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陰間寶塔白衣主,拘魂吊樹有緣由
燈籠鬼估摸得有一丈余高,提著的鐵籠中關有數個魂魄,每個魂魄狀態皆是渾渾噩噩。
它打開鐵籠,揪出了一讀書人打扮的魂魄,又以繩索套住脖頸,將魂魄吊在歪脖樹上。
「恩公,莫非這燈籠鬼,便是害人的妖魔?」
胡玉玉悄悄給江流兒傳音道。
江流兒也傳音道:「不太像,這燈籠鬼看著不厲害,也就小妖怪水準,還不如一個陰差。在大唐這方盛世地界,此般小妖怪若無大妖怪罩著,怎敢獨自去害人?」
胡玉玉覺得恩公說得有道理。
似她們猛虎山,就沒有什麼厲害的大妖怪。
山中狐狸大多都不敢去害人。
小偷小摸等行徑已經是狐妖們敢做的極限。
當見燈籠鬼掛完魂魄後欲離開,江流兒與胡玉玉便偷摸跟在對方身後。
行至一里。
見一陰塔。
陰塔如峰聳,有群山怪樹環繞,十分隱蔽。此塔共立九層,塔身雕邪畫魔,
又有鬼頭飛檐翹,白骨疊鴛瓦。可謂陰風陣陣旋塔繞,黑氣滾滾獸頭噴,一眼瞧去,准不是好地。
江流兒更發現,原來,那燈籠鬼不止一個。
它們似地府陰差般多。
單是目前看到的便有數十個燈籠鬼在忙碌。
「恩公,它們好像是從那些井裡撈出魂魄的!」胡玉玉發現,有一個燈籠鬼正站在一口井旁邊,並用繩索捆木桶,放入井中靜候片刻。
忽地手中繩索一震,燈籠鬼將木桶提出來。
那桶中竟裝有一魂魄!
那魂魄也是書生打扮,面色呆滯,沒有掙扎。
江流兒道:「此地不止一口井。依我所見之,至少得有六十四口井。每口井都圍繞陰塔,若每個燈籠鬼時隔一香便能撈出一個魂魄,難以估量它們一天要害多少人。」
他再揣測道:「每一口井都是一個特殊法寶,但無法強行將人的魂魄引入陰間。需有個契機才行,契機也許是在人間引誘人的妖怪。」
胡玉玉腦筋機靈,聽明白江流兒言語意思。
胡玉玉道:「恩公是說一一妖怪先派手下變化為漂亮女子,到陽間勾引他人,再與他人交合,吸他們陽氣。之後,陰間的這燈籠鬼們,就能通過這些井,
將人的魂魄扯往陰間?」
她咋舌警惕,提醒道:「恩公可不能信那些妖嬈女子,沒準她們也是妖怪哩!
但胡玉玉很快意識到,自己也是一隻妖怪。
她又補充道:「我跟她們不一樣,她們是壞妖怪,我是好妖怪。」
江流兒道:「只是猜測。」
他想混入陰塔中,但外邊燈籠鬼數量太多,貿然過去反倒會引起警惕。
江流兒一捻「布霧訣」。
登時。
滾滾濃霧在陰塔附近蔓延,方圓百丈目不可視,使燈籠鬼們亂了起來。它們口中發出各類怪呼,絮絮叨叨,慌亂不堪。江流兒聽不懂它們在說甚麼,在這「布霧訣」升起的濃霧中,僅有他一人能看得清事物。
待霧氣散去後,他與胡玉玉早已不見蹤影。
一群燈籠鬼面面相,全然不知這霧氣從何而來,又不知這霧氣為何而去。
「怪哉,總覺得它們不似妖,又好像不似鬼。」
成功混入陰塔內的江流兒嘟囊道:「燈籠鬼可在陰間自由走動,又能幹活,
應是鬼才對。可它們又好似沒甚麼慧性,每個都呆呆的。」
胡玉玉建議:「恩公,不如我們在離開的時候,抓一隻燈籠鬼,仔細琢磨琢磨?」
江流兒盛讚:「我也正有此意。」
一人一狐在塔內第一層探尋,可見腳下鋪滿白骨,頂上懸有個個顱骨,內壁掛有少數燭台,幽幽暗光令人毛骨悚然。
見有燈籠鬼在巡邏。
江流兒隱藏於暗處。
見巡邏的燈籠鬼走過,又以《踏風趕魂追隼步》飛掠,從對方身後一閃而過。一人一狐,在陰塔第一層逛了一圈,發現此塔第一層,是給燈籠鬼們居住之地,沒甚子特別的。
又溜至第二層,此層面積看起來比第一層小些。腳下儘是些肥沃黑土,可見有一個個燈籠鬼在彎腰耕作。種的是甚麼植物,江流兒認不出,許是陰間特產罷!
