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夫人的藥渣里,發現了當歸丹參赤芍澤蘭,這些都是益氣補血,滋陰潤燥的藥。」
玉陌點點頭,又看向沈大夫。今天看月璃的表情,可沒有那麼簡單。
還誆騙他是頭疼的藥,一定有貓膩。
果然,又聽沈大夫說到,「不過,其中,還發現了王不留行,香附,茺蔚,仙靈脾……」
「說人話。」
沈大夫看了玉陌一眼,「送子湯。」
玉陌瞳孔緊縮,猛然站起來。
「送子湯?」
「是。」
「一般多久會有孕?」
沈大夫看玉陌問得一本正經,暗恨這方面的科普做得太少,對於現在這種情況,有了子嗣可不是什麼好事情。
「不好說,若是有房事,一次也有可能懷上。如若用了助孕的湯藥,機會會更大一些。」
玉陌背過身去,讓人看不到表情。
也就是說,現在,有可能已經有了。
「有什麼辦法可以避免有孕?」這些年,他學了很多東西,唯獨不懂怎樣避孕。
「房事後一個時辰內喝避子湯。」
「避子湯會對身體造成傷害嗎?」
「會。若是用上好的藥,傷害會小許多。」
玉陌許久不說話,「如果,之前沒有喝,現在喝避子湯,有用嗎?」
沈大夫見玉陌問得如此直白,自責得很,是以,回答得非常仔細。
原本以為都是交易,便不會出現這樣的事,而且,兩人成婚後,確實沒有圓房。
誰能想到出了這樣的岔子。
而且,聽這個語氣,玉陌之前並沒有想到這些。
「避子湯只一個時辰內效果最好,超過一日,幾乎沒有用。若已經懷上,再喝避子湯,便有落胎的風險。」
「落胎,很痛嗎?」
沈大夫頓了頓,「很痛。」
「有多痛?」
「就像被人拽住腸子打了個結,然後用力往下扯,生拉硬拽要把五臟六腑都重新裝一遍,與此同時,小腹上有很重的鐵錘錘打……」
「不要說了。」
沈大夫頓住,低下頭。
「你下去吧。」
沈大夫躊躇著,一拱手,「殿下,皇家子嗣,是大事。」
「我明白。」
入夜。
玉陌回到寧心院,月璃正在內室哼著小曲泡溫泉,是他沒聽過的調子,很歡快。
見月璃高興,玉陌也嘴角上揚。
他想起在長安時,和月璃合奏的那曲梁祝,心裡想著,若那日他沒有去,一切是不是會不一樣。
那一日,他為什麼會去呢,他不知道,不記得了,好像,是很突然的決定。
鬼使神差就走到了那裡。
那時候,他的病已經很嚴重了,大夫說他活不過二十五歲都是保守估計,事實上,他隨時都可能會死掉。
那段時間,人生里極其灰暗。
上天讓他活下來,給了他希望,又讓他絕望。
後來,她變成了他生命里的光。
他不是沒有見過她。
從小,孟思恆便帶著她回家,兩家來往甚多,他也見過她好幾次,那時候的她,和身邊所有陌生人一樣,沒有給他留下任何印象。
甚至那一日合奏完,他都不知道她是誰。
玉陌記得那一日,他看見月璃端坐在圓台上,還未動,一股渾然天成的貴氣便看得人賞心悅目。
他駐足停留,想聽聽那個小姑娘的琴,這是那麼多年,他第一次對一個人感興趣。
琴動聲起,很奇妙的是,她的琴聲和歌聲竟然如上好的靈藥一般,讓他忘記了自己的一身病痛。
如春天的溪水,讓人感覺到舒緩和安寧。
仿佛,她的琴,只是彈給他聽,天地間,只他們二人,琴笛相和,是心之所起。
那一刻,他第一次對一個人,上了心。
第一次對一個和他的責任他的使命之外的人,上了心。
然後,動了情。
具體什麼時候開始的,他說不清。
或許是合奏一曲琴瑟和鳴的時候。
或許是她說:我需要一個夫君,不知孟大公子可願意的時候。
或許是牧亭前一曲輕歌悠揚而起的時候。
或許是棲霞寺後山的花樹下,為他傾城一舞的時候。
又或許是她為他找到許大夫,救了他的命的時候……
他不知道,想不起來,但是現在,她是他的命。
……
內室的溫泉池中,月璃泡了好一會才出來,進了裡間,就看見玉陌拿著一本書在看,湊過去瞧,原來是她平時消遣的小話本。
玉陌抬頭,擁她入懷,很自然地拿起一旁的帕子給她擦乾頭髮。
沐浴過的美人,如出水芙蓉般,肌膚晶瑩剔透,粉白無瑕,世間萬物不及她美。
月璃見玉陌愣住,發出銀鈴般的笑聲,「我就知道自己太美,把你看呆了吧,嘿。」
「是,娘子花容月貌,傾國傾城。」
月璃一仰頭,笑得張揚明媚,「當然。」
她的眼神從他的面具上滑過,沒有停留。兩世她都沒有見過姜玉郎的樣子。
但是,她相信,無論將來玉陌以什麼模樣站在她面前,她都能認出他來。
前世,她在長秋宮,聽人盛傳:姜玉郎俊逸無雙,貌比天神。
夜深,這些日子玉陌頭一回讓月璃好好睡覺,月璃趕緊閉眼睡著,生怕他反悔。
玉陌哭笑不得,將她撈進懷裡,撫著她的背,月璃舒服地拱了拱。
不一會,她的呼吸平緩起來,睡著了。
玉陌的手摟著她的腰,大拇指指腹一下一下輕輕摩挲著她的小腹。
這裡,已經有一個孩子嗎?
孩子?他不敢想,但是他要月璃好好的。
送子湯……
「璃璃,你究竟知不知道,有個孩子,未來將要面對什麼?」
站在他的立場,若他敗了,如果有孩子,月璃將一個人帶孩子長大,身邊沒個人,他如何放心得下。
若他勝了,對於在這個階段有的孩子,他不得不顧及天下人會怎麼說他。
還不論萬一有人發現了,以此相威脅,到那時,他又該如何,這就是今兒沈大夫那句話的意思。
站在月璃的立場,若他能回來還好,若他不能回來,她一個人帶著孩子,該如何生活。
那一日,她說希望他能回來,玉陌又何嘗不想,但是未來充滿了不確定,他不敢讓她賭。
玉陌的手臂緊了緊,無聲喃喃:璃璃,我該拿你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