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臣人選出爐,朝堂上是幾家歡喜幾家愁。
新官上任三把火。
無論新進的兩位閣老,還是進位首輔的龐閣老,都需要做出成績來。
前面積壓下來的政務,一下子納入了處理日程。
最直接體現就是,前面懸而不決的人事任命,在最短時間內獲得通過。
收到揚州知府人選確認的消息,代管揚州城的李牧,非常識趣的提前搬出府衙。
「大人,剛剛收到消息,新任揚州知府古大人、揚州同知馬大人、揚州通判周大人、揚州推官—-將在明天抵達。
該以什麼規格迎接,還需要您拿出一個章程來。」
一口氣把揚州府的領導班子說完,蘭林傑內心是志芯的。
有了前面舞陽侯針對徐閣老的舊事,他真怕自家大人跟著學樣,先給揚州府的官員們來一個下馬威。
「按照官場規矩,正常安排即可。
這些人大都是徐閣老的人,想來應該很好說話。」
李牧笑呵呵的說道。
前面自家上司,可是把徐閣老得罪的不輕。
雖然他沒有直接冒頭,但行動上還是支持了舞陽侯。
現在又遇到了一幫徐閣老的小弟,誰知道這些人會不會有幾個愣頭青,
想替自家老大出口惡氣。
在官場上陣營老大之間的關係不好,下面小弟之間的關係,大概率也是好不了。
關係不好,不影響大家一起配合著幹活。
朝廷任命地方官,最喜歡的就是把有矛盾的官員放在一起,免得地方勢力串通一氣。
「大人,您可不能大意。
這位古大人,可是徐閣老的得意門生,還是從翰林學士下來的,在楚黨中有非同一般的地位!」
蘭林傑慎重提醒道。
京官外放,同樣是看人下菜。
一般從翰林院出來的年輕官員,都會被高看一眼。
尤其是能夠做到翰林學士的,那都是經常在皇上和內閣大佬面前刷存在感的。
在外界眼中身份地位,都會往上拔高一籌。
加上揚州知府這種特殊位置,一眼就能夠確定,古有文是被朝廷重點培養的官員。
通常這種官員,手中能夠調動的政治資源,都比普通官員要多的多。
「放心好了,本官知道事情的輕重。
古知府來頭越大,對我們越有利。
揚州府目前的局面,需要一名得力的強勢知府,才能夠收拾爛攤子。
他最需要的是政績,誰能夠幫忙提供政績,誰就是他的朋友。
據我所知,他揚州知府的位置,最先還是舞陽侯推薦的。
我們和徐閣老一脈確實有些矛盾,但遠沒有到不死不休的地步。
有些事情,做做樣子給外界看就行了,沒必要真的結仇。"
李牧擺擺手說道。
揚州的情況特殊,無論誰擔任知府,都離不開軍方的配合。
地方武裝在叛亂中,被一掃而空,至今都沒有恢復過來。
京營和五城兵馬司只是臨時接管防務,後續都會逐步移交。
地方武官雖然陸續任命,可恢復實力,還需要時間。
鹽稅改革成功,目前只是帳面上的成功。
兩淮鹽業正處於恢復狀態,短期內無力提供稅款。
其他各地的鹽稅正在陸續徵收中,還要些日子,才能夠把錢送到京中。
短時間內,朝廷財政依舊虧空嚴重。
揚州下面的州縣,更是窮的叮噹響。
缺乏官方財政支持,想要重組地方軍隊,全靠將領個人努力。
李牧自信能夠搞到錢,才敢一下子招募幾千士卒,其他將領可沒這魄力。
短時間內,揚州境內稍微有點兒戰鬥力的,也就他魔下的幾千正規軍。
剛剛結束一場叛亂,流落在外面的漏網之魚,可不在少數。
想要地方太平,需要依仗他的地方多了。
就沖這一點,古知府就不能把事情做的太難看。
深夜,漕船之上。
「古兄,揚州城馬上就要到了。
從搜集到的情報來看,揚州現在的處境,可不怎麼好。
不知接下來,您可有方略?」
馬存忠關心的問道。
作為收拾爛攤子的組合,現在他們都是一條船上的人,
治理好了揚州府,大家一起帶著政績升官。
搞砸了事情,大家一起去冷衙門待著,搞不好還會被問罪。
「馬兄,你說的太含蓄了。
揚州的處境何止是不好,簡直就是糟糕透頂。
光現在擺在我們面前的,就有三個難題。
首先,揚州城外的十幾萬難民,需要我們進行安置。
護城河疏通已經完工,現在那些難民,都被李參將打發去修建營房了。
短期內揚州府內,沒有那麼多工程繼續以工代賑,或者說朝廷的財政不允許這麼幹。
怎麼把人員勸返,進行妥善安置,就是第一個麻煩。
其次,揚州境內大量的戰俘,需要我們去處理恩師特意交代過,這些戰俘必須謹慎處理。
既不能舉起屠刀,又不能從輕發落。
最好是可以低調處理,免得在史書上,留下不光彩的記憶。
最後,三州七縣在戰火中毀於一旦,需要我們負責重建。
如果朝廷能夠撥付足夠的錢糧,這些問題都不是問題偏偏朝廷劃撥的經費,一共就這麼三十萬兩,根本不夠做這麼多事。
揚州本土士紳,同樣在戰爭中元氣大傷,就算是有心出力,怕是也做不了什麼。
