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海濤點點頭。其實,他何曾不知道劉蘭蘭對自己的種種好處呢。那次中耕鏟苗,是她頂住壓力硬是保住了自己的工作;舉辦首屆文化藝術節,是她把所有的活都攬下來,讓自己專心做好這件事;後來三分場讓自己兼職文教工作,又是她大力支持,聽張大中說連上夜班也是瞞著自己,以致大病一場。想到這,鍾海濤贊同地說:「官洪,我和你想的一樣,誰要是娶上蘭蘭這樣的女人做愛人,真是他的福氣啊!」
十公里的路,有了機動車作交通工具,很快就到了。鍾海濤幫助官洪卸下行李後,就準備往回走。官洪問:「海濤,你也不是常來場部,不去看看方銳嗎?」
鍾海濤搖搖頭正想說不去了,事情往往就有那麼湊巧,鍾海濤和官洪遠遠就看見方銳手裡拿著一踏信件往這邊走來。方銳也遠遠看見了鍾海濤和官洪。她已經知道官洪借調到報社的事了。她來到官洪跟前看了一眼行李問:「官洪,你今天就要走嗎?」
鍾海濤很激動,很久沒見到方銳了,他有許多的話想對她說,可看到方銳並沒有想和自己說話的意思,只顧和官洪打招呼,他反而感到此時的自己站在她面前是多餘的人了。官洪也看出方銳確實變了,特別是她對待鍾海濤的態度變得簡直讓他有些不敢相信。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只是問了一句「方銳,你要寄這麼多信件呀?」就再也想不出下面要說什麼話了。
「這是各單位通訊員寫的稿件,宣傳科和工會幫助修改後再寄往新疆軍墾報社的。」方銳回答後轉身問:「海濤,家裡還好吧!」表情仍然很淡漠。鍾海濤感到自己和方銳已經沒有多話可說的了。他不明白,昔日的方銳見到自己時是那樣的激動,站在自己面前是那樣的溫柔可人,沒人的時候對自己是那樣的親密,那樣的繾綣,可如今呢……
鍾海濤抬頭看看方銳那身乾淨整潔的衣服,又低頭看了看自己油膩膩的工作服,立即跳上拖拉機的駕駛室說:「官洪,我就不送你了,還要回去幹活呢,我得趕緊回去了!你就在這裡等車吧,到了別忘了寫封報個平安!」
方銳也說:「官洪,我要趕緊去寄稿件了。要常回來看看哦!」說完頭也不回就走了。官洪莫名其妙地看了看方銳的背影,自言自語地說:「難怪鍾海濤說方銳變了,是變了,而且是真的變了。」他嘆了一口氣對鍾海濤說:「海濤,路上慢一點,回去後別忘了代我向蘭蘭姐和閆書記表示謝意!」
「我知道了。」鍾海濤一邊答應著一邊抓起一場毛巾快速地擦了擦拖拉機擋風玻璃,然後拉上車門,一腳踏著油門,拖拉機冒出一股濃濃的煙,「突突突」地喘著氣離開了五一農場場部。
其實,看到鍾海濤在送別官洪,方銳雖然表面上冷冰冰的,可看見鍾海濤駕駛著拖拉機走後的一剎那,她站在郵局的窗戶前,無限深情地看了看鐘海濤的車子漸漸離去,直到看不見機車的影子了,她才開始寄稿件。
將稿件寄出去後,方銳回到房子裡,關上門後立即倒在床上大哭起來。她使勁地捶打著自己,一邊捶打一邊咬緊被子。她沒想到事情會是這樣。她懊悔,她痛恨,更有說不出的苦水。自從夏侯雨玷污了她的身子後,她就覺得自己和鍾海濤再也無法好下去了,更無法面對他了。他深愛著鍾海濤,卻又因為不能和他訴說發生的一切而痛苦萬分。
方銳正在獨自憂傷哭泣,門外響起輕輕的敲門聲音。方銳趕忙把眼淚擦了擦問:「是誰?」
「是我,我是你劉阿姨。」
方銳聽出來了,是劉思佳來了。
