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家的心思,你剛才不是說了嗎?」張敏之在一側開口說道,實際上,她已經猜到萬萬的本子裡到底記了些什麼了。
想到前幾日在開元寺訓練之後,萬萬曾經跑過來問她,到底怎麼樣才能寫得一手好文章?
這個問題對張敏之來說其實很難回答,自她記事開始,就已經提筆成章,如何寫出來,她自己都回答不了,如果告訴萬萬要多讀書,這個看到書沒過一刻的姑娘必然是沒有辦法堅持下去。
最後她便想到了個折中的法子,跟萬萬說,要多寫,白日裡遇到什麼事情,就寫下來,記錄下來,日子久了,自然就會有進步。
如今開來,萬萬應該是將她的話都聽進去了,正在努力實踐著,只不過內里到底寫了些什麼,倒是十分好奇。
孫志謙訕訕地笑了一下,轉頭看了看馬車,問李璇:「三公子呢?」
「想是休息了。」李璇靜靜應道。
馬車內已經傳來了聲音,「什麼事情,上來說吧。」
孫志謙朝張敏之擠了擠眼,便跳上去。
張敏之識趣告退,獨自一人回去住所。
因為朱佑樘身體的緣故,雖然他們的馬車先行一步,但速度比旁人卻又慢了許多,等到他們抵達書院的時候,書院的其他人早就已經回來了,故此一進門,就見到孟澤良迎了上來個,說道:「敏之,有你的信。」
信?莫非家裡還有新的消息?張敏之心一喜,立刻迎了上去,然而一見到信封上面的字,她臉上的歡喜就迅速落下。
「怎麼了?」孟澤良奇怪地問道。
「梁中康也不知道搞什麼,神神秘秘的。」
聽到這句話,孟澤良大為驚訝:「你怎麼知道是他?你信都還沒拆開啊!」
「難道不是嗎?」張敏之一面拆開信封,一面問道。
孟澤良攤了攤手,說道:「我也不知道,剛才進屋的時候,信就在桌子上了。」
「他們竟回來得這麼快?」張敏之心下驚訝,低頭看信,隨後發出冷哼,將信紙往桌子上一丟。
孟澤良瞥見信上的內容,奇怪說道:「他約你在小樹林見面?會不會對你有所企圖?」
「他敢有什麼企圖,不還有你幫我作證嗎?」張敏之不以為意地應道。
「你這話意思是,你要去赴約?」
「為什麼不去,誰知道他想幹什麼,搞這套神神秘秘的?」
孟澤良拿著信紙橫看豎看了半天,奇怪抬頭問道:「可是,你怎麼就肯定是梁中康?這上面也沒署名啊!」
張敏之敲著信紙說道:「就這字,看著大氣,實則扭捏,橫豎撇捺,連個腿都伸不直的,除了那終年被帝王之氣蓋得喘不過氣來的常侍家,還能有誰?」
孟澤良低頭一看,果然如此。
那一面,張敏之已經開始嘀嘀咕咕:「今晚小竹林是吧,我倒是要看看他找我是準備幹什麼?順帶準備個防身武器才行。」
孟澤良的眼神變得若有所思。
這傢伙真的是不怕死啊!
……
其實孟澤良不知道,張敏之跑去赴約並非好奇,而是想要試探。
開元寺一案,明面上是瓦刺奸細的行動,實際上,那一群恰到時間出現在爐塔前方的學生一直都是掛在張敏之的心頭。
一種不安的感覺始終圍繞著她。
如果是被朱子儀引過去的,那他為什麼要讓大家往那裡走呢?是否是因為已經知道了瓦剌奸細的整盤計劃,所以在這一環節為他們做一個見證,所以才將那些叫到了爐塔前面。
倘若上述屬實,那朱子儀身後的那些人跟瓦剌之間到底又有什麼關係?
張敏之當然不認為梁中康有膽子找她約架,書院有規定,一旦發現此等行為,必將以退學處理,一旦被書院開除,恐怕就會成為整個家族的棋子,依照梁中康的性格,他絕對不敢這麼做。
那為何又將她約在小竹林呢?
