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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觸角

2024-12-03 18:36:00 作者: 羋黍離
  第79章 觸角

  太原郡,晉陽。

  這座城坐落於龍山以東、汾水之畔的城池,算起來已經有近900年的歷史了,

  西晉時期經過一輪大的擴建,乃成今時之規模氣象。

  作為并州首邑,山西大城,歷來是兵家必爭之所,也一直支撐「河東-山西」這片戰略要地。西晉末年之時,劉琨據此,在胡漢與羯趙的夾縫之中,苦苦支撐十年之久。

  淌過的汾水,以及太原盆地,給這座城池注入了不平凡的因子。而在每個歷史時期,尤其是天下崩摧的時候,也往往起到中流砥柱的作用,天下大勢的風雲變化,而當下在晉陽這座舞台上活躍著身影,毫無疑問乃是并州刺史張平。

  張平其人,並沒有什麼經天緯地的大才,在并州任上也沒有什麼值得稱道的文治武功。然而,時勢造英雄,在時代大潮中,張平居其位,並掌握著一定招撫土眾將卒的手段,再加一點野心的催化,便足以使其成為一方之雄了。

  秋高之時興師動眾南下,雖然功敗垂成,不只沒能拿下苟政,反而損失不少兵馬,並惡了羯趙朝廷,但於張平來說,卻也並非一點好處沒有。

  至少,借著前前後後近兩個月的行軍與兵,張平對并州下屬軍隊進行了一次相當有效的整合與收買,苟政進獻的那些金銀與食鹽,他全部用來賞賜魔下文武,人情大悅。

  以致於,回到普陽後,張平從諸郡并州軍中,簡拔壯土,擴充本部,也沒有遇到太大的阻力。對并州百姓,張平未必有多少恩澤,但對魔下官兵,恩養善待,卻從不吝嗇,也使一大批將士,願意為其效力。

  再加他對內結大族,禮遇土人,外則引胡部(鐵弗匈奴)為援,諸多手段下來,張平對并州的統治,就這麼一步步走向鞏固。

  但數月以來,張平心中一直有所顧忌,那便是鄴城朝廷,不管如何,他名義上仍為羯趙王朝下屬的封疆大吏,鄴城明面上仍舊掌握著羯趙最為強大的力量。

  不過,這種忌憚,隨著自身實力以及對并州諸郡掌控的增強,本就一步步消解著。因此,當鄴城那邊,再一次發生政變,羯趙的皇位再度轉移的消息,翻越太行山,傳至晉陽之後,可想而知張平是怎樣一種感受。

  心情絕對是愉快的,甚至是享受的,只不過,當時張平正在刺史府中設宴,

  美酒足食,歌女舞姬,款待他魔下文武。

  因此,在驟聞「噩耗」之時,張平表現地十分驚、震怒乃至痛心,以手撫膺,悲憤地沖在場眾人道:「石棘奴弒君謀逆,罪大惡極。先帝(石虎)有隆恩於我,今國家有難,主上蒙凶,奸賊猖獗,我卻只能困居晉陽,無所作為,他日九泉之下,有何顏面,見得先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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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平這番悍悍作態,在場眾人都看得出來,只是做戲罷了,唯有張和,不大聰明的樣子,當場表示,石閔篡逆,人神共憤,建議叔父倡大義舉兵,討伐石閔。

