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難道不覺得奇怪,為什麼齋長之位最終落到了孟澤良的身上?」
張敏之認真想了想,應道:「應該是兩方權衡的結果吧,四皇子不讓,您也不會讓,最終誰也得不到。」
「只是如此簡單嗎?」朱佑樘看著遠方,淡淡說道:「這座書院看似平常,但是裡面有多方勢力糾纏。每一個人都沒有表面所看到的那般簡單,你所見到的,也不止是我和老四兩個人,萬家沒有另外出力?還有那些潛藏的勢力只是還沒浮出水面而已。」
聞言,張敏之心下咯噔一聲,脫口便道:「澤良應該不屬於任何一方。」
「你確定?」朱佑樘轉身看她。
張敏之肯定應道:「各方勢力博弈,最終誰都不讓誰,我相信他能當上齋長,是誰也不得罪,誰也不讓誰的結果。」
朱佑樘看了她一眼,沒有繼續在孟澤良身上糾纏,突然問她:「你現在是否很沮喪?」
「我……沒有……」張敏之察覺到自己口氣中的憂鬱,立刻又解釋道,「大人您放心,這種事情不會打到我的!」
他看著她認真的神色,又是好笑,又是不忍,略頓了頓,便道:「開元寺的案子對我們的收穫不止是建文輿圖。」
聞言,她暫且將那抑鬱拋卻,問道:「大人是還有其他所得嗎?」
「白歡歡主僕雖死,終歸留下了蛛絲馬跡,從他們的遺物里找到了一些他們所在組織的東西,目下,已經有人潛入其中,相信很快就會獲得更多更有用的信息,說不定還將這個組織在大明的關係網清理出來。」
聞言,張敏之因為落選齋長之位的失意稍稍得以緩解,口中說道:「恭喜大人!」
朱佑樘轉過身看向她,狹長漆黑的眸子裡閃著一道不易察覺的光芒:「你想得到掌儀之位,不外是希望能有更大的機會得以見到父皇,鑑於你這次的功勞,我給你一次機會。」
張敏之心中一喜:「機會,大人是要幫我引薦給陛下嗎?」
「我不會直接安排你和父皇見面,你應該清楚,依照你現在的身份,就算見到父皇,也不會有任何的作用。」
「是,我明白。」雖則如此,心中依然有些黯然。
「三個月後,四國將會派王子和使臣進京見駕,與往常不同的是,這次他們各自帶了本國的智者,名義上是與大明進行文化交流,實際上卻有挑釁之嫌,父皇決定從各大書院裡選出三名學子參與本次的交流,聖旨已經到了書院,因為我們這一屆的學子到三個月後就離開書院,不能以書院學子身份參加,所以選拔的人才會從你們這群新進學子中產出。」
張敏之立刻明白他的意思,連忙問道:「那我應該如何參加?」
「院長自然不可能讓大家隨意報名,他會從學子之中挑選出五人進行考核我會給你推薦,不過那些考核,你還是得參與,如果你最終上不了,我會將我的名額交到你手上。」
「大人放心,我一定不會辜負您的期望。」張敏之躊躇滿志地應道。
朱佑樘做出了承諾,但是她很清楚,如果自己在選拔中落敗,那麼就算站到天子面前,也不再有任何價值,所以,她絕對不能落敗,要讓天子知道,自己,是有用的!
希望的曙光將她心中的陰霾逐一照亮,她的臉上露出淡淡的喜色,卻是將原本便十分動人的容顏映照得愈加嬌艷。
朱佑樘靜靜地看著她的笑容,唇角微微上揚,原本微冷的神色也隨之淡化了許多。
有時候,還是會有私心的。
私心地不希望她會傷心難過,私心地希望她一切順暢。
倘若旁人要給予欺凌,那麼,就讓他趕走這些不公吧。
「會不會覺得命運對你很不公平?」片刻沉默之後,朱佑樘的聲音落到了耳邊。
她有些困惑問道:「何出此言?」
「平靜的生活被打亂,想要進入書院,好不容易拿到名額,卻掉進水裡,十拿九穩的院長之位,最終卻落到了旁人的身上。」
「是有些不甘心啊,那麼努力,那麼艱難地往前走,波折卻一浪又一浪地蓋到頭上來。可是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我相信我終有一天會否極泰來。」她的目光落到他的背影,驀地微微笑了一下,說道:「不,也不是最糟糕的,至少,當我陷入絕境的時候,大人您一直都在幫著我,所以我的運氣也不是那麼差。」
朱佑樘轉過身,靜靜看著她。
月光下,少女的面容白皙如雪,十幾日的山中訓練並沒有讓她的容顏折損幾分,她的笑容明媚,目光清亮,即便遭遇這般失望,依然鬥志滿滿,眉眼之間始終神采奕奕。
他察覺到自己的聲音漂浮在這夜色之中,連自己都十分陌生:「好好努力,你的運氣永遠不會差。」
仿佛是一句諾言,聽得張敏之心情大定。她雙手作揖,恭敬地朝他行了個禮,心中默默揣測,太子爺這是暗示她,他的大腿很粗很好抱嗎?