自從夏侯雨占有方銳的身子後,劉思佳對她格外照顧,有什麼好吃的總要給她送去一些。方銳剛進機關工作,工作上有什麼困難,她也及時出面協調。因為她是五一農場黨委常委、政治部主任夏侯霖的愛人,又在學校里工作,認識她的和她認識的人自然比較多。方銳在她的關照下,工作上、生活上都比較順利。不過方銳並沒感到輕鬆,她太愛鍾海濤了,以至於把得到的看得很輕,把失去的看得很重。人往往就是這樣,當無法判斷得與失孰輕孰重時,往往會把得到的看得不名一文,把失去的看得重於泰山。雖然有時得與失的分量並不是自己能夠權衡得很準確的,但方銳覺得,失去了鍾海濤就等於失去了一生中的支撐。
方銳聽到是劉思佳的聲音,急忙擦了擦眼睛,又把頭髮攏了攏,略微整理了一下衣服和被子床單等,這才把門打開。
劉思佳進入房子裡,看到方銳眼睛上有淚痕,知道她又哭了,輕輕地嘆了一口氣說:「方銳,事已至此,我也不知道該用什麼話來安慰你比較好,如果你實在感到委屈的話,我也沒什麼話可說的了,只是你不要怪罪我們家的小雨就行了,是他一時糊塗才做出這樣的事情來。其實做母親的是最了解自己的兒子了。儘管你不喜歡他,可小雨真心喜歡你我是知道的。天要下雨了,他讓我趕快把雨傘送給你;天變涼了,他催促我找上兩件厚一點的衣服送給你;晚上你加班久了,他看見你房子裡的燈還在亮著,又催我趕快給你送些點心。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小雨對你這樣痴心!」
聽到這裡,方銳又低聲抽泣起來,一邊抽泣一邊輕聲地說:「阿姨,這些事情我都知道。可我和鍾海濤從小就在一起,我們清清白白地做了這麼多年的好朋友,我實在放不下他。今天下午他送官洪來場部了,我正到郵局寄稿件,看見了他,我心裡難過極了,可我還是控制住自己的感情,沒和他多說一句話就去辦我的事情了。」
劉思佳這才知道方銳為什麼又哭泣了,也聽到了她說沒和鍾海濤多說一句話,她相信她說的話是真的。通過這些天來的觀察。她發現她確實是一個正派的女子。作為成年人,劉思佳深知這個時候自己所要做的事情就是要多安慰多開導她,讓她心裡能夠放下以前的男朋友。於是便說:「方銳,你做得很對,如果總是難捨難分的,如果總是惦念著過去的那些事情,心裡就更難過了。其實,任何事情都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淡忘的,感情也是這樣。走吧,到我那兒去看看彩色電視,也好散散心。」
劉思佳說完,看見方銳沒答話,拉上她的手就往門外走。方銳本想推脫,看到劉思佳已經拉住自己的手不放,又不好拒絕,只好跟著她慢騰騰地走出房間。
方銳跟著劉思佳來到客廳。從外表上看,夏侯霖家的住房和普通職工的住房沒多大的區別,不過是磚混結構的房子,可裡面的布局與職工的住房就完全不一樣了。
這是一個帶很寬的走廊式的四套間住房,走廊兩邊各有兩個房間。進門右邊的第一個房間是客廳。第二間是夏侯霖和劉思佳的臥室,對面兩間一間是夏侯雨的臥室,一間就是廚房,走廊靠後是儲物間。夏侯雨在院子的一側有一個單間,主要是因為他開車有時回來很晚了或是半夜裡要出車,容易打擾父母親的休息,多數時間是住在院子邊的一個小單間裡。
劉思佳領著方銳來到客廳里。正像她說的那樣,客廳的五斗廚上擺放著一台21英寸三洋牌彩色電視機,罩著一層很漂亮的絲綢布罩,上面繡著桃紅色的牡丹花圖案,給人一種輕柔雅富麗高貴的感覺。靠窗戶的一面的牆邊放著一張小圓桌,兩邊擺放著一張沙發:小圓桌面上罩著一層玻璃,下面還壓了一些照片,有一張是夏侯雨在部隊時的照片,人顯得很精神,也很威武,可能是身穿軍裝的緣故。
劉思佳指著小圓桌玻璃下面的一張手拿鮮花、穿著碎花衣服的兒童照片問:「方銳,你能看出這小傢伙是誰嗎?」
這張照片的尺寸不大,因拍攝的時間比較長了,以至於看上去有些模糊,而且衣服的花樣和鮮花的顏色是手工著色上去的。方銳看了看,搖搖頭:「阿姨,我看不出來。」
