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這句話,大家的心頭紛紛察覺到了不對,方才朱佑樘卻是正大光明的從前門直接進到這裡的。然而梁中康卻是立刻說道:「他殺了人,可以先去別的院子,然後趁亂往回走,如此,誰也發現不了。」
張敏之立刻說道:「就算是趁亂往回走,館內人如此之多,必然也會有人發現,周師兄今日的表現如此矚目,館內怕就是無人不認得他!」
朱子儀的面色鐵青,直直盯著梁中康,梁中康的頭皮發麻,想了想,目光一亮,說道:「那他也有可能是從另外一條路離開,旁人未必知道呢?」
張敏之用無奈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深深吸了一口氣,反問道:「先不說這裡兩處想通,出口僅有一個,就算如你所說的,還有旁的出口,而周師兄恰好又知道,他何不從另一個入口進來,避開守門的老丈,豈不是更加沒有痕跡?」
梁中康被如此一頂,終於再也說不出話來,他的臉色漲紅,訕訕地正要退下去,忽然聽到一道女子的聲音響了起來:「兇手,殺人兇手!」
眾人循聲而去,一名女子已經衝出人群,直直朝朱佑樘撲過去,死死拉住他的手臂不放開。張敏之定睛一看,竟是懷寧縣主鄧妍君!
她怎麼會在這裡?
這是所有人的疑問,而鄧妍君恍若未見,拉著朱佑樘的手,憤怒地喝道:「殺人兇手!」
小衛國公正跟在她的身後,見到她沖了過去,連忙跟上前,待聽到妹妹拉著朱佑樘喊殺人兇手之時,他頓時愣住,不可置信地問道:「妹妹,你可知道你拉的人是誰!」
鄧妍君的心中只有憤怒和恨意,「是太子殿下,那又怎麼樣,他殺了爹,他是兇手!」
鄧妍君的聲音將將落下,在場所有人的臉上均露出震驚之色,誰也沒有想到當今太子殿下竟然就在自己的身邊,與自己談詩論道,更沒有想到,傳聞中懦弱無能一無是處的太子殿下,竟然這般清靈通達之人。
張敏之生怕鄧妍君會出手傷了朱佑樘,立刻上前拉開她,將朱佑樘護在身後,朝鄧妍君說道:「縣主,你不是說只見到那兇手的背影麼?如何認定他就是兇手!」
鄧妍君見到是張敏之,心中的恨意稍稍落了一些,強制住自己的怒火,說道:「他的背影和兇手一模一樣。」
「就算如此,也不能……」
張敏之的聲音還未落下,鄧妍君又再度衝過來,一把從朱佑樘身上扯下玉佩說道:「這塊玉佩……兇手的身上佩著這塊玉佩,我當時還覺得玉佩眼熟,現在一想,除了聖上與太子,誰敢佩著龍形玉佩!」
聞言,眾人看朱佑樘的目光,又多了一層懷疑,張敏之卻是立刻為之辯解:「懷寧縣主,單憑玉佩就認定兇手,恐怕有些牽強。」
「並不牽強。」小衛國公看著朱佑樘,目光很是複雜:「這塊龍形玉佩,冬暖夏涼之功效,是當年我父親在湖南取得,獻與陛下,後來陛下又將之賜予太子殿下,當時,我就在一側。」
「三哥,此事,你又如何解釋?」朱子儀看著朱佑樘,緩緩問道。
「這塊玉佩,前陣子不見了,今天不知道又從哪裡冒出來,孤便隨手掛上。」朱佑樘淡淡地解釋完,又看向鄧妍君說道,「懷寧縣主是在懷疑孤殺了令尊。」
「不,你就是兇手!」鄧妍君斬釘截鐵得說道,「你狡辯不了!」
「依照孤的身手?」朱佑樘反問道。
「這……」鄧妍君看著朱佑樘,面上露出懷疑,隨後搖著頭呢喃道,「不可能,我絕對不會看錯。」
梁中康見狀,便知道自己表現的機會來了,他立刻清了清嗓子,緩緩開口:「殿下雖然身體羸弱,不比老衛國公。表面上雖是如此,但是有時候卻未必如此。」
說著,他停了下來,故作矜持地看了四周一眼,見大家都看向了自己,同時露出好奇之色,心頭一陣得意,面上卻是鎮定自若,他輕輕咳了一下,說道:「我今日也去看了老衛國公的案子,也聽了懷寧縣主的供詞,當時我就發現了一個問題,老衛國公的死,不尋常。」
聽到這句話,人群里發出「切」的一聲,顯然對他的這個定論十分不屑,誰都知道老衛國公的死不尋常,這不是在說廢話麼?
