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不同的局面,一樣的思路
鍾離的情況不算複雜,說是一州治所,但其實不過是個縣城。但鍾離的地理位置十分重要,正對著渦口。
渦水和穎水是中原到淮河重要水路,其中穎口正對壽春,所以但凡北兵南下,必然是沿著水路行軍進攻。
畢竟水路的運輸成本要比陸路運輸低太多了。一旦南方政權的壽春或者鍾離失守,也就意味著北方可以直接進入淮河流域。
守江必守淮,淮河作為整個江淮之地的屏障其實說不上是天險,遠不如大河長江,所能依靠的也就是壽春、鍾離、盱眙等重鎮。
劉絳上任之後第一步就是要接收豫州之地的軍政,前任刺史李如慈早返回壽春了,因此也沒人和他交接。
不過李如慈留下了手札,裡面清楚的記錄了目前豫州治下府庫和軍隊情況。
鍾離有兵三千七百人,郡兵五百人,其餘分屬三軍主。
府庫存糧三十二萬八千六百石。
整個豫州是十六萬戶,多流民。李如慈的上任是輔國將軍謝盎,出身陳郡謝氏,也就是謝安和謝玄的謝,跟謝訓,以及去年病逝的太傅謝淳都是一家。
謝盎在豫州刺史任上幹了數年,沒有軍功,但治下還算穩定,他還組織了屯田。但收效甚微。
其實整個南朝的軍隊很少有不依賴屯田的,因為收取賦稅的體系基本完不成足以供養國家財政的任務。
這也是為什麼每次北伐都聲音大雨點小的原因之一,因為缺少錢糧。
南朝富的是宗室、門閥、豪強、刺史、將軍...窮的是百姓。
但富的那些人,你指望他們吐出錢來多少是有點困難,所以只能榨小民的錢。
小民不堪壓榨就只能去做豪強的家奴、佃戶,然後朝堂所掌握的土地和人口就越來越少。搜刮的力度也就越來越大。
這就成了一個惡性循環。
劉絳是不怕得罪人的,帶著兵來的大不了當劉麻子。
所以劉絳準備在豫州刺史任上乾的第一件事,就是清田丈畝,先搞清楚有多少土地,都是誰家的,交不交稅賦。
第二件事,齊民編戶。
流民比較多,所以戶籍混亂。要搞清楚到底有多少人口,這是戰爭潛力,這也是這個年代最重要的資源。
劉絳在內部會議上明確了這兩件事以後,衛仲升、蔣思恭等人全都默然不語,臉色沉重,其他幕僚則是有些欲言又止。
只有李葵是躍躍欲試。
李葵被任命為安北將軍,豫州司馬,協助劉絳統轄州郡兵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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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響之後,衛仲升開口道:「將軍,此事茲事體大,我等初來乍到,不如先調查州郡細情,再圖其他。」
蔣思恭也道:「衛長史所言甚是,豫州不比郢州,與北趙接壤,日前雖然沒有戰事,但卻要時刻提防北兵南下,是不是先維持防務,再徐徐圖之?」
兩個重要幕僚的意見都是擔心劉絳步子邁的太大扯到蛋,劉絳想了想,這其實有些道理。
「如此就請兩位著手,先查看府庫存糧,以及軍械武備..:」隨後他又看見李葵,開口問道:
「子青兄,覺得如何?」
李葵笑道:「劉將軍如今身為刺史,持節都督州軍事,又是帶兵來的,顧慮未免太多,當行霹靂手段,我自幼長於淮南,此地流民雜居,又連年戰亂,因此士民尚武,諸強宗豪右,皆武斷鄉曲,所依仗者,皆勇力而已,此輩畏威而不懷德,必先震懾諸豪姓,若有抗拒者,直接發兵剿滅之,不必顧忌太多..."
劉絳聽到李葵這話,思考了一下,當初在郢州的邏輯,恐怕跟這裡並不適用。
郢州的世家豪強都是植根鄉土,世居數百年,而這裡的豪強也好,大族也罷,多是流民南下。
你跟他們講道理大概是講不通的,但不管在哪裡,刀都管用。
你一亮刀子他們大概就願意聽你說話了。
而且他這些內部開會的所有人里,除了蔣思恭以外,就李葵一個熟悉當地情況的,畢竟李葵本人就是淮水邊上長大的。蔣思恭之前只是文吏,相當於坐辦公室的,你讓他埋首案讀,出出主意還成,真要是讓他辦什麼大事,也不適合。
但李氏當年在壽春什麼局面,李葵可太清楚了。即便沒見過,也知道作為流民師,如何在這四戰之地立住跟腳。靠的是你朝堂發的任命詔書嗎?