  張和經口一敗,可謂顏面掃地,雖然仗著與張平的關係,在并州集團中依舊占據高位,但權力與威望大大減小。作為兵敗的懲罰,連上黨太守的位置都丟了,被張平奪賜與將軍諸葛。

  因此,張和一直期待重振聲威的機會,讓他顏面掃地的苟政,與晉陽正打得火熱,態度恭敬,使者、商隊不絕,張平甚至動了收苟政為義子的念頭。

  因為此事,張和一直很苦惱,趙都發生的政變,在張和看來,就是一個機會,不管能不能成,都比待在普陽受人議論來得好。

  但是,張和的志氣是好的,只可惜,顯然不合叔父張平心意,因為他的慷慨請纓,堂間的空氣都安靜了,畫面幾乎禁止,每個人的臉上都仿佛寫著尷尬,張平尤其明顯。

  還是別駕賈雍出言,稍解尬局,說道:「鄴都驚變,皇帝被弒,石閔當權,

  挾天子以令諸侯,必然引得海內沸騰。石氏宗室,羯族耆老,地方州牧,將軍刺史,必然不服,群起而攻之。

  天下大亂,就在不遠,當此之時,明公當恤部卒以強軍,養士民以安政。一旦變起,進可東出太行,定鼎中原,退亦可固守并州,不失王侯之位,何必急於一時?」

  賈雍所言,自然深得張平之心,當著眾人之面,「無奈」地說道:「看來,

  我也只能暫作忍耐了!」

  「吾心甚堅,只是力有不足!」話鋒一轉,張平又拍案而起,以一種慷慨激昂的語調道:「從今日起,并州自吾以下,文武將吏,皆應常懷忠義之心,討賊之志,厲兵秣馬,積糧儲械,以待將來!」

  


  「諾!」

  雖然張和的建言略顯莽撞,但對他的那股勁兒,張平還是很滿意的,為免傷了他的積極性,當場恢復他軍權,以普陽親軍交由其統率。

  而比起宴堂間的痛心疾首、義憤填膺,回到內府後的張平,是開懷不已,大笑不止,眼淚都快笑出來了,感慨道:「石季龍英雄一世,所生子孫,儘是些蛇鼠之輩,狼種豺性!這石氏江山,豈能保住,早該換人了.:::

  》

  關於鄴城的政變,是有兩個版本的,其中一個,自是石閔及其黨羽炮製出來的,孟准、王鸞等人造反作亂,他奉義陽王石鑒之命,撥亂反正。

  但還有一個,傳得要更加快速、範圍更廣,就是石閔作為主角弒君篡權,並且細節、過程有很清晰的描述,仿佛親歷了一般。

  且不論這個版本背後的故事,但顯然更為羯趙的地方軍閥們所採信,畢竟如果不是這樣,如何讓羯趙的軍閥們高擎「義」旗,討伐不臣呢?

  張平的興奮,也不僅停留於口頭上,他還身體力行,召他最疼愛的侍妾,再展雄風,狠狠地輸出了一波,方才罷休.....,

  約摸響午時分,張平正在府中與侍妾調情,一名侍者,前來稟報:「使君,

  從事馬先求見!」

  若是旁人,張平或許會召其參與進來,一同飲酒遊戲,但是馬先這個商賈出身的屬吏,就難免有種被打擾興致的不悅感了。

  不過,張平還是揮了揮手,吩咐道:「引引他進來!」

  三兩月的時間,就足以讓人一個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比如馬先。如今的他,身著錦衣,出入此時府衙,參與軍政之事,比起當初,實在是天上地下的差別。

  匆匆而來,直至張平面前,頭都不敢稍抬,恭敬地拜道:「參見明公!」

  看著馬先,張平眉頭微,以一種平淡的語氣道:「何事?」

  出入幕府,也有段日子了,馬先自然也能感受到張平對自己那種發自內心的小。不過,馬先並不在意,面色如常地稟道:「回明公,河東的商隊抵達晉陽了,不過據其報,他們所攜物品,包括那苟政進獻給明公的禮物以及五千斤解鹽,都在平陽,為那王泰所劫....

  聽此言,原本還有些漫不經心的張平,臉色頓時變了,怒道:「豎子,焉敢

  張平此言,當然是針對王泰的,對石閔安插在山西,埋在自己身側的這顆釘子,張平的厭惡已經絲毫不加掩飾了。此番,得知「進貢」被劫奪了,簡直是在啪啪打他的老臉,憤怒之情頓時滿腔。

  注意到張平陰冷的目光與表情,馬先小心地說道:「王泰仗著朝廷撐腰,對明公向來不敬,屢屢針鋒相對,此番劫奪進獻財貨,更是無視明公威嚴,公然冒犯.:

  」

  說著,馬先抬了下眼皮,注意到張平已經徹底陰沉下去的面龐,又道:「這段時間,河東主動進獻、交易解鹽,并州多受其利,明公應知。

  王泰此舉,是斷我并州鹽路,此一次或許影響不大,然屬下擔心,長此以往,明公與并州軍民,損失深重啊..

