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說來,你們沒有見過兇手的正面和背影,因為王子今天晚上要見周師兄,所以就肯定周師兄殺人了?那如果他要是沒有來呢?萬一是誰知道了他和王子之間的約定,在這個時間殺了他呢?」
譯官搖頭,說道:「不是的,今夜當值的護院見過有人從大明學子的院落走過來,就是一個高高瘦瘦的男子,因為風大,那人披了一件斗篷,看不清面目,但是可以肯定是去過的。」
「高,瘦。」張敏之念著這兩個字,又是一個又高又瘦的人幹的。
「正是。」譯官恭敬地應完,想了想,又說道:「不過奇怪得很,他說他始終沒有見到那位高高瘦瘦的學子再回來過。」
這些問題已經足夠張敏之去琢磨了。
正在這時,入口處一陣喧譁,朱子儀披著一件黑色的披風從外頭走進來,見到張敏之,他的眼中立刻生出異樣的色彩。
張敏之連忙彎腰拱手行禮,朱子儀卻是看也不看她一眼,徑直走到了瓦剌大使的面前說道:「方才在路上,本王已經了解了大半,大使放心,本王一定會給你一個交代。」
瓦剌大使對朱子儀倒是尊敬,然而口吻之中卻沒有一絲退讓:「克沙士王子身份尊貴,因仰慕大明的文化源遠流長,故而隨使團千里迢迢行至大明,為的是學習交流,促進兩國之間的友誼,如今卻被周紀殺死,希望四皇子能給王子報仇。」
朱子儀立刻說道:「本王已經召了周紀前來對質,若他真的是兇手,那麼絕不姑息,大使不必傷心,你們是大明的貴客,如今出了這等事情,是我們之過,我們必然會還王子一個公道。」
瓦剌大使這才稍稍平復了一些,只是嘆了口氣,抬眼看去,這個小院子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擠滿了人,或是好奇,或者焦慮,或是緊張,萬萬夾在人群中見道張敏之,立刻挪動腳步湊過來,拉了拉張敏之的衣袖,關心地問道:「敏之哥哥,你沒有受傷吧!」
張敏之正在琢磨譯官方才的話,被萬萬拉了一下,這才回過神,奇怪問道:「萬萬,你怎麼還沒休息?不會又在熬湯了吧?」
萬萬往她的身上靠了靠,有些緊張地說道:「我聽說又死人了,我怕是敏之哥哥你,所以過來看看。」
張敏之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說道:「不是我,不過倒是個大麻煩。」
萬萬也聽說了此事,低聲說道:「我相信絕對不是三哥哥。」
說曹操,曹操就到,萬萬話音剛剛落下,朱佑樘便在兩名士兵的護衛下出現在了眾人的面前,張敏之連忙走上前,正要開口,就見他輕輕搖了搖頭,而後大步朝朱子儀走去,她連忙跟在後面,方才問了譯官一些話,她的心裡頭有底,等下興許還能幫一幫。
朱子儀看了看朱佑樘,並沒有行禮,神色有些倨傲,「克沙士王子被刺殺,大使懷疑兇手就是你。」
朱佑樘並沒有意外,淡淡說道:「懷疑我殺人,先拿出證據來。」
瓦剌大使立刻將那張請帖送到他的面前,說道:「你約了王子今夜酉時末刻請罪,王子令侍衛離開,只餘下他一人等你到來,等侍衛回來的時候,他已經死了。」
朱佑樘看了那請帖一眼,冷冷說道:「單憑一張帖子就能證明我殺了人,這未免太荒謬可笑了。」
瓦剌大使姿態依然沒有半分不妥,口氣卻是不甚客氣:「拜帖就是證據,周公子如何證明不是你殺的人?」
朱子儀在一旁緩緩補充道:「方才我令人核對了一遍,這上頭的字跡和你素日的筆記一般無二。」
朱佑樘掃了朱子儀一眼,平靜說道:「字跡是可以模仿的,倘若我要殺人,不會愚蠢到留下如此清楚明白的破綻來讓人發現。」說著,他的目光落到了朱子儀的臉上,順著往下,停留在他的脖頸上,繼續說道:「我會用一種悄無聲息的方式,相信這一點,我你很清楚。」
朱佑樘的目光一如平常,然而朱子儀卻被他看得脖子發涼,他下意識拉緊了披風,聲音裡帶著慍怒:「越是明顯的證據,越不是你幹得,這句話雖然正確,那萬一你是反其道而行呢?」
朱佑樘冷笑一聲,說道:「你這句話說得倒也正確。」
「那麼你是承認了!」朱子儀立刻抓住話頭趁機問道。