梁中康在心裡冷笑一聲,覺得眼下的這些人真是愚蠢至極,待落到了張敏之身上,見她神色嚴肅,不由地想到傍晚她的嘲諷,神色驀地一冷,繼續說道:「照道理,人在被人重傷刺殺的時候,神色是猙獰的,因為會痛,劇痛之下的神情,做不得家,可是老衛國公卻是神色平和,這是為什麼呢?」
此言一出,立刻勾起了眾人的興趣,紛紛好奇問道:「這是為何?」
「懷寧縣主,你說你哭到了最後,不知不覺睡著了,迷迷糊糊之中看到了兇手的背影,那容在下問一句,當時的你累不累?」
朱子儀愣了一下,她本不願意去一再回想昨夜之事,可是到現在,她卻是不得不想,片刻之後,她才緩緩搖頭:「來的時候,我沒有一點困意,更不覺得累,可是到底是何時睡著的,我卻不記得了!」
「你當然不記得了,因為你被人下藥了!」梁中康此言一出,滿座譁然。
「下藥……怎麼可能……在清醒的時候,根本就沒有旁人進來過……」鄧妍君不可置信地說道。
「下藥的方式有很多種,只能說兇手的身邊能人很多,可以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動手,否則,你倒是說說看,你為什麼會睡著,老衛國公在遇襲之時,為何沒有出聲,沒有掙扎,要知道,外院住著那麼多人,稍微的動靜,都會引來旁人,更何況國公府的管家就在附近守著,怎麼可能會聽不到呢?」
「對,你說得很對!」鄧妍君聽著梁中康一番言語,更加篤定朱佑樘就是兇手,不管他到底是不是太子爺,只想著他就是殺了自己的父親,心中恨意翻滾,恨不能立刻就要朱佑樘償命。
小衛國公聽了梁中康的一席話,也已經認定了此事,只是他比妹妹更為謹慎,只是朝朱佑樘問道:「家父出事的時候,不知殿下在何處?可有人證?」
朱佑樘面色平靜,聲音平和,絲毫不見慌亂之色:「那個時候,孤已經就寢。孤休息的時候,並不喜歡旁人守著。」
「那就和今夜一樣,沒有人證,也沒有物證。」梁中康得意一笑,說道,「那是不是可以說,殿下那時候之所以不出現,是因為剛剛殺了人,來不及清理身上的血跡,所以才不現身?是不是也可以說,今夜克沙士王子之死,其實和老衛國公是一樣的?」
「對,一定是這樣!」侍衛不等旁人開口,已經忍不住出聲,「我們王子是瓦剌第一勇士,怎麼可能會被大明的文弱書生殺死,一定是下了什麼藥,然後殺死了他,一定是!」
眼見著罪名就要蓋下,張敏之立刻上前,朝梁中康問道,「你口口聲聲說殿下殺人了,那麼動機是什麼?但凡殺人,終歸是要有動機的!」
梁中康神色一滯,隨後理直氣壯地說道:「動機?動機這種東西,只有殺人兇手才會知道,有人為了一把米就會殺人,我又怎麼知道,這些更應該請太子殿下示下了!」
那名侍衛卻是聽懂了他們的話,飛快往前踏了幾步,盯著朱佑樘,目眥欲裂:「明國太子的動機我知道!今天我們王子在路上攔住了他,說了一些侮辱他的話,給了他難堪,他當時就命令自己的手下,也就是你!」侍衛說著,指向張敏之,繼續說道,「讓這個人教訓了王子,這一點,我的好兄弟也可以作證,我們以為這件事就算過去了,真是沒想到,他居然以請罪為藉口,居然殺死了王子,明國人的心胸果然又狡詐,心胸又狹隘!」
聞言,張敏之的臉上露出一絲怒意,她冷冷開口說道:「克沙士王子挑釁在先,我們不過是防備罷了,你也清楚太子殿下到底是什麼身份,想要殺人,何必自己動手,再者,克沙士王子因為在比試上輸給了殿下,就心含怨懟,對我國太子殿下挑釁在先,不敬在後,到底是誰狡詐,誰無恥?」
侍衛被張敏之一席話堵得說不出來,只用憤怒地目光瞪著她,瓦剌大使這才出聲道:「不論如何,我國王子在大明的土地上身亡卻是事實,就算克沙士王子有錯,也應當另行懲處,罪不至死。」
張敏之冷笑一聲,說道:「我聽聞也先大王出遊之時,聽到一位漢民以漢語稱了他的全名,就被他亂棍打死,不知大使所言,說的哪一國的法律?」
瓦剌大使的神色微變,冷冷看了張敏之一眼,朝朱子儀說道:「明國有句話,叫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現在你們的太子殺死了我們的王子,這個帳,又應該怎麼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