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和帝對現在這個結果很滿意。
花音的父親,刺殺武嚴侯鳳瀟,雖沒能當場擊斃,但是在鳳瀟身上,留下了一十八道致命劍傷,且劍上有御賜的烈性銀環蛇毒。
鳳瀟就是有三條命,也絕不可能撐過去!
而且。
根據之前錦衣衛傳來的消息,鳳瀟的情況非常糟糕,半隻腳已經踏進棺材裡,軍隊的軍醫束手無策,南疆軍軍心動搖。
泰和帝的唇角,緩緩勾勒出一個愉悅的弧度。
功蓋震主之臣。
留不得。
他忍了那麼久,終於成功幹掉了對方。
接下來。
就是重新把南疆軍的軍權回收,牢牢地掌控在自己手裡!
南疆軍是一把雙刃劍。
對外,可禦敵,是守護君臨的萬里長城。
可若是劍鋒一轉,對內呢?泰和帝擔憂了好幾年,他知道,只要弄死武嚴侯鳳瀟,才能安枕無憂。
「陛下,錦衣衛指揮使陸大人求見。」
「宣。」
泰和帝心情好。
陸停是他親手培養出來的,錦衣衛也是他控制整個朝廷的一把鋒利的刀刃。用於剷除異己。
花音捧著聖旨,站了起來:「臣妾告退。」
她知道。
陛下和陸大人議事,自己是不能偷聽的。
她第一次見到泰和帝,就是因為在宮裡閒逛,無意間闖入了風雨亭御花園,偷聽到了陛下暗殺鳳瀟的計劃,差點被處死。
要不是她靈機一動,把父親給奉獻出來,讓父親成為刺殺的主力,她早就被泰和帝弄死了,哪裡有現在胤王正妃的無限榮耀?
錦衣衛指揮使陸大人走進來之後,面色極為嚴肅,眸子黑沉沉的,冰冷的目光掃了花音一眼:「王妃不必離開,此事與天劍門門主有關。」
花音心裡「咯噔」了一下。
不祥的預感升起。
「父親,怎麼了?」
「任務失敗。」
陸大人面色一寒,「他的任務目標,沒有死亡。剛傳來的消息,武嚴侯已經回到了侯府,有神醫照看,解了他身上的毒,性命保住了。」
「什麼?」
花音臉色瞬間慘白,「不可能!父親武功那麼高強,天下第一,不可能失手!」
這不啻於天降驚雷。
五雷轟頂。
她捏緊了手中冊封的聖旨,手心裡沁出了一層冷汗。
如果說任務失敗,那麼她剛剛獲得的獎賞,是不是就不作數了?
泰和帝的臉色也極為難看,黑漆漆的:「怎麼回事?武嚴侯又活下來了?銀環蛇的毒,不是無藥可解麼?」
陸停躬身跪著,不敢直視帝王一怒。
「被京都第一藥師,給解了。」
「鳳幼安?!」
泰和帝的眼底,浮現出了一抹殺意,「她竟然能解銀環蛇毒?那不是必死的毒藥麼?」
這完全是預料之外的。
偏偏這個女子,還是鳳凰命格。
是他準備許配給最寵愛的小兒子君慕塵做岑王妃的!
花音又急又氣,聲音尖銳得變了調調:「怎麼又是鳳幼安?這女人總是壞事!」
一次又一次的。
讓她難堪。
前幾日,靈藥閣的分店開張,她和澤王妃一起去買美肌聖藥,結果當場鳳幼安就給了她個難堪,她為了報復,指控鳳幼安水性楊花與九皇叔有染,最終在胤王的強勢干預之下,她還屈辱地給鳳幼安跪下道歉。
父親行刺鳳幼安三叔成功,花音原本以為自己能夠扳回一局。
武嚴侯鳳瀟死了,鳳家差不多就倒了。
鳳家大小姐也會成為過街老鼠,過得淒悽慘慘。
可現在,錦衣衛指揮使陸大人,竟然跟她說,鳳幼安又把鳳瀟的命從閻王爺手裡給搶回來了?!
