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傾九分析得頭頭是道。
且有理有據。
鳳幼安很驚訝,才不過一周的時間,他就成長如此迅速,把兵書領會得很好了,真的是個天才。
她送的《孫子兵法》和《戰爭論》,看來還是有用的。
「瘠幽谷?」
「對。」
君傾九白皙修長的手,拉出三指,在瘠幽谷和黃沙隘兩個地方,劃拉著,推演類比。
鳳幼安聽得很認真:「阿九真是個軍事天才。」
君傾九笑了:「都是從幼安的神書里學到的。」
他從她身上,獲益良多。
對她的感情。
不僅僅是單純的傾慕。
而是更深次的。
鳳幼安道:「我問了南疆軍的副將嚴斯寒,他說,伏擊的那一隊東蠻士兵,俘虜了大概百來人,全部都在審問時,吞了藏在牙齒里的毒藥自殺了。不過,從他們的體魄和胸前的獸頭刺青,可以判斷是東蠻人。」
這是疑點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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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擊的人,是東蠻人。
劍師刺客,卻像是君臨人。
選擇伏擊的地點,也不對勁,處處都透露著古怪。
君傾九若有所思,略一沉吟,問道:「幼安,武嚴侯遇刺時,身上十八道劍傷,可曾留下行兇的兵器?」
鳳幼安道:「不知道,我回侯府問問。」
君傾九慎重道:「兇器很重要,不出意外,可以查出隱藏線索。」
鳳幼安點頭:「好。」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眼前這個少年,變得如此可靠。
她信任他。
他能力也強。
她遇到重大事情,都會下意識地與他商量,認真考慮他所提出的建議。
阿九……早已不是初見時,那個需要幫助的小少年了。
他,長大了。
鳳幼安看著少年換了男裝之後,逐漸褪去的青色,英俊絕美的面容,妖冶的五官,也不知道為什麼,一瞬間,有心神上的恍惚。
哎,真是個妖孽。
長成這樣。
君傾九一笑,如雨落繁華,千樹花開。
「幼安,我臉上有什麼東西麼?」
「啊?沒。」
鳳幼安頓時尷尬起來,耳根微熱。
糟糕。
偷看美少年,被正主抓了個正著。
她這老臉沒處擱了。
君傾九深井一般的黑瞳,逐漸幽暗,聲音微啞,像是從胸腔里震出來的一樣:「是不是還不習慣我男裝的樣子?」
他很喜歡,她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
只要看我一個人就好了。
永遠。
鳳幼安耳根越發熱了:「……嗯。」
不行,他才十五啊!
你的心理年齡,可是26啊!
鳳幼安忽然有一種老阿姨,偷看帥弟弟被抓包的羞恥感。
君傾九露出乖巧可愛的模樣來:「沒關係,時間還長著呢,幼安可以慢慢適應,不要有壓力。你可是我很重要的人。」
嘭嘭——
嘭嘭嘭——
鳳幼安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忽然間心跳加速,心律失常。
君傾九注意著她的每一個細微表情,壓抑著心中的狂喜,她耳朵紅了,她……對自己不是全無感覺。
「你的茶涼了。」
他伸出手。
放在了她的茶杯上,試了一下溫度,正好碰到了她的手指。但是只接觸了一秒,轉瞬收回,「我給你添杯新的。」
鳳幼安的手指一僵。
仿佛被電到了一樣。
她看了一眼君傾九的手指。
應該……不是故意的吧。
君傾九仿佛啥也沒發生過,自顧自地替她添了一杯新茶,微笑著遞了過去:「冬天,喝暖一點兒好。母妃已經能坐起來了,我給她做了一個輪椅。」
鳳幼安接過茶水。
不自覺地,就被他把話題帶過去了。
來不及深思,阿九是否故意觸碰她的手。
「阿九還會木工?」
「會一些。」
「輪椅都會做,簡直全能。」
「在瘋人塔的時候,沒有什麼家具,需要的東西,只能自己到後山砍樹打磨。」君傾九提起年幼時候的過往,「桌椅啊、小玩具啊,書櫃,木雕,都可以。」
鳳幼安看著他的笑容,莫名心疼。
上輩子的自己,十五歲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是父母的掌心寵。
從來不會發生桌子椅子,都要自己用木頭鋸,親手打磨雕刻的情況。
阿九的日子,著實是清苦。
「這個,送給你。」
君傾九從袖子裡,取出一枚木雕小象。
是個可愛的女娃娃。
扎著雙丸子頭。
鳳幼安樂了:「怎麼有點像我?」
君傾九深深地凝視著她:「就是按著你的五官雕刻的,是我想像中,幼安小時候的樣子。」
「好可愛,我很喜歡。」
鳳幼安對這個精緻的女娃娃小木雕,愛不釋手。
這雕工。
這線條流暢程度。
至少算半個大師級別了!
