偶爾有人習武,也不過是煉血境界,去前線恐怕起不到任何作用吧?」
「誰說沒有用!」
秦王義正辭嚴地說道:「江山飄搖,朝廷危難之際,正是爾等袞袞諸公為朝廷盡忠之時,就算是死,也要死在京城之外!
「只有『百官守國門,皇族死社稷』,才能激發出前線將士們的鬥志!」
「這、這.」
文武百官一片譁然。
「嗯?!
見狀,秦王怒目圓睜,一拳砸爛書案,幾乎是咆哮道:「爾等平日裡不都自謝大盛忠臣嗎?怎麼需要你們的時候,反而不敢了?!
「本王告訴你們!
「京城之內,三品以上,一個都躲不掉!
「所有人和前方的將士們,同生死,共進退!」
文武百官哪裡還敢有異議,也只能一個個硬著頭皮表忠心。
「臣等願為大盛盡忠!」
「呵呵~」
單良成似是調侃道:「殿下倒是不懼。」
「本王有什麼可怕的?!」
監國秦王凌然不懼地說道:「既然決定要打,那麼就請單仙師說一說,
具體要怎麼打吧!」
「正所謂重劍無鋒,大巧不工。』
單良成加重語氣,手中竹笛驟然落在渝州邊界的肥水地帶:「還是那句話,既然玩兵法奇謀鬥不過陳三石,那我們就不跟他斗。所以,百萬大全部開拔渝州前沿,兵鋒直逼昆陽府。」
「好一個『重劍無鋒,大巧不工』!」
秦王心領神會地點點頭:「就按照單仙師說的安排!」
昆陽處於諸多河流中心,控制這整個渺水流域的水利樞紐,也是叛軍在掌控羅霄江之後,通往京城的唯一水路糧道。
只要拿下昆陽。
叛軍就失去安全渡河的資格,不得不退回肥水以北,繞道上千里到西邊的風州渡口渡河,但如此以來的話,就需要大量的糧草輻重重新調動,最快的速度也是一年以後的事情了。
到那時候—·····
隆慶皇帝早就閉關結束。
這仗也就相當於是打贏了!
也可以說。
肥水昆陽,就是決勝的戰場。
「還等什麼?!」
秦王當即拍板:「我們有百萬大軍、單仙師的陣法,再加上凌家老祖,
這次必定能夠大破賊寇。
「全軍,開拔!」
一聲令下。
京城長安內的大小文武官員,都進入到最後的籌備當中。
「單師兄!」
一名升雲宗修士踩著從空中平穩落地的瞬間,就將飛劍收入袖中,神色嚴峻地大步走入殿內:「有個壞消息。」
「蘇師弟,你也被師門派來了?」
單良成微微眉:「什麼事情?」
「是歸元門!」
蘇椿語氣沉重地說道:「師門得到情報,說歸元門可能要來一位大人物玉陸府。
幽蘭京城。
赤壁之戰結束後。
正統皇帝曹煥以及先前出逃的文武百官就重新返回京城,為接下來的大決戰做著最後的準備。
首先,他們必須要加大對於已經攻打下來的州府的控制力度,否則的話前方開戰,後方很可能遍地起火,所以自然需要大量的兵馬。
算到最後能夠前往肥水決戰的兵力,竟然僅僅只有十八萬。
其次,是籌措糧草。
北涼的糧草在連續大戰中徹底耗盡。
最後這一戰的糧草,完全是由新朝的世家大族幫忙勉強湊齊。
他們就像是一張繃到極致的弓弦,一旦鬆開並不是復位,而是直接斷裂!
這一仗。
如果繼續下去的話,可以說十分勉強。
太極殿內。
包括正統皇帝以及諸多官員在內,再次萌生退意。
「征戰兩年。」
正統皇帝曹煥坐在龍椅上,掃視著文武百官,緩緩開口道:「如今朝廷已經收復大半座江山,但是由於征戰不斷,幾乎到了『窮兵默武」的地步,
實在是難以再戰下去。
「所以朕的意思是不如停戰休整,養精蓄銳兩年,等到國庫充盈後再做征伐,不知道諸位愛卿意下如何?」
「陛下聖明!」
戶部尚書上官海昌立即說道:「前方才傳來消息,長安方面調動百萬大軍,這個時候正應該避其鋒芒!」
「陛下這是何故?」
許文才上前一步,開口問道:「一路南征,直搗長安,不是早在兩年前,朝廷就制定下來的國策麼?如今赤壁大勝不久,我軍士氣正盛,難道不是應該乘勝追擊,一鼓作氣打到京城去麼?」
「是啊陛下。」
汪直也沒搞懂怎麼突然間要休戰,他出言提醒道:「臣多嘴一句,先帝可是快出關了。」
要知道。
曹煥當初可是宣稱隆慶皇帝飛升仙界,拿著假的登基詔書四處招搖才「名正言順」地登基的。
要是拖到隆慶皇帝出來,他可就是想要造反弒父的叛賊了。
更別說。
隆慶皇帝一旦築基成功,只怕是要御駕親征,帶來更大的麻煩。
所以這個時候,是萬萬不能停下來的。
「這個—.」
曹煥說話間,一直在留意白袍的神色,想看看對方聽到決策後是什麼反應,但後者只是面無表情地看著台階,外人根本瞧不出來其心中的想法。
令他竟然不敢再說下去!
他曹煥堂堂正統皇帝。
如今下旨。
竟然還需要看臣子的臉色!
「呵呵~」
正統皇帝曹煥尷尬地笑笑:「陳愛卿,你先不要著急。其實是上宗歸元門那邊的原因,導致局勢發生一些變化,朕還沒來得及告訴愛卿。」
「正好。」
燕王曹芝插話道:「陛下,臣弟剛剛算日子,差不多今天那位仙師就會蒞臨京城,不如先退朝,讓王兄和咱們一起先去見見仙師,然後再做決定如何?」
「甚好,甚好!」
曹煥揮手。
太監退步退朝。
很快。
大殿內就只剩下皇帝、燕王、北涼王、幾位軍機重臣以及修士們。
在燕王的領路下。
眾人一路來到皇宮後山外的道場上,
「殿下。"
許文才試探地問道:「到底是要來什麼樣的大人物,連大策都要隨之改變?」
「歸元門來了二階陣法師。」
燕王曹芝直截了當地說道:「還記得赤壁的御水大陣吧?以後我們也有人能夠布置出相同威能的大陣了。」
二階陣法師?
挎劍駐足的陳三石暗起來。
如果要真是有二階陣法師來助陣的話,那麼他們乘勝追擊的勝算應該更大才對。
出神間。
不遠處傳來車輪傾軋以及類似馬蹄點地的聲音。
歸元門的二階陣法師趕到。
只是和所有修士的現身方式不同,此人既沒有御劍飛行,也沒有騎乘仙鶴,而是僅有一輛破破爛爛的驢車映入眼帘。
在驢車上方。
坐著一名衣衫檻樓,頭髮花白,臉上布滿滄桑溝壑的老頭,他朝著眾人擠出一個敦厚老實的笑容,露出有豁口的門牙,更顯幾分憨傻。
陳三石面如平湖,但心中卻是一緊。
因為——·
他的【觀氣術】看不透此人的修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