一定是,所以,她必須要抱緊了,絕對不撒手!
張敏之離開之後,隱在暗處的李璇才閃到了朱佑樘的身邊,低聲提醒道:「三公子,您跟她透露這麼多,恐怕不太妥當。」
朱佑樘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唇角的弧度緩緩平復:「她能感覺得到。」
「但是那天晚上,四皇子找她,她並沒有跟您說。」
「這個人不需要懷疑,只要將任務交給她,她自然會辦妥。」
李璇奇怪地看了朱佑樘一眼,他不知道自己的主子到底是哪裡來的自信,竟然如此看重一個來歷其實不甚清楚的人,但是他卻不得不防備著。
「老院長已經安排妥當,有些事情,只有她能辦得到。」朱佑樘看向李璇,「她有需要,必須滿足。」
李璇只得低頭應是,又問道:「那要不要告訴志謙她的身份?」
聞言,朱佑樘又將目光落到了張敏之消失的方向,片刻之後,應道:「不用了。」
說罷,又看了一眼李璇,補充道:「她的身份不宜讓太多人知道。要是他二人互知了身份,徒生尷尬反倒不好。」
李璇默默地點了點頭,心下又有些困惑地看了看朱佑樘的背影,有些不可置信地想,主子竟然對他解釋?但是張敏之早就知道志謙的身份,也沒有尷尬和不適,為何偏偏對志謙隱瞞?
……
次日一早,書院開課,萬大祖便得出了一個重大的消息。
「瓦剌、緬甸、交趾、爪哇四國於半年後來大明朝貢,各國青年智者將會隨使團同行,聖上有旨,將在四大書院中選出十二名學子赴京參加這次盛會,參與此次文化交流,咱們書院也將會派出三人參加。」
此時的緬甸在阿瓦王朝的統治下已有一百多年,然而與木邦的戰爭一直在持續的,若非有大明的支援,恐怕就有覆國之危,此次例行進攻也不過是爭取多一些的賞賜,這一點倒是和爪哇國不謀而合。
而交趾和瓦剌的情況,便有些微妙了,交趾的國君黎思誠繼位之後,一面抑制道教與佛教在交趾的傳播,另一面又學習宋朝,建立科舉考試,廣招有才之士,交趾的國力愈加強盛,攻下南掌之後,繼續不斷向南擴張,對大明雖然依然不時朝貢,但是其意圖卻不容小視。
那瓦剌更是,自土木之變以後,瓦剌和大明就處於一種微妙的狀態,瓦剌一面依然進貢,另一面卻又大明虎視眈眈,此時瓦剌已經趨於分裂邊緣,然而當年也先借用大明之手一統西蒙古之後,還是留下了一部分勢力,哈木克台吉上位之後,那顆覬覦大明之心便不再安分,多次製造出各種問題來試探大明,而另一面又暗中收買朝中官員,先前白歡歡主僕能成功進入白家,李代桃僵便是有這一部分力量。對此,大明自然是不得不防的。
萬大祖的消息一出來,學子們就坐不住了!
「瓦剌不是已經歸順大明了嗎?這次竟然還來挑釁,是何居心?」
「交趾算個什麼東西,本來就是大明的國土,黎朝真是不要臉到了極致!還敢遣使來挑釁!」
「緬甸和爪哇那群人騙吃騙喝就算了,竟然還自不量力來挑戰!」
不過,依然有人問到了重點,孟澤良高舉著手問道:「先生,那咱們書院要派什麼人參加?」
萬大祖看了孟澤良一眼,便抬起手往下壓了壓,下方嘰嘰喳喳的學子們立刻鴉雀無聲,萬大祖這才慢悠悠說道:「書院才子眾多,伯仲難選,故此,院方決定選出幾名學子,對他們進行考核,優勝者即可前往京城面聖。」
聽到這句話,學子們又是一陣沸騰。平民子弟對有機會面聖這件事情,自然激動異常,而官宦子弟們的態度同樣熱切,不靠祖萌即可面聖,還有機會在各國面前嶄露頭角,怎麼說都是一項巨大的榮譽,可是一聽到萬大祖說只是選取其中三人,並且院方對於爭奪名次的人選都已經定下來,大家的心情就變得複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