鳳幼安又去看望了梅太妃:「手術恢復得不錯,雙腿壞死的髕骨,在癒合中。這些日子,娘娘記得按時服用養骨湯。」
「好,多虧幼安救了我。」
梅太妃坐在舒適的輪椅上,抓著鳳幼安的手,滿眼的感激和歡喜,「你的養骨湯,我喝了之後,夜裡睡覺腿就不痛了。效果特別好。」
鳳幼安勾唇:「對娘娘有幫助就好,跳下冰河救你的是阿九,我可不敢占全功。」
這會兒。
佛堂內室,就她們兩人。
梅太妃輕輕地拍了拍鳳幼安的手背,壓低了聲音,頗為擔憂地問道:「幼安啊,阿九性別暴露之後,是不是連累到你了?每每想到,我這心裡,都愧疚不已。」
梅太妃太了解,流言可畏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了。
她兒子,男扮女裝十五年。
為了救她暴露。
日日和阿九待在一起的幼安,肯定要被人嚼碎舌根子!
尤其是後宮那些女人,以及君氏皇族的命婦,高門貴女之流。
「沒事的,太妃娘娘。別人怎麼說,是別人的事。」
鳳幼安露出了善解人意的微笑,「我與阿九清清白白,是親人好友,才不是她們所揣測的齷齪關係。」
靈藥閣開張的時候,就被花音狠狠地鬧了一番。
拿她名譽說事兒。
梅太妃聽到這話,一時之間,不知道是該心疼幼安,還是該心疼自己兒子了。
「還是小心些好。這世上,往往女子對女子的敵意最大。」
「多謝太妃娘娘提醒。」
鳳幼安穿越之後,原主生母早亡。
要說誰對她的關愛,像母親。大概就是梅太妃瘋病治好之後的樣子吧。
「如果遇到了麻煩,你就去找阿允……就是梅太尉。」梅太妃從腰側,取下一枚雙魚佩,遞了過去,「這是成對的,代表雙生。我與他是一母同胞的雙生兄妹,拿著這雙魚佩,不管什麼要求,他都會幫你一次的。」
精緻的暖玉,雕刻成雙魚的形狀。
陰陽雙魚。
相生相伴。
這玉是價值連城的藍鮫玉,玉質晶瑩剔透,陽光下透著蒼穹天空一樣的藍。且雙魚的形態栩栩如生,連魚鱗上的花紋這些小細節,都做的極精緻細膩。
鳳幼安:「這玉佩太貴重了,娘娘。」
梅太妃在瘋人塔和君傾九過得那麼落魄,都從沒有把這枚玉佩拿去變賣,可見是極重要的貼身之物。
就這麼給了自己……
梅太尉的一個承諾,任何要求都能答應,有多大的分量,可想而知!
那可是掌管著京都大營二十萬軍隊,位列三公之一,讓太上皇和泰和帝都深深為之忌憚的梅太尉啊!
鳳幼安此刻並不知道。
這塊雙魚佩,以及梅太尉的這個承諾,成了三叔日後翻盤的關鍵。
讓鳳家徹底從深淵裡,爬了上來。
*。*。*
鳳幼安從佛堂里出來。
準備離開皇宮,回武嚴侯府。
誰知道。
還沒走到宮門口,就被人給攔下了。
「安藥師,陛下有請。」
那是一個身材極為高大,五官深邃的男子,標準的陰溝鼻,細長眼,薄涼長相,氣勢非凡。
身上穿著錦衣衛的飛魚服。
腰間配著繡春刀。
頭上帶著指揮督察使官員的,黑色高氈帽。
鳳幼安心裡一個唐突,立刻明白此人的身份了——泰和帝的心腹,錦衣衛指揮督察使陸大人。
陸停這個人,名聲不好。
準確的說,是名聲極差。
「朝廷鷹犬」「炮製冤獄」「戕害忠臣」「朝廷走狗」……
錦衣衛查案,雷厲風行,據說每個月都有無辜的臣子冤死在陸停手裡。
「陸大人,陛下找我,是有何事?」
鳳幼安正色問道。
陸停面色不善地盯著她:「陛下做事,自有陛下的道理,安藥師只需服從便是。」
鳳幼安:「……」
難交流。
像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
陸停對鳳幼安沒好印象,在他的刻板認知里,這世上只分兩種人——服從泰和帝的人,和違抗悖逆泰和帝旨意的人。
前者是應當,後者該殺。
鳳幼安顯然屬於後者。
對付武嚴侯鳳瀟,泰和帝可是籌謀了足足兩年之久,才擬定了完整的計劃,方方面面都準備的天衣無縫,少一個劍術極高的殺手,也被花音的父親盯上了,本該是萬無一失,偏偏冒出來一個鳳幼安!壞了陛下的好事!
