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瞬就是三天,完成了工作交接的古有文,此時已經忙的焦頭爛額。
每天眼晴一睜,想到的都是錢糧。
得知主官到任的消息後,各地的駐軍將領,紛紛過來要錢要糧。
「知府大人,您趕緊撥些錢糧吧,別說戰俘們快餓死了,就連士卒都在餓肚皮。
今天要是拿不到錢糧,我們就把俘虜全部送到揚州城,你自己看著辦吧!」
一名中年京營將領說完,其餘將領紛紛跟進。
朝廷拖欠了戰俘的伙食費,已經不是一天兩天。
如果不是大家在戰場上繳獲了不少糧草,戰俘營早就餓遍地。
這些可是大家的戰利品,相當於用自己的財產,在給朝廷墊付經費。
能夠做到這一步的官,在大虞朝絕對是極少數。
遺憾的是他們並非自願,純粹是被逼著墊付錢糧,心中早就積攢了一肚子的怨氣。
前面主官不在,他們就去南直隸布政司鬧。
因為前面鎮壓叛亂,南直隸省已經拿出了大量的錢糧,此時早就財政枯竭。
各級衙門上個月的俸祿,都沒有能夠按時發下去。
遇上一群無所畏懼的客軍,巡撫布政使都只能躲著走,唯恐被給纏上了。
古有文一到任,大家知道他手中有一筆經費,馬上就沖了過來。
「諸位,且先擔待一二。
府庫現在是真的沒錢。
等有了錢,本官一定足額發放,保證不拖欠你們一分錢!」
古有文當即保證道。
可惜文官在武將面前的信譽,早在無數年前,就被前輩們給耗盡了。
眾人對他給出的答覆,完全不買帳。
「知府大人,我們可以擔待,但肚子沒法擔待。
現在戰俘營,每天都有人餓死。
我們狠不下心,讓數十萬人餓死。
您若是下的了這個決心,那就乾脆給他們一個痛快,省得大家活受罪。
要怎麼處理,你還是自己看著辦吧!
反正士兵要吃飯,揚州府不提供錢糧,我們就回京師。
引發的一切後果,都是你瀆職導致的!」
發飆的是一名絡腮鬍子壯漢,他的運氣不怎麼好,沒有繳獲到叛軍的糧草。
朝廷拖欠戰俘營的錢糧之後,只能由他們這些將領想辦法籌糧。
現在四下都是無人區,只有自己花錢,從外面買糧應急。
見這架勢,古有文知道今天推脫不過去了。
「李參將,城北糧倉中還有多少庫存,可否拿出來先應急?」
聽到古有文的問話,李牧眉頭一皺。
現在兩淮地區的各路兵馬,就沒有不缺糧的。
朝廷無力支付費用,把麻煩丟給了地方。
南直隸布政司、巡撫衙門,同樣不是能扛事的,選擇了裝聾作啞。
現在就像是在比耐心,看誰承受不住壓力。
『知府大人,城北糧倉的那點兒庫存,可不頂什麼事。
別忘了城外還有十幾萬難民,全都都等著賑災糧過活,存糧頂多支撐一個月。
您若是想拿來救急,本官自然不會反對。
不過賑災之事,勞煩您一併接手過去。
對了,揚州府欠下募兵、城防守備部隊的錢糧,勞煩您一併給結算一下。
馬上都快要到年底了,總得讓將士們過上一個好年。"
李牧不緊不慢的回答,把古有文氣了一個半死。
本想找人分攤壓力,萬萬沒想到,又冒出一個討餉的。
相比其他部隊,控制揚州城的李牧,是眾將中唯一有進項的。
每月從城中抽取的管理費,雖然不足以覆蓋軍餉,但也勉強能夠讓魔下將士填飽肚子。
在大虞朝能讓士卒填飽肚子,就能保證部隊不發生譁變。
至於拖欠糧,那是普遍現象,大家都習以為常。
很明顯,在顧全大局的問題,李大參將覺悟不夠。
沒有拿出錢糧,共渡難關的意思。
「有總比沒有的好,李參將古大人都答應了。
您給個位置,不需要你派人送,我們自己帶人去取!」
說話間,趙亞威還給了一個眼神暗示。
接到同僚求助,樂於助人的李牧自然不會拒絕,
「城北存糧是揚州府的,古大人既然答應了,本官自然不會拒絕。
糧倉的標誌非常明顯,就在城北大營附近,你們之前在那邊訓練過土卒。
這是本官的手令,你們拿著過去提糧即可!」
李牧故作糊塗的丟出了一枚令牌,把揚州府的一眾官員氣的火冒三丈。
賑災糧沒了,那可是要出大事的。
一想起城外那十幾萬難民,向他們要糧的畫面,眾人就覺得恐怖。
偏偏眾人還不敢出來阻攔,城外的難民能吃人,眼前這群丘八也不是好惹的。
逼急了的話,這群傢伙把戰俘全送到揚州城,直接撒丫子跑路。
那恐怖的後果,一樣能要他們的命。
目送一眾將領離開後,古有文狠狠的瞪了李牧一眼,沒好氣的說道:
「李參將,你怎麼能夠答應他們,要知道———"
「古大人,古知府,睜開眼晴好好看看。
剛才若不是我反應快,列位的腦袋還在不在脖子上,現在都是一個未知數。
你們剛來揚州不知道情況,若是去各地的戰俘營走一遭,就就不會說出這麼白痴的話。
自從欽差大臣回京之後,朝廷就停發了錢糧,全靠大家自已想辦法勉力支撐。
下面的州府,全部在戰火中毀於一旦,又讓大家去何處籌措錢糧呢?