張敏之稍稍一想,便有了答案。
遠遠的,就看到一道瘦長的身影站在小竹林的亭子中,月色如銀,將他的影子拉長,映在地面,是一道淺淺的影子。
張敏之站在亭子外,緩緩停住腳步,淡淡開口喊道:「四公子。」
亭中人的身體微微一頓,終於轉過身來,赫然便是朱子儀的臉。
「你竟然知道是我。」朱子儀說著,竟然露出難得的笑容,說道:「不錯,依照你的聰明才智,想要猜出來並不難。」
張敏之不卑不亢應道:「公子過獎了,依照梁中康的性格,也只有您的命令他才會乖乖地接受,這一點不難猜。」
朱子儀滿意點頭:「你這麼聰明,應該也能猜到我今天找你的目的了!」
不想張敏之淡淡一笑,說道:「人心隔肚皮,四公子的心思,在下不敢胡亂揣測。」
朱子儀被張敏之不軟不硬堵了一下,臉上閃過一絲不悅,但是他到底沒有立即發作,反倒笑了起來,說道:「這樣的性子確實有趣,那麼我也不拐彎抹角了,方才我說了,你很聰明,聰明人,就應當做聰明事,孤欣賞你是個人才,想將你留在身邊。」
聽到這句話,張敏之差點笑出聲來,這位四皇子自小到大大約是順風順水慣了,不去調查一番,就直接來收買人心,然而她也沒有拒絕,而是反問道:「四皇子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麼?」
「你們平民出身,既然選擇進入嶽麓書院,為的不外是黃袍加身光宗耀祖,這些對我來說並不是難事。」
「但是對三公子來說,也不是難事,更何況,他還是太子爺。」
「太子爺,也不過是一個傀儡,當今天下,除了父皇,誰的權勢能有萬娘娘大?三哥和她作對,最終還是難逃被廢的下場。」朱子儀微微挺胸,言辭之間頗為得意,「而我,便是萬娘娘選定的接班人。」
「我記得,數個月之前泰山的龍翻身,卻不知可與此事有關?」
聞言,朱子儀眼中露出悻悻之色,應道,「那是他命大,要不是那群文臣胡說八道,硬將這兩件事扯上關係,當時就能把他從太子之位上拉下來。」
「但是你們還是失敗了,不是嗎?」張敏之微笑說道,「太子還是太子,四皇子還是四皇子,始終沒有變過。」
「太子之位有何之難?三哥自小在陰暗處長大,身體孱弱,多病纏身,這也是父皇一直想要廢除他的原因之一,既然父皇有了這個心思,那麼他的太子之位也坐不了多久。」
張敏之靜靜聽完朱子儀的話,臉上的笑容依然不變,「如此說來,只要製造一些意外,就能奪去他的性命,看來,開元寺上的那一場變故,應該也是出自四皇子您的計謀了。」
「雖說不是我……」朱子儀說著,突然目光一閃,立刻改變口吻:「太子之位本來就多方覬覦,然而開元寺那是瓦剌奸細為了瓦解大明民心做設下的陷阱,與我無關。」
聽到這句話,張敏之心中一陣惋惜,面上依然神色不改,「論起背景和勢力,太子殿下確然不是四皇子的對手。他體弱多病,也不如四皇子,再加上萬娘娘和陛下的寵愛,若是選擇,四皇子確實要比太子殿下更適合。」
朱子儀讚許地笑道:「識食物者為俊傑,如此說來,你是準備助我?」
「但是……」張敏之自顧自繼續說道:「他到底是太子殿下,而四皇子即便背後有多重勢力,終歸還是沒有坐到那個位置上。」
朱子儀目光微微一沉,已經從她的言辭間察覺到了異樣:「你對我沒信心?方才我已經說過,那個位置,是我的囊中物,他就算現在是太子,往後,未必是太子。」
「往後他當然不會是太子,他會是……」張敏之看著他,微微一笑,「一國之君。」
「哼,你以為他真的能坐上那個位置!」朱子儀臉色甚是難看,「他能撐多久還是未知數!」
張敏之並不著急,和聲笑道:「也許四皇子您不知道,我家在滄州也是赫赫有名,開的醫館是滄州第一,曾經有數位神醫坐診,我雖然沒有出神入化的醫術,但是養生這一道,我還是很有心得的。」
朱子儀終於知道眼前這人根本沒有投降的意味,神色驀地冷成冰:「張延齡,你這是在挑釁我!」
「那些年我跟過好些名醫,發現身病好治,心病難醫,特別是大逆不道這種斷頭的病,更是束手無策,四皇子如今身患重症,還請好自為之。」
張敏之說完此言,衣袖一揮,轉身便走,絲毫不給朱子儀一分顏面,氣得朱子儀在身後怒道:「張延齡,你會為你今日的選擇後悔!」
張敏之淡淡一笑,後悔?她此生可從來就不知道後悔的滋味,既然做出了選擇,那麼要做的就是將一切做到最好,至於結果如何,已經成為定數,就不會再去思量,失敗固然痛苦,可是反覆咀嚼是雪上加霜。更何況,她從來不覺得自己後悔。
太子殿下,從來就是她最堅實的大腿,雖然她還沒有成為他的心腹,但是她相信自己也不會成為一顆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