再上一層,此層稍亮堂些許,卻也蓋不住陰森氣質。有「叮呤當唧」聲頻響,偷偷一瞧,發現是有燈籠鬼在打鐵,是在鍛造兵器。
江流兒心驚:「這些燈籠鬼,准與地府陰差不是一路鬼,它們打兵器做甚?
要造反嗎?』
陰間造反要造誰的反?
難道是盯上十殿冥王?
嘶一-
江流兒開始有點發憂,若在這陰塔中的妖魔真有那般大抱負,那說明對方道行極為厲害,至少是有底氣直面十殿冥王的。
自己在往上走的話。
是不是有點危險了?
一人一狐硬著頭皮溜上第四層,終於聽見有鬼在說話,也終於見到燈籠鬼之外的存在一一那是一群飛頭鬼,沒有身子,僅有個碩大腦袋,卻能飄起來,面青牙黃,獠牙獰。
一飛頭鬼埋怨道:「那群燈籠鬼,做事真糙,讓它們把三魂七魄都撈上來,
經常撈不全,一個兩個都蠢得可以,還得我們去擦屁股。」
「別瞎叨啦!它們能幹些粗活就完事兒了,反正是些耗材,用壞了就換耗材多的是。」
「今日撈的魂魄真多,半天就三百多個了。」
江流兒咋舌,半日就有三百餘人被害?
不知道的,還以為大唐是哪處妖魔邪國哩。
飛頭鬼有數十個,且第四層面積已不大了,想溜進第五層探究一番,難度在直線上升。
卻在這時。
有一飛頭鬼好似察覺到甚麼,飛至窗邊往外定晴一瞧,頓驚呼:「大王回來了!」
大王?
陰塔主人方才不在塔中?
不在最頂的第九層?
「恩公,我們需要撤了。」胡玉玉急忙傳音:「那『大王』若講究排場,定會從第一層走至第九層,而非圖省事直接飛上第九層。到時候,我們就可能要被對方發現了!」
「扯呼。」江流兒沒有冒險。
他悄然退去。
下至一層,溜出塔外,尋一處怪石藏起來,這才謹慎翹望,便見一白玉車琴緩緩飄來。仔細一瞧,發現是有許多飛頭鬼在車攀底下,將這白玉車托得飄浮而起。
白玉車兩側,聚有兩排赤面鬼,其鬼臉殷紅,怒目獰,口噴濁氣,煞是陰煞森森。又人高馬大,體態魁梧,似鬼中悍將精卒。
定晴一看,發現這些赤面鬼身上帶有傷勢,手中兵器或折或斷,身上盔甲遍布創傷。
它們好似經歷一場惡戰歸來。
白玉車是半敞開的,頂部是頂大白羅傘,羅傘上繪有千鬼萬煞,撐開時陰風滾滾。
有一白衣女子端坐於上,其手臂盤有一條白蛇,唇瓣緩緩一啟一合。
好似正與那白蛇說些甚麼。
「她是這陰塔之主?」江流兒驚了,非驚其美貌,是驚其腦後竟懸有一圈淡淡的功德輪!這圈功德輪,險些讓江流兒失去思考能力。
在他印象中,能聚有功德金輪者,必非大奸大惡,甚至做過許多善事。
無論行大善也好,做小善也罷,需日積月累行善多年,才可得天地認可,凝聚功德輪。而這「多年」,也許是百年、千年、萬年。
他江流兒,行了那麼多善,救了那麼多人。
至今都沒有凝聚功德輪在腦後呢!
可想而知有多苛刻。
「有活人生氣。」忽地,女子聲音揚高了些。
令一人一狐都聽見了。
她緩緩扭頭望來。
「糟糕!」江流兒心頭一緊,他低估對方感知力。自知蹤跡暴露後,雖可惜沒有來得及抓個燈籠鬼研究研究,卻也不得不趕緊離去。
他運起《踏風趕魂追隼步》,又捻了一個「借風訣」,拉著胡玉玉化一抹殘影瞬間飛遁。
又立即捻個「通幽訣」,準備回到陽間躲避。
然而。
當江流兒半個身子鑽出陽間時,他忽覺自己腳踝好似被甚麼東西束縛住,難以抗拒的力道,欲將他拉回陰間。關鍵時刻,他咬牙將胡玉玉奮力一丟,整個人眨眼被陰間吞噬。
「恩公!」胡玉玉失聲驚喊,急忙想伸手去抓,卻抓了個空,頓感慌亂失措。
[江流兒]:「前輩們救命!我好似惹到一個大妖怪了!或者說她是一個大鬼神?」
陰間。
江流兒毫不猶豫向前輩們求救。
[淨壇使者】:「小師傅莫慌,老豬正好有空,速速拉老豬過去,我來助你!」
[江流兒]:「好像不需要前輩們救命了。』
[淨壇使者]:「啊?」
八戒一臉懵,小師傅怎變臉變得有點快啊?