不信你們出城去走走,看看方圓數十里的樹皮、草根,還剩下多少。
這裡還是情況最好的揚州城,其他地方的情況更加糟糕。
要知道人餓急了,那可是什麼事,都能夠幹得出來。
我大虞朝每隔幾年,都會有幾個自以為是的蠢貨,死在土兵的鬧餉中。
諸位都是聰明人,想來不會讓最糟糕的情況發生吧!」
李牧毫不客氣的打斷道。
公歸公,私歸私,他可是分的非常明白。
遇到公事,該硬槓的時候,那就必須硬氣。
不豎立一個強勢的形象,後面的事情,根本就辦不了。
武將嘛,稍微飛揚跋扈一點點,那也是可以理解的。
「李參將先消消氣,古大人沒有怪罪你的意思。
現在的局勢艱難,我們更需要同舟共濟。
那些客軍終歸是要離開的,戰俘和難民的問題,最終還是要由我們來解決。」
馬同知的話,看似在勸架,實則是在進行隱晦的警告。
客軍是要離開的,他們這些地方官,拿人家沒辦法。
可李牧這個揚州參將,可是要長期駐紮在這裡,後面需要打交道的地方還多著呢!
「馬大人,戰俘和難民的問題,那是你們的事。
本官是武將,不能插手地方事務,這些事不用找我商量。
不過衙門拖欠的錢糧,總得給出一個說法。
本將也不為難諸位,能夠拿出錢糧最好。
尚若實在是沒錢,那麼就拿東西充抵。
揚州府的無主土地多得去了,本官就吃點兒虧,先劃三十萬畝土地過來作為軍糧田。
當然田地還是朝廷的,本官只是代管一段時間,未來府庫充盈之後,你們還可以收回來。」
李牧獅子大開口的說道。
他非常清楚,這種苛刻的條件,眾人是不可能答應的。
對揚州土地磨刀霍霍的人多得去了,暫時沒人下手,那是受中庸文化影響,不想當出頭鳥。
若是一下子被切走這麼大一塊蛋糕,大家還不發瘋。
「李參將,這是不可能的,條件太過苛刻了!」
周通判率先反對道。
按照這種分法,未來揚州府的稅就不用收了。
土紳大族的稅收不上來,落入李牧這種跋扈武將手中的田,同樣別想徵稅。
全部攤派給升斗小民,那也要有自耕農才行。
全部逮著雇戶禍害,就算是榨成了干,也沒幾滴油。
「周大人,本將可沒有亂說。
按照大虞律,衛所每一家軍戶授田五十畝。
募兵的開銷比衛所兵大,這是人所共知的事情。
本官僅僅是參照衛所兵待遇提出的要求,絕對沒有超過標準。
本將知道你想說,朝廷劃撥了軍。
問題是每年朝廷才給五萬兩,剩下的全靠地方衙門協。
南直隸巡撫衙門、布政使衙門,本將都跑爛了,最後才想出了這個辦法。
你們不用擔心程序上的麻煩,本將有布政使、巡撫給出的公文,大家可以看看!」
李牧一臉淡定的忽悠道。
公文肯定是真的,天天過去要,布政使和巡撫都被他騷擾怕了。
不過上面卻沒有寫具體的田畝數量,僅僅只要求揚州府酌情安排。
玄妙就在這個酌情上,理論上來說只要揚州府肯給,管多少省里都可以接受。
典型的踢皮球做法,非常符合大虞官僚的日常操作。
「李參將,三十萬畝數量實在是太多了。
就算我們敢批,後續也會麻煩不斷。
這樣好了,我各自退一步,以兩萬畝為限。
我們可以讓揚州衛,再借給你們三萬畝!」
古有文咬了咬牙說道。
揚州府的土地多是水田,每畝地一年的糧食產量,大約是三百多公斤。
按照和雇戶五五分計算,五萬畝土地的收成就是1.5萬噸左右,折合米約1.05萬噸。
江南地區的糧價便宜,按照每石米五錢銀子計算,恰好就是白銀五萬多兩。
若是遇上了豐年,還能夠多收一些,正好可以買下一千匹布和一萬石米。
從這方面來看,眼前這位古大人還算是一個厚道人,沒有胡亂壓價。
「知府大人,你們的難處,本將也明白。
這樣好了,我們各自退讓一步。
本官不要求什麼三十萬畝,你們也別提什麼借用衛所軍田,乾脆直接劃撥十萬畝土地過來。
其中一半是南直隸省的協,反正有布政使和巡撫下達的公文,你們直接在每年的賦稅中扣除就行了。」
李牧賣力的忽悠道。
沒有法子,在大虞朝向衙門要錢,實在太難了!
不趁著現在情況特殊,可以和衙門提要求,趕緊把事情給解決掉,後面再想開口就難了。
「十萬畝的數字太大,最多八萬畝,不然後續不好處理。
另外李參將還要幫我們安置一萬難民,保證不鬧出亂子來!」
古有文想了想說道。
現在揚州的事務,離不開軍隊配合。
那幫客軍早晚離開,能用的還是李牧手下的營頭。
若是不解決軍問題,這支部隊就是最大的不穩定因素。
「古大人既然這麼說了,本將自然會全力配合。
為了方便管理,這些土地要在軍營附近,
未來都會進行軍管,衙門不能過多干涉。
另外請古大人撥付一些費用,讓我們用來安置難民,
如果速度快的話,還能趁著現在這個時間完成冬耕!」
李牧面不改色的打了一個埋伏。
拿地只是順帶,要礦才是目的。
礦山被圈在裡面,隨便怎麼擺弄,都是他說了算。
「好,此事本官答應了。
周通判,暫借田畝之事,就交給你和李參將對接。」
古有文點了點頭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