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敏之快步上前,才越過小院子的門,就見到一名身著瓦剌衣裳的男子急匆匆跑過來,看到張敏之,他的目光現出一抹殺意,手中的刀子立刻就朝她砍了過來,張敏之大驚失色,下意識縮回身,她雖然不懂武功,身形卻十分靈活,憑著本能避開對方的攻擊,然而下一刀上來,她卻是無路可逃了!
眼見著刀子就要落下,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呵斥,嘰里咕嚕說了幾個字,張敏之卻是一個也聽不懂,至少是保住了性命,她心頭余驚未落,卻依然強裝鎮定,轉過頭看去,就見到瓦剌大使朝自己行禮說道:「張公子受驚了。」
在外族面前若是驚慌失措,實在是有損大國顏面,張敏之壓下身上的驚慌,這才故作平靜開口問道:「可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瓦剌大使同樣露出困惑之色,轉身朝方才向張敏之動手的侍衛開口,說的卻是瓦剌話,那侍衛嘰里咕嚕說了一大堆,越說越激動,時不時還看了張敏之一眼,眼中露出濃烈的恨意,瓦剌大使臉上露出震驚之色,他撥開侍衛飛快朝一個房間衝過去,張敏之雖然聽不懂他到底說的是什麼,隱約之中也察覺到了不對,連忙跟著在他的身後跑過去。
瓦剌大使甫一進屋就撲倒在地,痛苦地喊了起來,她順著他跪倒的方向定睛一看,頓時變了臉色,克沙士王子倒在地上,身上被捅了好幾刀,血流了滿身滿地,顯見是死透了。
張敏之下意識要走過去查看,就被一把明晃晃的刀子攔住了去路,距離她的脖子不過一根指頭的距離。
「張公子……張公子……」譯官一把拉住她,好聲說道:「張公子莫要往前,克沙士王子死得蹊蹺,這些瓦剌人正要遷怒於你!」
張敏之更加奇怪:「為什麼遷怒於我?」
譯官小聲說道:「聽說克沙士王子是被大明的學子殺死的!」
張敏之更加吃驚:「這從何說起?」
譯官嘆了口氣,才將方才這些瓦剌人說的話一一同她說明。
克沙士王子原本要去參加今夜的學子聚會,臨出門前卻收到了一封拜帖,他看過拜帖之後,便留在了屋內等著來人,侍衛原本想要一道守著,但是卻被克沙士王子尋了個由頭遣開,待他們回來的時候,王子已經倒在地上,氣絕身亡。
聞言,張敏之不解問道:「就算是如此,也不能證明就是大明學子動的手呀。」
譯官應道:「問題就出在那張拜帖之上。」
張敏之連忙問道:「拜帖?拜帖有何蹊蹺?」
譯官面上露出無奈:「這拜帖上是大明的文字,但是克沙士王子看不懂,就令在下過來讀給他聽。」
張敏之更覺蹊蹺,送呈拜帖之舉原本只是大明的習俗,克沙士王子會收到,已是蹊蹺,那人明知道克沙士王子不認得漢字,卻用漢字書寫,更是奇怪。
正想著,瓦剌大使已經站起來,悲痛地拿起桌面上的一樣東西朝譯官問道:「可是這個?」
譯官連忙點頭稱是,張敏之見狀立刻問道:「大使,那拜帖上的人到底是誰?」
瓦剌大使翻開拜帖看了一眼,面露難色地說道:「請譯官告訴我們。」
張敏之見他略為窘迫的神色才明白,這位瓦剌大使官話說得極好,誰知竟然不識漢字,這倒是出乎她的預料。
譯官接過拜帖道:「王子殿下,吾思白日之事,殿下不遠千里而來,吾當盡地主之誼,卻行挑釁無禮之舉,心歉之,今夜酉時末刻,願攜酒而來,與君請罪,君雅量,心不介懷。」
聽到這些,張敏之的心頭頓時生出不安之感,白日裡對克沙士王子無禮,晚上想明白了,準備道歉,今天敢對克沙士王子幹這種事情的人,就只有她和太子殿下,她是絕對不可能寫這封信的,難道說……
「落款人是,周紀。」
譯官的一字一句驗證了張敏之的猜測,同時也令她的心頭重重一沉。
且不說太子爺對瓦剌十分不屑,單就是挑釁一說,從頭到尾說話動手的人也只有她,要道歉也是她來道歉,何必還需要太子爺出手。
張敏之幾乎是毫不猶豫地開口否認:「這封拜帖是假的!」
聞言,瓦剌大使十分驚訝地看著她問道:「張公子為何如此肯定,難道說,你知道這件事?」
張敏之點了點頭,並將白日之事簡單說明了一遍,而後說道:「我師兄並不是這樣的性子,絕對寫不出這樣的拜帖,更何況,他根本不需要對任何人寫拜帖。」
