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眾人皆訝然。
「文大人,太上官家的旨意都下了,誰還能阻攔?」
「是啊,便是我等群臣進諫,怕是很難改變此事。」
「莫不是讓何相公抗旨不尊不成?」
「……」
何栗抬起血淋淋的手掌,制止眾人開口,然後看向文淵,「文大人,是否已有計策?」
文淵陰柔的眼神輕輕一眨,一股狠辣之氣陡然而出,令得周遭溫度都莫名低了三度。
「若是趙湛在大理寺遭人暗殺,不就出不來了嗎?」
這話一落地,整個房間內瞬間鴉群無聲,落針可聞。
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驚恐萬狀。
幾個在旁伺候的丫鬟僕人,眼睛都睜大了,隨後便被人帶了出去,只有斷斷續續的求饒聲傳進來,可很快戛然而止。
久久的死寂過後,終於還是何栗開口了。
「文大人,此事萬萬不可,殿下可是當今太子,若真是出了事,還是在大理寺出的事,你我可都脫不了干係。」
「此事休得再提!」
聽到這話,眾人皆是鬆了一口氣,表情也開始變得舒緩。
出了這麼一檔子事,這宴會也變得無趣,眾人皆是陸陸續續離開,只剩下何栗,吳閔和文淵。
「文大人,可還有事?」何栗端起酒杯,又淺淺的倒了一杯子遞過去問道。
文淵沒接,而是笑道:「殿下,下官此計如何?」
何栗不言,給自己倒了一杯,一飲而盡,「我何家已斷了血脈,這世上只剩下老夫一個孤寡老人,死有何懼,只怕殺子之仇未報。」
文淵瞭然,「下官明白。」
「萬無一失否?」何栗再問一句。
文淵呵呵一笑,「這世上就沒有萬無一失之事,不過此事說是萬無一失也無妨。」
何栗起身,躬身一拜,「我何栗在此謝過文大人,今日之恩情,我何栗此生不敢忘卻。」
文淵端起酒杯,一飲而盡,重重的放下酒杯,轉身離去。
待到許久後,吳閔才從震驚中慢慢舒緩過來,不禁擔憂道:「何相,你可想好了,此事成了,天地巨變,此事不成,雷霆落地。」
何栗抬起頭,目光望著門外,老淚縱橫,抬手指點道:「我兒幼時,每當老夫與諸位同僚飲酒,都偷偷潛入桌底,偷竊桌上雞腿,如今雞腿猶在,我兒卻已不在。」
吳閔也不再勸言,起身離開,只剩何栗獨自一人,坐在原地。
……
轟隆!
月影星稀的黑夜,突然一道悶雷砸下,天上莫名染上一抹烏雲。
大理寺周圍,一道道身影如眼鏡蛇般盤踞在在牆壁,屋檐上。
一道閃電突然落下,將大地照耀的猶如白晝。
只見這些身影,每個人皆頭戴斗笠,臉扣面具,手背長刀,冷漠嗜血的瞳孔泛著滲人的光澤。
「死令!」
「大理寺一人不留,殺無赦!」
「尤其是趙湛,誰殺了他,賞金萬兩!」
「諾!」
冰冷的聲音伴隨著一聲悶雷齊齊炸響。
「刷刷刷!」
數十個黑衣人拔地而起,朝著大理寺撲了過來。
就在黑衣人離開的瞬間,距離大理寺不遠處的陰暗巷子裡鑽出兩個乞丐,兩人對視一眼,「快,稟報大人,有殺手潛入大理寺。」
「諾!」
兩人身影迅速消失在巷子裡。
而此時,趙湛正吃飽喝足,躺在椅子上,腳踏在蔡佑身上,手裡捧著一本書,看的好不熱乎。
這可苦了蔡佑,趴在地上,老腰都快要斷了。
「殿下,天色不早了,放臣回家吧,臣家裡還有事。」
「閉嘴!」
趙湛目不轉睛的盯著書,胡亂抓起一旁的柿餅,塞進口中,吃的滿嘴都是發白的糖霜,「別嗶嗶,再敢胡亂嗶嗶,老子讓你在這裡待一年。」
蔡佑欲哭無淚,自己真是蠢到極點了,怎麼會招惹這個煞星?
別人躲都躲不及,自己還把臉湊過去。
他事先是真的不知道,只聽說過趙湛的威名,可聞名不如一見,今日見到了,也徹底服氣了。
看這模樣像犯事嗎,像被發配來大理寺的嗎?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被發配到大理寺的。
「還有沒有了?」趙湛將書丟到蔡佑面前。
蔡佑搖頭,「殿下,這還是臣上次搜剿青樓時搜到的春宮圖,就這幾本,您都看了。」
趙湛起身,撇嘴道:「真沒勁,都是圖畫,想當年老子足足一個T的種子,想什麼看就怎麼看,想看什麼樣的就看什麼樣的,哎,現在只能看圖。」
這時,蔡佑突然湊上來,「殿下,要不然,臣今夜給您安排安排。」
「安排啥?」趙湛眼睛都放光了。
蔡佑嘿嘿一笑,「臣聽說最近瓦舍勾欄來了一位美人,叫徐婆惜,可美了……」
趙湛聞言,立刻站了起來,「她男人不會叫宋江吧?」
「誰是宋江?這個不知道?」蔡佑腦袋搖的跟撥浪鼓似的。
趙湛忽然話鋒一轉,「本太子現在可是被囚禁在大理寺,沒有太上官家的旨意……」
「不礙事的,殿下快去快回。」蔡佑一臉壞笑。
「快……快不了,本殿下還年輕呢。」趙湛自信的整理了一下腰帶。
蔡佑露出男人都有的笑容,「殿下,事不宜遲,咱們走吧!」
「走!」
趙湛起身就要走,邊走邊說,「你請客啊,老子可是分文沒有。」
蔡佑苦笑,只要能擺脫這位爺,花點銀子算什麼。
「沒問題,臣請客。」
趙湛剛剛走到門口,忽然停住腳步,眉頭一皺,什麼動靜?