問題棘手啊!」
古有文忍不住感嘆道。
官場上,誰都想要往上爬。
可向上爬的過程,卻是艱辛的。
越是受朝廷重視,就越要為朝廷解決難題。
那種什麼事情都不做,整日抱怨懷才不遇的蠢貨,誰都看不上眼。
在大虞朝做事的不一定受提拔,但做出了政績的官員,肯定會受到各大派系的爭搶。
哪怕原來沒有後台關係,在搞出名堂之後,也會有後台送上門來。
原因非常簡單,當今皇帝務實,官員入閣要看政績。
自己搞不出來政績沒關係,魔下的小弟能夠搞出政績來,一樣可以算政績。
「古兄,您都把問題看明白了,事情其實已經解決了一半。
揚州府缺錢也不缺錢。
戰後留下的大量無主之物,都可以變出錢來。
現在的麻煩是盯上的人太多,想要把東西賣出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一旁的周通判順勢補充道。
他們還沒出京師,打招呼的人就有一大堆。
從王公貴族到朝中百官都有,雖然沒有明說什麼,但想分一杯羹的意圖明顯。
再多的無主之地,也不夠滿朝的權貴們分。
「周兄說的不錯,現在的揚州府,就是他們眼中的大肥肉。
看似分配權在我們手中,實際上我們誰都得罪不起。
別的不說,真要是都如了他們的願,未來揚州府的稅收怕是難收了。
本官的意思,可以賣掉一部分無主之地,但不能全部都賣出去。
衙門需要運轉,留下一部分官田,也是一個進項。」
古有文無奈的說道。
在大虞做官太難了。
朝中的權貴得罪不起,地方上的稅收,又必須保障。
如果想要一個好名聲,還要考慮民生。
土地兼併是大趨勢,誰也攔不住。
作為士紳利益集團中的一員,他們也沒法去阻攔。
無力阻止,不等於就認同了。
大虞朝除了沽名釣譽之輩,同樣也有想做實事的官。
哪怕清流內部,反對土地兼併的官員,也不是一個兩個。
並非是背叛階級,而是他們認識到了土地兼併的危害性。
次日清晨,揚州士紳們一大早,就在碼頭上等著,準備迎接古知府的到來。
這待遇和上次徐閣老過來,完全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本土士紳中,實力最雄厚的七大家族被連根拔起,剩下的豪門大族,一個個都學乖了。
沒有大佬鬥法,大家都很給父母官的面子。
作為揚州目前品級最高的官員,李牧沒有出現在隊伍中,而是在府衙等著權力交接。
不是不給古知府面子,而是大虞官場上,就沒有上官迎接下官的規矩。
管揚州知府如何位高權重,品級上依舊只是正四品,參將卻是正三品。
普通的武將為了軍費,不得不向文官低頭,才有了文貴武賤的說法。
對軍費有了明確規劃的李牧,明顯不屬於此列。
帶著一眾同僚踏上陸地,掃視了一眼迎接的人群,古有文略微的有幾分失望。
除了本地鄉紳外,官面上的代表居然只有一位師爺。
不光李牧這個參將沒來,軍方中高層將領,也是一個都沒出現,
「勞煩諸位鄉賢在此迎接,古某屬實受之有愧!」
心裡不舒服,面上卻沒顯露出來。
眼前的迎接規格,完全是中規中矩。
既沒有給他下馬威,又沒有討好的意思,
官方代表無人,那是地方官要麼在他身後,要麼還在從全國各地趕赴揚州。
不光文官缺人,武將同樣缺人嚴重。
京營和五城兵馬司是不能算,這些將領就算來能迎接,他古有文也會選擇暫避。
官場上想要平步青雲,文官和武將之間就不能走太近,尤其是和京中的武將。
「學生蘭林傑,見過知府大人和諸位大人。
參將大人有公務在身,不能過來遠迎。
持意吩附學生,在衙門中備好了酒宴,為諸位大人接風。
還請諸位大人移步!」
蘭林傑略顯激動的說道。
區區一介舉人,能夠和這麼多朝廷官員在此會面,足夠他回去吹噓的。
難怪那麼多人願意去當師爺,真要是做好了這個位置,那是真能夠積累人脈。
如果窩在老家,在高中進士前,他的接觸上限就是縣令。
甚至想要見縣太爺,都有可能要排隊。
想要和一眾朝廷命官談笑風生,那是不可能的。
「有勞蘭先生,在前面帶路!」
古有文緩緩說道。
從眾人的反應上,他是看了出來。
今天的迎接,明顯是以蘭林傑為首。
地方上的鄉紳,雖然人都過來了,可還是在看蘭林傑背後李參將的臉色。
一名武將能夠對地方鄉紳有這種威憶力,在大虞朝非常少見短暫的接觸,他就知道自己想要掌控揚州府,沒有預想中那麼簡單。
隨行的一眾官員,在下船之後,臉色也非常難看。
不知道是暈船的影響,還是因為李牧沒有親自到來,讓他們感覺沒了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