[江流兒]:「她好似不是壞鬼。」
[淨壇使者]:「???」
「你這小娃,跑甚麼?我又不是吃人的惡鬼。此地乃陰間險地,你一人間小娃闖入這裡,還能不被燈籠鬼發現,倒也是有幾分本事。你無需擔憂,我非惡鬼。若我是惡鬼的話,並不是與你說這麼多話,而是把你活吞了。"
女子竟是以一條袖袍,捲住江流兒的腳踝。
再輕輕一拉,江流兒一花。
再一眨眼,他發現自己就坐在那玉攀之上。
他與陰塔之主相距尺!
對方的言語,令江流兒信了六分,因為在腳踝被捲住時,他以本能喚出金剛降魔,想與對方拼個你死我活。
但·——·
他發現這金剛降魔僅散發很微弱的金光。
女子雖有點孽業。
但不多。
江流兒安下心,見其並無惡意,而自己這邊卻嚴陣以待,有點尷尬,趕緊收起降魔。又想起陰塔之主自稱非惡鬼,不禁斗膽好奇問了句:「閣下不是妖邪?是鬼?」
「死有兩千年了。不是鬼是甚麼?」女子道。
江流兒道:「我有一友人在陽間,她準是急壞了,可否讓我回去報個平安?」
女子道:「可回一半。」
江流兒很快就知道「回一半」是什麼意思了,當他捻通幽訣回陽間時,腳踝處袖袍並未解開,對方只需一念間,便可將他拖入陰間。
他喚出渾天鎮海劍斬下,卻斬不斷這袖袍。
「恩公?」慌得眼淚都流出來的胡玉玉由悲轉喜。
江流兒安慰一下她,並解釋一番方才遭遇。
讓胡玉玉無需擔憂後。
他主動鑽入陰間。
「姐姐既然不是惡鬼,也對我等小輩並無殺意,為何不乾脆等我放了?」江流兒不禁問出心中所想。
女子道:「你這小娃倒挺會攀近乎,前邊稱閣下,現在稱姐姐了?我將你放走,若你去判官府處報官,我得需拖家帶口逃之天天了。」
江流兒立誓:「晚輩絕不報官。」
女子道:「不信。」
江流兒氣餒,怎麼感覺每個陌生女人都不信他?明明他很誠實,說的都是實話,上次不信他的女子,還是那胸好大的玉面狐。
女子問:「小娃,你闖入此地,所謂何故?」
江流兒如實回答。
女子笑道:「那你救不了那崔守業了。他已被吊在負心林,你將他救回去,
使他魂魄歸體,他也是個痴呆兒。記不得事,認不得人。」
江流兒嘆息,又疑惑,一連串問題從口中蹦出:「負心林是甚麼?姐姐所作所為,應是惡事才對。僅半日就有三百多個魂魄被撈起,晚輩難以想像,大唐每日會有多少人變成如崔守業般的活死人。或乾脆三魂七魄都不見,直接死了。為何姐姐又可凝聚功德金輪?』
說著說著,江流兒忽地靈光一現。
他遲疑道:「莫非·—?真正的惡人是崔守業?」
女子一愜,展顏一笑:「你這小娃,倒有幾分悟性。我可聚功德金輪,概因這兩千年來,日夜只行一善一一收盡天下負心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天下負心者,我皆收之。」
她逗弄手間白蛇,道:「巧的是,你說的那崔守業,與這蛇妖有一段負心孽緣。」
江流兒驚,這條小巧白蛇竟是一條蛇妖?
他幡然醒悟,原來崔守業迷上的那幻化為草民的女妖怪,就是陰塔之主手中的小白蛇!
江流兒見蛇妖乃鬼魂形態。
他問:「蛇妖死了?」
「死了,死於崔守業之手。」女子幽幽嘆息:「那崔守業早已知她是妖怪,
但仍花言巧語,直言妖、人也可締結姻緣,哄得這小蛇妖暈頭轉向,對他死心塌地。」
「與她交合過後,崔守業卻日夜擔憂,怕娶妖怪會折崔家臉面。可三番兩次都趕不走蛇妖,便惡向膽邊生,哄其喝下一碗雄黃寶酒。」
「我知曉此事,便收了他魂。無奈燈籠鬼做事糙,只收了二魂五魄,給他留下一魂二魄,讓他當了一段時間活死人,倒是便宜他了。」
江流兒膛目結舌。
女子又道:「而這小蛇妖,死後誰知會投胎成甚麼?運氣好,可能投個好人家。運氣不好,投成畜生,也並非不可能。」
「於是,我點兵撥將,把她從奈何橋搶回來。這下,又得罪許多陰差、判官了。」
江流兒肅然起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