他豎起耳朵,果然聽到外面傳來的悉悉索索的聲音。
「殿下,咋滴了?」蔡佑見狀,開口問道。
「有人來了。」趙湛回頭看向蔡佑。
蔡佑連忙搖頭,表示不可能,「大理寺晚上戒嚴,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走動。」
趙湛臉色一沉,大晚上的,來者不善呀,怕不是來暗殺自己的吧?
有這個可能!
「噓!」
趙湛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然後抬手抓起地上的一粒石子,瞬間打滅了蠟燭。
屋子瞬間變得伸手不見五指。
趙湛順勢躲在門口,仔細傾聽外面的動靜,暗道:「人數還不少,十幾個人,腳步如飄鴻,還都是高手。」
蔡佑已經哆嗦了,掉頭就鑽進桌底下,光露一個屁股,心裡更加畏懼到了極點,暗道:「自己怎麼這麼倒霉,怎麼就接了這個差事,恐還有性命之憂!」
就在這時,一柄長刀從外面伸了進來,刀刃泛著寒光,攝人心魄。
蔡佑回頭看了一眼,嚇得立刻抱住了腦袋,身體驚恐都篩糠一般。
刀刃緩緩落下,一點點的把門閂撬開,然後一個身影推開門,慢慢走了進來。
趙湛就站在他的後面,突然開口,「誰派你來的?」
突如其來的聲音,把黑衣人也嚇了一跳。
他猛的回身,迎接他的是一個沙包大的拳頭。
「砰!」
黑衣人悶哼一聲,就當場躺在了地上。
趙湛撿起他的刀,又順勢躲到了門後,如今對方多少人尚不明確,頭目是誰也不知道,自然不能輕易暴露。
而且對方都是訓練有素的殺手,而他就隻身一人,鬼知道這些殺手有什麼陰招?
他可不想陰溝裡翻船,俗話說,明知不敵還拼死一戰,那是名為「熱血」的愚蠢。
很快,這些黑衣人搜索了整個大理寺卻一無所獲,最後都在院子裡集合。
「人找到了嗎?」
「沒有!」
「我搜索了後面幾個屋子,沒發現趙湛身影?」
「人呢?」
「真是怪事?」
趙湛見人都到齊了,慢慢的舉起刀,準備將這幾個賊子一網打盡。
就在這時,又有一道身影落地,這些黑衣人見到來人,齊齊跪地,「拜見文大人!」
「人殺了嗎?」開口之人正是文淵。
以防萬一,他親自來大理寺。
幾個黑衣人面面相覷,道:「人都殺光了。」
「不過……」
文淵微微抬起頭,「不過什麼?」
「未找到趙湛蹤跡。」
「什麼?」文淵一驚,不可思議道:「胡說八道,趙湛就被關在大理寺,怎麼會沒人?」
「回大人,里里外外都找了個遍,沒發現趙湛蹤跡。」
「大人,咱們接下來該何去何從?」有黑衣人詢問。
文淵嘆了口氣,「算了,趙湛命不該絕,撤!」
這時,蔡佑不知是慌張,還是恐怖,身體忽然一動,恰好碰到了桌子腿,桌子隨之一晃,桌子上的茶杯跟著落了下來。
臥槽!
趙湛看的真切,暗道麻煩了。
這要是驚動了外面的人,非要血戰一通不可。
好在蔡佑眼疾手快,雙腳一伸,竟然奇蹟般的接住了。
趙湛也不由得鬆了口氣,豎起了大拇指。
下一秒,他臉上的笑容開始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驚詫。
只見桌子上一個酒壺歪歪扭扭,顫顫巍巍的蹲在桌邊,馬上就要掉下來。
蔡佑下意識的一抬頭,腦袋「砰」的磕到了桌檐,然後酒壺再也蹲不住了,直挺挺的掉落了下來。
「啪!」
突如其來的破碎聲,在黑夜中格外刺耳。
門外的黑衣人自然也聽到了,齊齊回頭看向屋子。
「完了!」
趙湛站在門後,雙手握刀,蓄力待砍。
文淵眼尖手快,立刻喊道:「屋內有人,肯定是趙湛!」
「快,殺了趙湛,賞金萬兩!」
「殺!」
黑衣人齊齊大吼,一時間,刀劍齊出,森寒的殺意猛然爆發,徑直朝屋內席捲而出。
趙湛用看傻叉的眼神瞪了蔡佑一眼,蔡佑自知無理,慚愧的低下了頭。
「殺!」第一個黑衣人高舉著長劍,率先衝進了屋子,隨後是第二個,第三個,當輪第四個衝進屋門口時,迎接他的是門。
「砰!」
一聲巨響。
第四個黑衣人徑直被門的反震之力,撞的倒飛了出來。
不等門外的黑衣人反應過來,屋內頓時響起了一連串的刀劍碰撞聲和哀嚎聲。
下一秒,門都緩緩打開了。
裡面是黑漆漆的一片,什麼也看不清。
這下,輪到門外的黑衣人開始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