  元由於入幕府前的商賈身份,入幕府之後,張平仍讓其操持老本行,協助糧械輻需的收集與儲存,與河東的交易,則屬於其主要負責事務。

  平日裡,馬先是很少主動進言的,難得見其主動提出見解,張平興趣也濃厚幾分。看了馬先一眼,一邊琢磨著,一邊問道:「依你之見,此事該當如何解決?」

  馬先道:「在下斗膽請明公,去信平陽一封,看能否討回物資...,

  對此,張平當即冷哼一聲:「那王泰,當面尚敢頂撞於我,視我於無物,一封信,是要我自取其辱嗎?」

  聞之,馬先趕忙告罪不已,然後,以一種猶豫的口吻,道:「如欲訴諸於刀兵,恐有傷和氣,明公與王泰,畢竟同屬趙臣..:..

  「趙臣!」張平蔑笑了一聲,冷聲道:「似王泰這等人,除了刀兵斧鉞,還有什麼能讓其屈服?」

  聽張平這麼說,馬先「沉默」了,思吟幾許,又拱手抱拳,謹慎地說道:「倘若如此,在下思得一策,不知是否妥當!」

  聞言,張平不免訝異,區區一個商賈,能有甚對策?不過,話已說到這個份上,張平也就寬和地展現其兼聽之明,擺手道:「但說無妨!」

  馬先稟道:「汾水相持之後,河東苟政與明公結好之心,躍然紙上!主公如遣使安邑,約其北擊平陽?」


  此議一出,張平頓時來了精神,直接坐了起來,面色嚴肅,仔細琢磨了好一會兒。漸漸地,笑容自張平臉上綻開,抬眼再看馬先,撫掌贊道:「此策甚妙!」

  張平沉浸在自己的考量中,表情動作難掩喜悅,分析道:「此為驅虎吞狼之計,正合讓苟政、王泰二者相爭。王泰頗具見識將才,不易對付,苟政亦有能才,二虎相爭,必有一傷。

  若苟政勝,則去我一心病;若王泰勝,正可打擊苟政氣焰,為今後我收服此人,打下基礎;若兩敗俱傷,我自當趁機舉兵南下,一舉括取平陽、河東二郡,

  飲馬大河.....

  聽著張平衍生出的構思,馬先立刻眉開眼笑,拱手恭維道:「明公英明!」

  張平心情大好,頭一次對馬先投以肯定的目光,道:「還有賴馬從事獻策!

  馬先搖著頭,顯得十分謙虛:「在下愚鈍,只偶得一策,其中利弊,遠遠不及明公看得明白!」

  「哈哈!」張平更顯開懷,道:「此計若能成功,從事獻策之功,必有厚報!」

  「多謝明公!」

  「不過,此事當遣何人南下,聯絡苟政?」說著,張平眼神便往馬先身上瞟。

  見狀,馬先沒有絲毫猶豫,拜道:「此策既是在下提出,自當為明公盡力!」

  「好!」張平立刻拍板:「刺史府上下,唯有馬從事對安邑熟悉些,此事,

  就由你辛苦一趟吧!」

  「在下必竭盡全力,不負使命!」馬先鄭重地拜道。

  告退之後,馬先穿過刺史府還算森嚴的守備,以一種小心的姿態走出,一直到離開刺史府衙門,整個人方才又變成那個刀頭舔血、闖蕩江湖的行商。

  比起在張平面前的卑微,無人之時,馬先的眼神要沉靜得可怕。察言觀色,

  是其本能,張平對他的鄙薄,他也能真切地感受到。

  在張平屬下當職的這段時間,對馬先來說,日子自然是不好過的,衣著雖然光鮮了,但並不是他想像中的「人上人」的生活。

  而馬先與一般人不同,在不如意的時候,他總是能想到另外一條「出路」。

  馬先對軍政事務的了解,自然談不上有多深刻,但是,他久歷世事,也長於觀人。這段時間下來,他對張平,也有了一些全新的體會,難免做出一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評價。

  在馬先看來,別看張平眼下勢大,將來的成就,還真就未必有河東苟政大,

  這是仔細對比之後得出來的結論。別的不提,對於今日之事,張平甚至連河東來人都不召見質詢一番,如此疏忽自負,焉是成事的習慣。

  懷著一顆平靜的心態回到自己在晉陽城內的宅邸,馬先逕入書房,對等候在那裡的河東來人道:「事成矣!張使君已經決定,邀苟將軍發兵,討伐王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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