不止花音腦子裡嗡嗡的,就連泰和帝,也是腦瓜子嗡嗡的。
「陸停,你跟朕說清楚。」
泰和帝深吸了好幾口氣,龍袍下的大手,氣得微微發顫,「武嚴侯不是昨日傍晚,才入京都的麼?怎麼今日,就脫離生命危險了?就算鳳幼安能解毒,但是那樣嚴重的劍傷,也不應該……」
陸停如實稟報,不敢有隱瞞:「屬下已經查到,不是昨日傍晚。鳳幼安昨日大清早,就和鎮國公世子一起策馬出了城門,主動去迎接武嚴侯幾十里,應該是昨日上午、中午的時候,就已經開始給武嚴侯醫治了。」
泰和帝一掌拍在了御書房的書桌上。
發出「嘭」得一聲巨響。
桌上的筆墨紙硯,都被震翻。
高高的奏摺,散落一地。
「哼!此女,真是膽大包天!」
「是啊,千算萬算,算漏了京中還有一個鳳大小姐,能夠撈武嚴侯一命。」陸大人沉重地嘆了一口氣,「這一次失手,以後若還想刺殺,就難上加難了。」
花音眼角含著淚:「父皇,此事也不能全怪我爹……都是那鳳幼安的錯!」
泰和帝極威嚴的目光,掃了過來。
花音「噗通」一聲跪下,哭著道:「尋常人,連我爹的一劍都受不住,必死無疑。這武嚴侯連續受了我爹十八劍,都不死,實在是命太硬了!並非是我爹不謹慎啊,還請父皇開恩,從輕發落!」
她就這麼一個父親。
若是因為執行任務不力,被泰和帝處死,她可就真的無依無靠了。
畢竟,胤哥哥已經不愛她了。
陸停道:「陛下,武嚴侯的十八道劍傷,據說原本已經化膿腐爛,藥石無靈,軍醫已經確診了無法癒合。偏偏那鳳幼安,愣是把傷口給縫合了。此女的醫術,太過高超詭異。」
泰和帝心情糟糕透了。
沉默了良久。
「確定武嚴侯能夠恢復如初麼?」
「不確定。」陸停回答道,「天劍門主,把武嚴侯全身的許多重要筋脈都給挑斷了,就算能撿回一條命,估計也會成為一個不能動武的廢人。」
泰和帝的臉色,這才稍微緩和一些:「既然大難不死,那就只能想別的應對法子了。」
花音嗚嗚地哭:「陛下,這胤王妃之位……」
泰和帝微微蹙眉。
有些不悅地掃了花音一眼。
覺得這女子果真是小家子氣。
都什麼時候了,還在乞討一個王妃位子。沒看到他正心煩著麼?
「你先退下吧,朕還有事要處理。」
「……是。」
花音委委屈屈地磕了個頭,不敢再問,從御書房裡退出去了。
陸停見她走遠了,才道:「正妻選擇一定要慎重,若娶了個上不了台面的正妻,還真是毀了男人。」
胤王雖是嫡長子,但是不得聖寵。
陛下真讓花音當胤王妃,無異於斷了胤王一臂,日後這二人生出的嫡子,也會因為生母身份卑微而受盡恥笑。
「正妻?」
泰和帝的眸中,划過異色,「你倒是提醒了朕。武嚴侯不死又如何,讓他徹底殘廢,讓他沒有後代,就再也無人能夠繼承南疆軍權了!」
陸停十分驚訝。
絕後?
「陛下,您是打算,讓武嚴侯成為……太監?」
武嚴侯今年二十有七,因為常年在邊疆打仗,嫌少在京中,所以一直沒有娶妻。
也沒聽說過,武嚴侯對哪家的女子有意。
「那倒不至於。」
泰和帝的唇角,勾起一抹得意的弧度,「給他賜婚,聽聞慕太師家有個女兒,是個石女。」
陸停的額角,沁出了冷汗。
這一招。
夠狠。
石女天生無法孕育孩子,身體有缺。
讓慕家的那個石女,嫁給武嚴侯做正妻,那他們一輩子就不會有子嗣,更不會有嫡子!
那麼,武嚴侯這一脈,就徹底後繼無人了!