陸停顯然不會對她有好臉色,恨不得直接一刀抹了她脖子!
「希望安藥師,能夠認清自己,不要悖逆陛下的旨意。」
「陸大人這話說得,幼安怎麼敢抗旨呢?」
五分鐘之後。
御書房內。
泰和帝黑著臉,看著下方跪著的鳳幼安,厲聲道:「你敢抗旨不遵?」
「陛下。」
鳳幼安躬身叩拜著,「臣女並非故意抗旨不遵,您讓我留在宮中,替太上皇治療一月。這恐有不妥,太上皇的心疾是慢性病,並非急症,不需要醫師從旁寸步不離照料,臣女給他開的速效救心丸,足以緩解任何突發狀況……」
「放肆!」
泰和帝不耐煩地打斷了她,把手中的奏摺,摔在了桌案上,「太上皇何等尊貴,身邊配個隨侍的神醫,不是應該的麼?朕讓你給太上皇治病一月,徹底治好他,你都做不到麼?」
「臣女做不到。」
鳳幼安挺直了腰背,半點不慫,直接迎上震怒的龍顏,「臣女三叔重傷臥床,尚未度過危險期,臣女不放心。」
「怎麼?太上皇的健康,比武嚴侯還要重要?」泰和帝開始發難了。
但凡鳳幼安敢點個頭,那都是天大的錯處。
太上皇是天子之父。
上一任九五至尊。
武嚴侯鳳瀟就算功勳蓋世,是個戰神武將,但是分量依然遠遠不及太上皇。
這就是泰和帝想出的策略之一。
「臣女不是這個意思,太上皇自然是最尊貴的,但他的病是慢性病,不可逆的。心臟病只能延緩,無法真正治癒。但三叔可是急等著臣女救命。」鳳幼安急了。
這皇帝怎麼回事?
硬是要把她扣到宮中,這種緊要關頭,給太上皇做貼身醫師,一個月不許離開,開什麼玩笑!
一個月之後,三叔是死是活、是癱瘓、是殘廢都不知道了!
還沒拆線呢。
還沒做復健呢。
每日需要輸液、用的西藥,也只能自己能提供。
「武嚴侯的傷你不必擔心。」泰和帝沉聲道,「朕已經派了太醫院的兩位資格最老的太醫,前去侯府,幫他治療。不會有事的。」
鳳幼安心中暗罵:就是你派去的太醫院老頑固,才會出事!
「臣女給三叔治療的,是獨創的特效藥,宮裡的太醫恐怕不行……」
「怎麼就不行了?你把特效藥給徐太醫,徐太醫會按時給武嚴侯用的。」
鳳幼安徹底沉默了。
她知道。
現如今,泰和帝是鐵了心,把她扣押在宮內。
真實目的是什麼?
給太上皇盡孝?
不!
真實目的,應該是三叔!
鳳幼安的心頭,忽然冒出來一個十分驚恐的猜想——泰和帝,該不會是不希望三叔治癒,癒合如初吧?
她的脊背出了一層冷汗。
自古,君讓臣死,臣不得不死。
為了印證自己的猜想,鳳幼安決定試探一下:「陛下,您有所不知,三叔的情況其實非常的糟糕,臣女的特效藥,也只能勉強吊住性命。他全身經脈寸斷,無藥可醫,不出意外,會成為手腳都不能用的殘廢,臣女怕他接受不了,會情緒崩潰,作為至親,才無論如何都要守護在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