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夏侯雨將車子停穩後,從駕駛室里拿出一個塑膠袋子急急忙忙進了家。看見方銳,很高興地說:「方銳,你正好在我們家,我說等一會兒要我媽你到那裡去呢!今天送許副場長到農墾局去開會,趁他在開會的空檔里,我去市人民商場裡給你挑選了一件衣服,不知合不合身,快穿上試試看!」說完從塑膠袋子裡拿出一件上衣。
方銳連看也沒看一眼,仍舊在看電視。
夏侯霖看見方銳對兒子不予理睬,接過夏侯雨的話說:「小方,既然小雨給你買回來了,你就到裡屋去穿上試試看嘛,如果不合適,讓小雨去市里再買上一件!」
方銳輕輕地說:「夏叔叔,我拿回去再試吧。」
「也是,一個女孩子家,怎麼好意思立即換上衣服給人看呢?回去試試就回去試試吧,不合適再讓小雨去給你調換或者再買一件!」劉思佳已經做好了幾個菜端了上來,聽夏侯雨要方銳去試衣服,見方銳又愛理不理的,連忙勸阻,並一邊勸阻一邊說:「我簡單弄了幾個菜,冰箱裡有現成的,稍加工一下就成了。有冰箱就是方便,都趕緊過來吃飯吧!」
吃過晚飯,方銳坐了一會兒,向劉思佳說自己很累,想回去休息了。劉思佳連忙要夏侯雨拿上那件新買的衣服去送送她。方銳連聲說:「阿姨,不用送了,也不遠,我自己回去就行了。」劉思佳堅持讓夏侯雨去送一下。礙於劉思佳的面子,何況夏侯霖也在旁邊,方銳沒說什麼,不同意也不反對的走出夏家的院子。
走在路上,天色很黑,方銳高一腳低一腳地往前走,夏侯雨殷勤地要攙扶她,方銳一把將他推開:「你走開,別碰我。」
夏侯雨趕緊把手縮回去:「方銳,我知道你不喜歡我,我也知道你放不下鍾海濤,可我是真心喜歡你的。我可以對天發毒誓,我對你如果有半點虛情假意,明天就讓我開車撞死。」
作為一名有知識的女性,方銳的敏銳性還是極強的。她從夏侯雨的態度和行動上已經體會到了他對自己是真心的,可她無法忘記鍾海濤,更無法忘記他們的約定。她清楚地記得,那也是一個夜晚,他們漫步在三分場的路口,談論著,憧憬著。夜深了。鍾海濤送她回去。快到家門口時,他掏出一首詩遞給自己,回去後她迫不及待地打開,一首《為愛飛翔》的詩她至今都記得清清楚楚:
無論什麼時候,喧鬧與寧靜
語言總是那麼的蒼白無力
在每一個相聚的時刻
花開花落只是我們身邊的風景
讓我的眼睛在黑夜裡為你閃亮
讓你的微笑在我夢裡停留
在一個叫人生的旅途里
相遇也許就是前世的緣
會在你的記憶中漸行漸遠
我要學會你的微笑
當作無所謂而重溫你的柔情
如果春天還會回來
我希望在秋天能有一個輪迴
用我沒有對與錯的雙眸
熔化成溫柔擁你入懷
方銳一邊走一邊回想著,不知不覺已到了住所門口。她掏出鑰匙將門打開後,轉過身來對夏侯雨說:「已經很晚了,你回去吧!」夏侯雨還想要說什麼,看見方銳沒有想讓他進入房間的意思,他的嘴巴張了張,又愣愣地站在那裡。
方銳進入房間後,隨手拉開電燈,看見夏侯雨還站在門外,又催促他說:「不是跟你說過了嗎?你怎麼還不走呢?」
「我給你買的衣服你還沒拿上呢!」
方銳返回門口說:「我自己來拿!」說完隨手接過夏侯雨手中的衣服後就關上了門。
夏侯雨只好站在門口說:「方銳,我走了!」
方銳在門口聽了聽,確定門外沒有聲音了,才將手中衣服往床下的紙箱子裡一扔,又用腳把紙箱往床底下一踢,將外套脫下來,然後坐在桌子旁邊,一隻小黑熊打鼓的玩具映入她的眼帘,那是鍾海濤送給她的。無論走到哪裡,她都將它隨身攜帶上,沒事的時候就打開電源把玩一下。小熊打鼓的玩具確實讓她喜歡,黑色的外套,脖子上掛著一條紅色的絲帶,絲帶上拴著一個小鼓。打開電源,小熊就一邊走動一邊打鼓,不僅憨態可愛,打鼓的聲音也很清脆。