劉思佳笑著說:「你再仔細看看!」
方銳又仔細地看了看,還是搖搖頭。
劉思佳仍然笑著說:「這是小雨小時候的照片呀,這是他爸爸從牛棚里出來後,帶著他到照相館裡去照的,你看像不像個女娃娃?」
照片上的這個孩子確實有點像女娃娃,但方銳聽說是夏侯雨小時候的照片,已經不感興趣了,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就不再說話了。
劉思佳看出方銳的心情仍然不好,仍舊笑著說:「累了吧?方銳,看會兒電視吧!」說完起身打開電視機。彩色電視機的效果確實不錯。劉思佳知道方銳喜歡看新聞,特意將電視頻道調到中央台。新聞節目就要開始了。方銳很愛看新聞聯播節目。她曾經在宣傳部門工作過,她常說看新聞才能寫新聞,後來逐漸養成了這個習慣。因此,看到中央台的新聞聯播馬上就要播放了,她就心情沉重地看起來。
方銳正心事重重地看著電視,門外響起一陣汽車喇叭聲。方銳以為是夏侯雨回來了,正想起身往廚房裡去,原來是夏侯霖下班回來了。
夏侯霖走進房子裡,看見方銳已經在看新聞了,連忙說:「是小方啊,最近工作怎麼樣啊?我向楊建成和白素玲詢問過你的工作情況了,他們都說你的工作表現很不錯,人也很聰明,就是不太愛說話,這可不太好啊,以後就是你們這樣的青年人挑起五一農場的重擔了。長江後浪推前浪,這話一點也不假呀。要多練習講話,要具備語言表達能力,這樣才有利於今後發展啊。我聽說你以前很活潑,語言表達能力也很不錯嘛,不然就不能主持你們三分場的文藝晚會了,也不會讓你主持金秋文化藝術節了,怎麼進了機關反而不善於語言表達了呢?」
夏侯霖畢竟是五一農場黨委領導,且又分管五一農場文教衛生和宣傳等部門的工作,並協助黨委書記分管幹部管理工作,是方銳的上級領導了,所以方銳還是比較敬畏他的。對於他的話,她不能也不敢不聽。因此,聽了夏侯霖的問話,她只是勉強微笑了笑:「夏叔叔,我到工會工作的時間不長,對許多事情也弄不清楚,所以話也就少多了。」
夏侯霖聽了,點點頭:「這樣也好,言多必失嘛。年輕人,在機關職能部門裡工作,少說話多做事是正確的。噢對啦!你和小雨的關係進展得怎樣啊?他最近很忙,早出晚歸的。當駕駛員的,也很辛苦啊,當然啦,干工作就是要有一種吃苦精神嘛!」
聽到這裡,方銳真不知如何回答夏侯霖的問話,可又不敢多說什麼,更不知道要說什麼好,只好又低頭不語了。
夏侯霖看見方銳低頭不說話了,又頓了頓說:「小方,按說我是不應該干預你和小雨的事情的,但這是我們家裡的事情,我還是要操心的。我聽說你對小雨有些不冷不熱的,這也沒什麼,以後多談談多溝通溝通就好了。我和你阿姨也是經過別人介紹的,婚前也談不上有什麼感情基礎,可結婚後我們過得也挺不錯的嘛!我們那一代人哪,都是先結婚後談戀愛,除了上海來的知青以外,有幾個真正是自己談的呢?還別說,這種婚姻,日子過得也挺好的。但我們畢竟是那一代人,現在就不同了,都是先談戀愛後結婚,所以我希望你和小雨多溝通,多了解,這樣也可以為今後的生活打下感情基礎嘛!」
此時的方銳真不知該說什麼。她想起劉思佳說的那番話來:如果不和夏侯雨結婚,自己的名聲實在難聽了。如果走出去和別人結婚,如果對方知道自己的事情,遇到一個不愛計較的也就算了;如果遇到一個愛計較的,自己也將會被人說來道去的,而且會長時間成為別人的話把子。再說了,走出去和一個不了解甚至沒有感情的人結婚,婚後的生活究竟怎樣也很難說了。還有,如果走出去,父母年紀大了,誰來照顧呢?
方銳正在胡思亂想,門外又響起了汽車喇叭聲,方銳知道夏侯雨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