很顯然不是。
劉絳這邊在開會,建郵也在開會。但商議卻的卻是千里之外彭城的事。
北趙梁郡太守趙世讓寫信歸附。希望徐州方面率軍相迎。
這件事很大。因為梁郡的位置上很重要,梁郡真的歸附,大軍北上就能順著汴水打到黃河邊上,直接威脅洛陽。但這其中風險很大。
這連智勇兼備,行事果斷的李峻都覺得棘手。因此剛到徐州的李峻並沒有擅自做決定,命人快馬送至建郵,讓李如願決斷。
密信到了丞相府之後,李如願此前被夫人盧綽熄滅的北伐之火,又重新燃起來了。
是個機會,也可能是個陷阱。所以要慎重,因此李如願召集了心腹商議。
參會的人員算上李如願內,只有五人。
侍中、中領軍李煦,京畿大都督、中書監李岳,右僕射夏侯曾、左僕射鄭昭文。
「二郎真是給我們出了個難題啊,呵呵呵..:」鄭昭文看到這份書信之後不由的苦笑道。
夏侯曾雖然是尚書右僕射,但他更多是協助李如願處理軍務,制定軍略,鄭昭文等於是負責了整個朝堂的運行,雖然不是尚書令,但卻是實際負責人。
他最清楚目前朝堂的實際情況,距離上一場戰事已經結束了大半年,軍隊的修整是夠了。
但他最為擔心的卻是糧食問題。
若只是一個梁郡倒不至於擔心,但戰事一起,規模有多大就不是單方面能夠控制的,且常年累月也是常事,供應不上糧食那是要出問題的。
前線的仗也不用打了。
但若這個梁郡太守要是真的歸附,那對於北伐又是重大利好。
「不如暫且讓二郎穩住這趙世讓,等明年開化,再做計較。」
李岳提出的問題就比較現實,那就是季節對於戰事的影響。
冬天中原地帶的水路都會結冰,南朝想要趁著冬季北伐根本就不切實際。
已經到了十月,要是十萬人規模的大軍出征,需要準備的糧草和軍械是一個天文數字,光是籌措時間可能就需要一個月,等這邊出兵中原和北方已經快要入冬了。
戰事打起來可就不知道什麼時候能結束,一旦打到冬天失去水路運輸優勢,
就很難跟敵軍周旋。
因此李岳等於是旗幟鮮明的反對現在出兵。
李煦沉默了半天道:「伯安說的不錯,現在用兵,殊為不智,當速派信使告知二郎那邊,不得輕動,他初到徐州,當以固基自守,現在將不知兵,兵不知將,況且這趙世讓說不定是真是假,當年周魴斷髮賺曹休,以致石亭之敗,此事不可不戒。」
夏侯曾則提出了另一個建議,「或可令毛雍州伴動,襲擾關中和宛洛,做假意出兵之舉,實則在徐州積蓄糧草,準備出兵,來個聲西擊東?』
另外幾人聞言,紛紛表示了贊同。
聽完了幾人的意見之後,李如願那顆躁動心也安定了下來,他是能夠懂得克制的人,有些想法來的快,去得也快。
該乾綱獨斷的時候,絕不猶豫,直接下命令。
而一旦召集親信商議事情,其實很多時候是他已經知道了事情能做不能做,
只是需要聽幾句勸,來壓制一下內心的欲望。或許也是為了展示自己的從善如流。
總而言之,五人內部會議關於北伐的事暫且告一段落,隨後李如願又提起自已將前往京口坐鎮,建鄴的安危和大局就交給李岳、李煦、鄭昭文負責。
這一件事沒有人反對,畢竟這是早就確定了,霸府放在京口。一方面也是震建郵的宵小。
李如願自己則擔心被秦淮風月酥軟了骨頭,不復北伐的雄心,和一統天下的大志。
散會之前,李如願還特意把袁鳳舉最近寫來的信件上的事說與眾人聽。
「想不到這大紅的親眷一直就在京口,還是這次贈官其父母才引得其姐弟相知..:」
李煦笑道:「大紅這剛成婚,又與親眷重聚,可謂雙喜臨門,好事啊,要不是他身在鍾離,我定要找他討一杯酒喝。」
李煦是李如願子侄輩之中跟劉絳關係最親厚的,並且也從來不避諱。想起劉絳成婚之日諾大的宅院只有幾個舊識幫忙操持,就格外替他高興。
劉絳對他也從來都是以兄長視之。這次親弟李葵又跟著劉絳一起北上,兩人的關係自然不同一般。
李岳則笑言道:「大紅少孤,如今遇親眷,不如封賜之,以昭其舊勛。」
李如願聞言,點點頭道:「大紅自建郵從我征戰,因未有親族,所以不曾封賜,如今身為刺史,坐鎮一方,的確當恩澤親眷...就封其姐夫為員外散騎侍郎。」
員外散騎侍郎,這個官職就是個閒職,西晉武帝始置,後代沿置,屬散騎省,初多以公族、功臣子充任,為閒散之職,常用以安置閒退官員。也沒什麼特殊意義,就是看在劉絳的面子上給了個頭銜。
畢竟劉絳現在是龍將軍,按照品級算是三品,又兼任重鎮刺史,還是持節都督軍事,一千八百戶的縣侯,姐夫要還是個白身,也不好看。
在場的人都知道李岳這是為什麼給劉絳的姐夫請官,示好罷了。
對此,李如願也不在意。從他對長子的安置來看,就已經明確確立李氏未來的繼承人了。京畿大都督,中書監,知石頭城軍事,李如願晉爵梁公之後,此前的爵位趙郡公也給了長子李岳。
這要是不知道拉攏將領,李如願反而會覺得他有問題。作為繼承人是一定要培植勢力的。
在軍中在朝中以及外鎮,都是如此。但也不能太過,畢竟現在還不是他當家這種小恩小惠,就很合適。不太扎眼,但卻是一種明確的示好。也沒有太多私下聯絡。
到了李如願這個位置上,最擔心的反而是身後事。
長子和次子都有能力,這很好,他只是希望李氏不要鬧出桓家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