方銳看了看小黑熊,又心情煩躁地關上了電源,順手拿起床邊的一本書,也沒有心思看下去,隨手往桌子上一放,連衣服也沒脫,長嘆了一口氣,就在床上躺下了。
雖然時令早已是深秋時節,天氣應該涼爽了,可季節的腳步也有跳躍不定的時候。這幾天,太陽的熱情突然變得高漲起來,土地依然被烤著,空氣在灼人的陽光下依然散發著熱氣。成熟的作物在炎熱高溫下彎著腰,低著頭,和草葉一樣綠色的蚱蜢,發出誇張的嘈雜聲。
這天下午,方銳聽說父親的胃病又犯了,連忙向楊建成請了半天假,騎上自行車就向三分場奔去。待她慌慌張張趕到家時,見父親坐在桌子旁邊,面前放著藥和水杯,鍾海濤也在她家裡。
原來,方其武的胃病犯了以後,方銳的母親急忙找到鍾海濤,說如果不行的話,想讓他趕緊將方其武送到醫院裡。鍾海濤將謝少輝叫過來給他看了一下,又給他打了一針,並吃了藥,這會兒他感覺稍好些。
方銳見到鍾海濤也在,很內疚地打了聲招呼後,轉身走進自己的房間裡不出來了。
看見女兒對鍾海濤的態度和過去竟有天壤之別,方其武再也忍不住了,雙手按住胃部,對著裡屋喊起來:「小銳,你出來,爹有話要問你,你給爹說說看,海濤哪點對不住你了,你為什麼要這樣對待他?」
方銳從臥室里出來後,很生氣地說:「爸,你問問他自己去!」
方銳的這句話不僅讓鍾海濤摸不著頭腦,也讓她的父親弄不清是怎麼回事了。
「那天晚上說得好好的,他要參加機關辦公室副主任胡後成的宴請,可宴請結束了,也沒見到他,否則,那天晚上……」說到這裡,方銳又趕緊打住了。
這話更讓鍾海濤摸不著頭腦了,待他問明原因後,方銳才知道,那天胡後成根本沒邀請他參加什麼宴請。至此,方銳才知道這是胡後成精心設下的騙局。但事已至此,她知道這件事要怪的話,也只能怪自己了。如果當初覺察到了胡後成的用意,自己就不會失身了。可她又不能把那天晚上發生的事向鍾海濤和盤托出。如果把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情說出來,方銳知道鍾海濤是要找夏侯雨拼命的,這就把事情鬧得更大了。因此,她又羞又愧,覺得還是趕緊離開三分場為好。於是連忙問:「爸,你要不要去住院?如果不需要住院的話,我要回場部去了,我回來的時候只請了半天的假。」
看見女兒分明是在有意躲著鍾海濤,方其武十分生氣地問:「小銳,海濤究竟對你怎麼了,你為什麼用這副態度對待他?」
父親這麼一數落,方銳的眼淚不自覺地流了下來:「爸,您就別問了。」然後踉踉蹌蹌地回到自己的房間裡。
看到這情形,方銳的母親慌了,連忙走進女兒的房間裡,看見方銳仍然爬在床上埋頭在哭泣,關上門後坐在床邊輕輕地問:「小銳,你有什麼委屈跟別人不好講,跟媽總能講講吧?」
聽了母親的話,方銳一下子坐起來,一把抱住母親,低聲地哭泣著說:「媽,我、我被夏侯雨那畜生給糟蹋了。」說完又低聲哭起來。
「小銳,你、你快跟媽說說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你快說呀?」一聽這話,方銳的母親又驚又急。
方銳將那晚發生的事情及劉思佳的意思向母親簡單地說了一下。
「這個畜生,造孽呀!這事海濤知道不?」
「他要是知道了,還不去找夏侯雨拼命?我現在也沒敢跟他講,也沒法跟他開口。」方銳說完又哭泣起來。