張敏之見狀,立刻上前說道:「四皇子恕罪,小生覺得四皇子可能誤會了。」
朱子儀狠狠瞪了她一眼,說道:「張敏之,又是你,這裡沒有你插嘴的餘地!」
張敏之不卑不亢說道:「此事殿下和大使要定師兄的罪名,若是含糊其辭,恐怕說不過去,五國的學子都在此地,這麼多雙眼睛瞧著,這麼多雙耳朵聽著,若是有失公允,明日一早,殿下的名聲怕就傳遍五湖四海了!」
朱子儀被她如此一說,心中的惱怒更盛,他原本想要將她趕出去,可是她說得對,五國的學子都在看著他,文人的嘴是最可怕的武器,一旦有所閃失,他的名聲就全毀了。
就算心裡頭有多麼不願意,他還是要壓下去,顯示出自己公正的態度,開口說道:「既然你有疑惑,你便說說。」
張敏之恭敬謝過,而後朝瓦剌大使說道:「方才我曾問過譯官,克沙士王子收到了拜帖之後,就將所有人遣開,自己一個人在屋子裡等著周師兄,等到大家回來的時候,克沙士王子已經死了,身體僵硬,沒了氣息,之後你我一同趕到,看到了王子的屍身,可是如此?」
瓦剌大使朝身邊的侍衛看了一眼,那侍衛連忙說道:「對,我先看到的王子。」
「你是怎麼看到王子的?怎麼發現的?」
「當時房間的門是開著的,我們要回來復命,在門口喊了兩聲,沒有回答,進去一看,王子就已經死了。」
「我之前在外院曾經聽到一道喊聲,可是你發出來的?」張敏之又問道。
「是的,我當時嚇了一跳!」侍衛艱難地說道,「我們是王子的貼身護衛,王子死了,我們難逃干係!」
「除此之外有人見到周師兄出現嗎?」
「有!」侍衛立刻朝旁邊退了一步,拉著一個老頭走到她面前說道,「就是他!」
這老人的衣裳是大明的樣式,個子不高,人看著倒是精神,不過此刻被那侍衛一拉一扯,又面對著諸多貴人,不免有些緊張,抖抖索索地跪下來也不敢說話。
張敏之和聲說道:「老丈莫慌張,只消把你所見到的如實說一遍即可。」
老丈點了點頭,斜著腦袋悄悄看了張敏之一眼,又看了朱子儀一下,最後落在朱佑樘的身上,目光微滯留了一小會,隨後趴下來說道:「今夜是老奴當值,雖然今晚貴人們小聚,但是依然有人留在院子裡,老奴怕貴人們有需要,不敢離開,約莫是在酉時末刻,就見到有人走過來。」
張敏之立刻問道:「你可有看清楚那人是誰?」
老丈搖了搖頭,說沒有:「沒看清,他披著個大披風,臉被蓋住了,老奴地位卑微,哪裡敢正視貴人的臉,行完禮,他就走了。」
張敏之又問:「既然沒有看清楚他的正臉,如何斷定就是周師兄本人呢?」
老丈連忙說道:「貴人你誤會了,老奴只是說看到有人進了院子,旁的可什麼也沒有說。」
張敏之緊緊盯著他說道:「你可有見到他進屋?」
老丈點了點頭,說道:「我瞧見他敲門了,後來就不敢再怕,怕貴人怪罪下來!」
「也就是說,你也不確定這個人就是周師兄,只是看到了一個披著披風的身影而已?」
老丈點頭說是,又轉過頭瞧了瞧朱佑樘,遲疑了一下,說道:「個頭倒是和這位貴人一般高,雖說看不清臉,不過衣裳卻是一樣的。」
「衣裳一樣算不得什麼。」張敏之不以為然地說道:「他身上穿的,和學子們的一樣的。」
老丈連忙應是,不敢再出聲。
張敏之走到朱佑樘面前問道:「克沙士王子死的時間不超過一個時辰,不知道周師兄在這一段時間裡,是在做什麼?」
朱佑樘看著她,面色溫和了許多:「那時我在屋子裡看書。」
她又問道:「可有人證明你一直都在屋內沒有離開?」
朱佑樘眉頭微蹙,說道:「這倒是沒有,院子裡的人都去參加今天晚上的小聚,我圖的也不過是這一會兒的清靜罷了。」
見到朱佑樘點頭,朱子儀立刻冷哼一聲,說道:「也就是說,你沒有證據證明自己當時一直沒有離開屋子裡了?」
「四皇子稍安勿躁,小生的話還沒有問完。」張敏之輕聲阻止了朱子儀,突然又轉過身朝那老丈問:「老丈你可記得,那人是什麼時候離開的呢?」
老丈的臉上露出了思索的表情,片刻之後,才緩緩說道:「倒是真沒有見到他離開,克沙士王子出事也是譯官老爺來問老奴的時候,老奴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