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國公立刻點頭:「護衛回來稟報,說是聽見了一聲巨響。」
「這才是奇怪之處。」張敏之指著圖中說道:「這懸崖有很多茂密的大樹!」
「大樹又能如何?」
朱佑樘在一側解釋道:「這些樹會將落下的聲音遮蓋。」
張敏之點頭說道:「但是大家都聽到了響聲,只有一種可能,落下去的地方並不深。」
「怎麼可能,那是懸崖!」
張敏之搖頭:「國公爺請看這一處。」
衛國公看著那張圖,不明所以地搖頭問道:「這裡怎麼了?」
「大家都知道這裡有懸崖,也看到這裡的樹,可樹之下是什麼,卻不曾有人見過。」張敏之看了朱佑樘一眼,又道:「萬一這裡並不是懸崖,別有洞天呢?」
儘管心中有了猜測,可是聽到張敏之如此一說,衛國公還是驚了又驚,只聽張敏之繼續說道:「昨日我們做了一個試驗,將一塊幾十斤的石頭推下懸崖,很快就聽到了響聲。」
「不是說茂密的樹葉會將這些聲音遮蓋……」
「那是在深淵的前提之下,可這裡卻不同,我們有可能推斷,這裡有個突出的位置,只是因為樹木的緣故,被遮住了,於是其他人都沒有察覺,可是劫匪卻知道,他提前布置好了安全措施,在眾目睽睽之下拉著縣主跳下去,等到眾人離開了之後,再重新爬上去,這個時候,誰也不知道,至於谷底的屍體,只要提前準備好,誰也發現不了,而這一番準備,都需要懷寧配合。」
衛國公喃喃說道:「這樣的高度,就算跳下去不死,也極有可能受傷,敏敏自小嬌氣,又怎麼能……」
「所以才說,他對縣主根本就不是真心的,若是他真的愛縣主,第一,不會在自己一無所有的情況下招惹縣主,第二,不會私下幽會,若是被人發現,名聲盡毀,第三,不會讓她和父親決裂,甚至以假死逃脫,第四,不會讓縣主以身犯險,配合自己演戲,第五,不會哄著縣主幫他一起勒索國公爺拿出大筆銀兩,好讓他們雙宿雙棲。」張敏之靜靜說道:「若是心中真的有縣主,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退出縣主的生命里,或者在知道她將被封為太子妃的時候,馬上離開,成全她的未來。他都沒有,說的是雙宿雙棲,卻能有計劃地要到了一筆足夠過完餘生的銀兩。」
張敏之說完這一切,衛國公的雙目已經通紅,他喃喃說道:「這個傻丫頭……她怎麼就那麼傻呢……現在說是後悔了,也不知道周振湘如何待她……」
張敏之卻又道:「國公爺,周振湘的身份真的已經確定了嗎?」
衛國公正在悲傷之中,聽到問話,並沒有多想就說道:「帶他來的是老友的三姨太,雖然他如今長大與少時面目不同,但是三姨太老夫卻是見過,更何況他手中有老夫當年給周家的信物。」
張敏之抬手看著卷宗里的劫匪畫像,目光沉沉。這劫匪長得倒是有幾分俊朗,想要撩撥深閨之中的女子綽綽有餘,她又問道:「國公爺,你覺得周家的家教品行如何?」
衛國公微微一愣,不甚明白她的意思,略想了想,這才開口:「周家自然是好的,否則老夫也不會想到與之定親。」
張敏之問道:「那國公爺以為,一個家教品行俱佳的男子,會做出這種誘導大家閨秀背棄父親的行徑嗎?」
「你的意思是……」衛國公驚了一下,仔細又想了想,搖頭說道,「周家家道中落,後面為了生活輾轉,家教品行沒有跟上也是有可能,更何況那三姨太也並非高門大戶,教導出來的兒郎更不知會成什麼樣,這也是老夫反對這一樁親事的原因之一。」
就算對方人不行,做出悔婚之事也需慎重,然而國公爺卻是直接將人趕走,旁的不說,只說他與那位好友的關係,就不應該如此,依照衛國公的口氣,很顯然,這位周振湘並不是初次登門,否則懷寧怎麼會合此人牽連上呢?