方銳的母親怔怔地看著女兒,足足沉默了三分鐘後才又問:「小銳,那你跟媽說說看,這事你打算怎麼辦呢?」
「媽,我現在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夏侯雨的母親對我盯得很緊,就連這次我回來,她要是知道了,也不會讓我一個人回來的。」
方銳和母親正在說話,門外傳來一陣汽車喇叭聲。方銳連忙擦了擦眼淚,還沒走出來,就聽見劉思佳的聲音傳進來:「方銳在家嗎?這孩子,怎麼回家了也不說一聲?」說完進入房子裡,一邊將手中的禮物放在桌子上一邊問:「方銳呢?怎麼沒看到她?」然後又對方其武說:「你是方銳的父親吧!」方其武點點頭。
見方其武點頭承認了,劉思佳接著打量起房子來。夏侯雨也把帶來的東西放在桌子上。劉思佳看見鍾海濤在,連忙問:「小鍾,最近工作怎麼樣啊?聽楊主席說方銳的父親病了,方銳請假回來了,我們家的小雨聽說後,比方銳還著急呢!這不,他跑到商店裡,買了些東西就催促我趕過來了。怎麼樣,老方,要不要住院?如果需要住院的話,就讓小雨用車子把你送到醫院裡去吧,我再給醫院那邊說說看,要他們對你照顧得好一些!」
「不用了,不用了,我這是多年老胃病,經常犯,剛才打了針吃完藥,好多了。」方其武慌忙回答。
「那,如果不需要住院,你就在家裡多休息休息,需要什麼或是想吃點什麼說一聲,小雨會幫你辦好的。方銳走得急,聽楊主席說她只請了半天的假,我想她還是跟我們一起回去,不能影響了明天的上班啊!」
看見方銳和一個中老年婦女從內室出來了,劉思佳問:「方銳,這是你母親吧?」得到方銳的點頭認可後,劉思佳又連忙笑著對方銳的母親說:「老嫂子,有我和我們兒子小雨還有小雨他爸的照顧,你儘管放心,方銳是不會出任何差錯的。」然後又對方銳說:「跟我一塊回去吧!方銳,在工會裡上班,可不像在你在三分場,沒有時間觀念是不行的。」
方銳本想說什麼,聽見劉思佳用不容商量的口吻讓她回去,而且理由很充分,只好含著眼淚說:「媽,您在家照顧好我爸,我回去了,明天還要上班哩!」
方銳的母親無可奈何地嘆了一口氣。劉思佳領著方銳,三人走進綠色吉普車裡,夏侯雨掉轉車頭就向五一農場場部駛去。
鍾海濤看見方銳面無表情地跟著劉思佳和夏侯雨走進吉普車,似乎明白了方銳為什麼那樣對待自己了,他愣愣站在方其武的門前,看著綠色的吉普車疾馳而去。
塔里木盆地的秋天終於來到了。
廣袤的原野上,樹木和作物在微風裡搖曳著,發出悅耳的聲音。樹葉變得從容而寬裕起來,不時地抖落在大地母親的懷抱里。露珠回來了,在清晨和傍晚悄悄掛上了田間地頭,潤濕了田裡的作物,飄濕了樹枝的葉子。陽光雖然還是那麼明亮,明亮的甚至有些扎眼,卻不再痛炙人們的脊樑了,變得寬懷、清澄起來,仿佛它終於乏力了,再也不能蒸融大地了,像是要與大地和解了似的。
三秋拾花是塔里木各農牧團場一年之中最繁忙的季節。五一農場種植了十五萬畝棉花,隨著新技術的推廣,已經全部採用膜下種植了。棉花不僅是五一農場的支柱產業,更是他們的經濟命脈。所以一到秋季的拾花季節,各行各業都要服務於以採摘棉花為中心的三秋工作。
按照慣例,三秋拾花前夕,各農場都要召開三秋拾花動員大會,對以拾花為中心的三秋各項工作如勞動競賽、三秋宣傳、安全保衛、後勤保障等工作進行周密安排和精心部署。部分單位領導和各群眾組織也要在三秋拾花動員大會上表決心,以振奮精神,鼓舞士氣,爭取早日把地里的棉花拾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