瓦剌大使面上的驚訝漸漸消退,露出了一絲冷意:「張公子這句話說得有些過於肯定了。」
張敏之知道自己在此時說這些話並不合適,她想了想,朝瓦剌大使拱手說道:「可否容小生問幾個問題?」
瓦剌大使來了大明這些時日,曾經聽過張敏之斷案的事情,知道她有一些本事,然而此時他卻是不想讓她插手,只是冷聲說道:「我國王子死於貴國,明皇需要給我們一個交代,張公子心裡頭的問題,還是等明皇下了旨意再來問吧。」
張敏之被當面拒絕,也不氣惱,反倒為朱佑樘擔心起來,克沙士王子的身份高貴,不明不白死在了會同館,如果大明不將此事交代清楚,恐怕又要起干戈,可是這件事明顯就是有人栽贓嫁禍,她想了想,便說道:「大使誤會了,小生並非要為師兄撇清關係,這件事既沒有人證,也沒有物證,若是開堂審問,一張拜帖也不能定下罪名,找到真兇才是當務之急!」
瓦剌大使冷哼一聲說道:「兇手就是那名為周紀的學子,還需往何處尋找!」說著,便不再理會張敏之,一徑出了房門,朝左右說道:「守好這個屋子,去把四皇子請過來,這件事他必須要給我們一個交代!」
外頭應了兩聲諾,便有腳步遠去,瓦剌大使轉過身冷冷看向張敏之,說道:「張公子見諒,敝國王子出事,你若是再留在此處,恐怕會多添麻煩,還是請回去吧,此事自然有四皇子給一個交代!」
張敏之知道他這是在下逐客令,她再度朝身後看了一眼,這屋子和旁地並無兩樣,樣式卻是十分華麗,整張虎皮墊子凌亂地散在床上,巨大的暖爐歪歪擺著,顯然曾經被人推過,一走進來,整個屋子都暖洋洋的。案几上方的墨水潑出來一些,看樣子也曾經被人推搡過,除此之外,四處還有一些凌亂,克沙士王子死了應該不超過一個時辰,他倒在地上,四肢蜷縮,衣服上還有沾了許多灰塵,看樣子曾經在地上翻滾過,死前應當是有感受過痛苦。
張敏之還想再看,一側的侍衛已經將她拉扯了出來,又將門拉上,寒冷的夜風撲面而來,張敏之忍不住打了個噴嚏,卻又不敢離開。
瓦剌大使看著她說道:「張公子斷案之能我也曾耳聞一二,但是這件事根本就無需插手,兇手已定,張公子的能耐,還是用在旁的地方吧。」
張敏之依然不惱,只是往後挪了挪位置,來到了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靜靜地站著,若有所思地看著房門口。
譯官走過來,小聲地說道:「張公子,你方才想問什麼問題,下官一路跟隨,倒是略知一二,不妨相問。」
張敏之想到他的差事,心中大喜,說道:「你最後一次見克沙士王子,是在什麼時候?」
譯官想了想,為難地說道:「什麼時辰倒是不曉得,只記得那時候你們剛剛開始說話。」
張敏之在心中計算著時辰,喃喃說道:「剛剛開始,那應該是在酉時三刻了,我再問你,發現克沙士王子死了的時候,你也在嗎?」
譯官點頭說道:「當時我們辦好了克沙士王子的差事,回來的時候,已經是子時初刻了。」
「見到屍體的時候,你可有碰過他?」
譯官再度點頭:「那個時候,王子的身體已經涼透了。」
張敏之想了想,又接著問道:「那你們離開王子到發現他屍體的這一段時間裡,可有人在這裡把守?」
譯官搖頭說沒有:「王子是匈奴第一勇士,武功絕頂厲害,身邊向來不跟侍衛,來了大明只是入鄉隨俗,怕被人看輕,今日不需要,他也就直接將我們支開了。」
「你走的時候,克沙士王子在幹什麼?」
「王子在喝酒,因為與人有約,他一早就備好了酒菜。」
區區一個大明的學子,還得罪過他,也能受到禮遇?這個王子素日囂張跋扈目中無人,突然間對得罪過自己的人如此友好溫和的態度,著實令人匪夷所思。
張敏之想了想,又問道:「也就是說,你們誰也沒有見到過兇手?」
譯官奇怪地看了張敏之一眼,說道:「張公子這話說得對,如果能見到,也就用不著來找人了,不光是正面,就連個背影都沒有見到過。」
「是誰第一個發現王子死了?」
「是侍衛,我們完成了他的交代,就回來復命,在外面叫他,但是他並沒有回答,我們就覺得不太對了。」
「就是……剛剛?」
「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