清官難斷家務事,更何況內里的是與非也不是旁人所能猜度的,二人跟衛國公說完這些,便起身告辭。
衛國公看著他二人離去,仔細回味著方才的那一番交談,片刻之後,露出一絲歡喜的笑容,恰恰被將送客回來的管家看到,管家十分納罕,自從縣主落了懸崖之後,衛國公十分難過,就算每日以笑臉迎人,可人卻是明顯衰老了許多。
可憐天下父母心,子女尚年幼,不曾為父母,不懂的父母的選擇都是為了他們,等到懂了的時候,卻已經是來不及了。
看了這幾天的愁容,突然見到衛國公滿臉喜色,管家忍不住問道:「老爺今天心情好。」
管家跟了衛國公幾十年,從他少時就一直相伴左右,他對管家從來不曾有所隱瞞,聽到管家笑眯眯地詢問,衛國公也不轉彎,高興地說道:「敏敏要回來了。」
管家方才就站在一側聽著,作為一名旁觀者,他對朱佑樘和張敏之的斷言多了一份謹慎,他不想讓衛國公空歡喜,便試著勸道:「老爺,縣主如今到底在哪裡,誰也不知道,書信的筆跡相似,但是這世界上會模仿筆跡的人也有很多。」
管家說得很婉轉,衛國公哪裡又聽不明白,他問道:「你有什麼想法?」
管家連忙應道:「老爺,小的覺得太子殿下說得有道理,這自己也的確相似,但是凡事是要抱著一點懷疑,縣主到底是不是活著,在沒有見到她之前,我們都不確定,能迎回來是很好,不能迎回來,老爺還有世子。」
「我知道,你對敏敏十分失望。」
管家急忙跪下來說道:「老爺恕罪,小的不敢。」
「說實話,我也很生氣,把她養得這麼大,只是想要她明事理,看清人,有所決斷,可是她卻被人矇騙,將老夫拋棄,還騙取了大筆錢財,只為了逍遙快活,可是……」衛國公看著牆上的畫,輕聲說道,「她到底是我的女兒,犯了錯,我也是有責任,若她真的受了委屈,總不能就把她丟在外頭自生自滅吧?」
管家不敢抬頭,只是說道:「老爺的吩咐,小的已經準備好了,今夜就是接縣主,但是她信中只說想要見一見老爺,並沒有說要回來……」
「老夫自有辦法。」衛國公揮了揮手,說道。「你只管照著執行即可。」
管家沒有再追問,只是磕著腦袋。
……
出了院門,等管家離開,朱佑樘才笑了一下,說道:「你不擔心嗎?」
張敏之正沉在心事之中,聽到他突然發問,下意識問道:「擔心什麼?」
朱佑樘故意笑道:「倘若找回了懷寧,那麼……」
張敏之沉默下來,不知道如何回應。
她當然知道他想說的是什麼,萬一懷寧回來了,太子妃的位置依然沒有改變,那當如何,那她應當如何?
太子爺只知道其一,不知道她的打算,有如此打趣的問話也是應該的,張敏之在沉默之後,假意露出想明白的樣子說道:「就算她回來了,聖上恐怕也要另行為殿下再選一位太子妃,期間失蹤的時間裡,誰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情況,她的名聲有餘,已經配不上殿下。」
「若說名聲,我倒是不在意。」朱佑樘淡笑道:「我在意的還是那個人。」
他是在告訴自己,他對她之前的定親之事不介意嗎?張敏之看著他,勉強笑了一下,繼續往前走。
朱佑樘跟上前在身側問道:「你似乎還有心事?」
她猶豫了一下,小聲說道:「我懷疑那個周振湘是假的。」
聞言,朱佑樘有些驚訝地停下腳步:「假的?你如何肯定?」
張敏之說道:「殿下可還記得我們在滑縣的時候,那位傅管家?」
朱佑樘點頭,她又道:「當時在查那個案子的時候,我曾經看過名單之中周家這些年的子孫去向,其中就有周振湘這個人。我當時不太明白,為什麼他會被放在那麼前面,如今看來十有八九是因為衛國公這一層關係了。」
「他最後怎麼樣了?」
「家道中落之後,他沒有再讀書,一直在坊間廝混,五年前他得了重病,之後就再也沒有人見過他。」張敏之仔細回憶了一番,又道,「他得的是肺癆,治不好,可是出現在京城這位,既能撩撥懷寧的芳心,又能策劃這次綁架,並不像是一個病人能做得到的,顯然不簡單。」
「如此說來,這件事倒是有些蹊蹺。」朱佑樘咀嚼著她方才的那一番言語,在心中做著分析。
「倘若只是普通的騙財騙色,大明的富豪有很多,完全沒有必要以身犯險,招惹上國公爺。」張敏之將自己的猜測道出:「要錢不要命,確實不像是這種人會做的事情,既然可以謀劃得如此周全,那說明他有這個能力,全然可以選擇別的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