「陛下此法妙絕。」
*。*。*
鳳幼安寸步不離地,照顧三叔。
終於。
在下午,給鳳瀟注射抗生素的時候,他的手指微微動了一下。
「幼……安?」
鳳瀟抓住了侄女的手。
剛剛甦醒過來,聲音嘶啞得可怕。
他重傷深度昏迷,也不是完全無意識的,知道這兩日,寸步不離照顧自己的,是最疼愛的侄女。
「三叔,你醒了!」
鳳幼安欣喜萬分。
給他注射完了抗生素,就開始測體溫、測血,診斷脈搏。
鳳瀟剛醒來還很虛弱,無法說太長的句子,手術麻醉效果已經褪去,現在全身上下的縫合傷口都是劇痛。額頭上沁出了汗珠。
他是戰場廝殺的鐵血漢子,渾身上下戰傷無數。
本不是怕疼的人。
可這一次的重傷,這摧枯拉朽式的疼痛,還是讓他難以忍耐,喉嚨里抑制不住地溢出低吟。
「很痛?」
鳳幼安正在測體溫,發現了三叔的異樣。
「還……好……」
「三叔您這個樣子,可不像還好的。」鳳幼安見狀,在給他輸液的點滴瓶里,加入了止痛、鎮靜的藥水。
一刻鐘之後。
藥力在鳳瀟的血管中流淌開,發揮了作用。
「這是……什麼?」
鳳瀟看著那詭異的針管、藥水瓶,有些好奇。
那些奇怪的液體,流淌入體內,冰涼。
冬日掛點滴,都是這樣,半邊身子都能給你涼麻了。
鳳幼安解釋道:「是點滴瓶,藥水直接輸入三叔的血管,見效快。也能幫你補充因為不能進食而缺少的營養。」
她每日,都要給三叔掛很多點滴瓶。
除了葡萄糖、生理鹽水、抗生素、抗蛇毒血清,還有營養劑。
鳳瀟定定地看著這個大侄女——她什麼時候會的醫術?而且醫術如此厲害,他本以為自己必死無疑,卻還是被幼安給救了回來!
鳳瀟沒有細問。
畢竟,這些年,他待在京都陪伴侄女的時間,非常少。
這三年,東蠻人進犯,匈奴虎視眈眈,洛王叛亂,一樁樁一件件的,都是他率領著南疆軍去平定的。
也只有去年,她成親,自己特意回來了一趟,幫她主持大局。
「醫術是我自學的。」
鳳幼安似乎是看懂了三叔眼底的疑惑,解釋道,「機緣巧合,有了奇遇。學了些醫術,想不到關鍵時刻,還能派上用場,三叔能活著,真是太好了。」
鳳瀟,才是鳳家的頂樑柱。
鳳唯跟他比,真的是提鞋都不配。
嫡長子是個草包,次子卻是國之棟樑,戰神將軍。
「您若是倒下了,我和阿眠該怎麼辦?父親是個靠不住的,竟然想把爵位傳給鳳崎,若不是我與他撕破臉,阿眠真的要被害慘了。」
鳳幼安對鳳瀟頗有好感。
鳳瀟是那種硬漢長相,眉眼深邃,鼻樑英挺,是那種極罕見的龍鼻,頗為英俊。身高大概一米九,肩膀寬厚,身材極好。
二十七八的年紀,這條件,不知道讓多少閨中小姐魂牽夢縈了。
奈何武嚴侯全部心思都在戰場。
「不會的……」
鳳瀟握住了鳳幼安的一隻手,眸子裡滿是長輩對晚輩的疼愛。
他一直是把這個侄女,當做親女兒來看待的。
鳳幼安心中觸動。
穿越之後,原主名義上的父親,是個極品,根本對原主沒有一絲一毫的關愛;只有這個三叔,是真正對她好的親人長輩。
「三叔,下殺手的那個刺客,是東蠻人還是君臨人?」
鳳幼安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她看了下體溫計,已經穩定在正常體溫了。
四十度,退到了三十六點九。
鳳瀟的眼神,掠過殺氣:「像……君臨人。」
鳳幼安微微變色:「和我猜測的一樣,東蠻人不擅長用劍,不該有劍術那麼高超的劍客。而且我在給您縫合傷口的時候發現,對方用的劍,是有鋸齒的,會一直血流不止,難以縫合。」
這種傷口,也虧得她技術好,可以在顯微鏡下對接褥式縫合。
古代的軍醫,還真處理不了。
正常是必死。
接下來幾日,鳳幼安都住在了武嚴侯府,照顧三叔。隔天會抽出一個時辰,去一趟宮裡,給阿九送東西,給梅太妃複診。
鳳幼安和君傾九說明了三叔的情況之後。
君傾九的第一反應是——
「劍鋒有鋸齒,應該是飛流劍。這種劍技流派,在君臨國南方一代,劍式飄逸,劍招狠辣。我怎麼覺得,武嚴侯不像是被東蠻人伏擊,倒像是被君臨國自己人刺殺了。」
「怎麼說?」鳳幼安抬起頭。
阿九向來聰明。
她想聽聽他的看法。
「黃沙隘,那片地方,並不和東蠻草原接壤,中間隔了一條水流湍急的滄江,東蠻人想要埋伏在那裡,還得橫跨滄江。」
君傾九勾魂攝魄的妖冶眸子裡,閃著冷芒,他取出一張地圖,指給鳳幼安看,「如果我是東蠻首領,策劃一個暗殺武嚴侯的計劃,我會把埋伏地點,定在東方的瘠幽谷,這裡才是真正的天險,且無需渡河。黃沙隘靠近洛城,洛城內都是南疆軍,反而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