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唯被這句話,深深傷到了。
一直以來,這是他心底最陰暗角落的一根刺!
他是嫡長子,襲了公爵之位,半生碌碌無為,反而是他那個三弟,帶兵打仗異常優秀,屢屢立功,風頭完全蓋過了他這個大哥,讓他抬不起頭來。
他雖然嘴上不說,但是心底特別介意。
鳳幼安這次是,打蛇打到七寸上了,持續發力,刀刀暴擊:「不過三叔很厲害,他就算不襲公爵之位,一樣可以在外頭掙功名,皇上親封了侯爵之位,咱們國公府一門兩公侯,才成了京都第一名門。」
鳳唯面子完全掛不住了:「夠了,你別說了。」
鳳幼安偏要說:「所以,你確定還要讓鳳崎襲爵麼?你所謂的立賢,根本站不住腳,是自打嘴巴子。」
鳳眠完全驚呆了。
他躺在病榻上,眼睜睜地看著長姐把那個偏心的父親,逼到了無地自容的地步。
這還是他的長姐麼?
太猛了!
戰鬥力驚人!
不過……鳳眠的內心是十分感動的,自從長姐嫁給胤王之後,他賭氣沒有去送嫁,他們姐弟倆的關係,就僵硬了,一年半,兩人都沒什麼往來。
可如今,長姐和離了,回到了娘家,不計前嫌,奮不顧身地保護他,給他解毒,為了幫他襲爵,跟父親和繼母瘋狂辯論。
被人護著的感覺,真的很好。
鳳眠一陣鼻酸。
他好喜歡現在這個,意氣風發、像個兇悍母老虎一樣的長姐。
「鳳眠少爺醒了。」
不知道是哪個伺候的丫鬟說了一句。
正吵架吵得激情的鳳幼安,聽到這話,立刻轉過頭來,緊張地看著病榻上的弟弟,果真是醒了。
「長姐……」
鳳眠聲音沙啞極了,不止是因為高燒的關係,甚至有些微微的哽。
鳳幼安心下一顫:「你感覺怎麼樣?還疼不疼?」
和剛才爭吵時的尖銳語調的不同,和親弟弟說話,她是相當溫柔,輕聲細語的。
鳳眠輕輕搖了搖頭:「不疼……好多了。」
鳳幼安瞪他:「對醫師不能撒謊,哪兒不舒服要直說,我也好給你對症治療。」
這孩子,中了那麼深的蛇毒,不疼就怪了。
局部麻醉持續的時間不長,應該也褪得差不多了。
鳳眠長得和鳳幼安很像,有六分相似,姐弟倆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他對著她,虛弱地扯了下唇角:「胳膊疼,腿抽筋……」
「我幫你。」
鳳幼安伸出手,按住了鳳眠不斷抽筋的小腿。
蛇毒是神經性毒素,會傷害人體的神經系統。
她用特殊地手法,給鳳眠揉腿上僵直的肌肉,同時取出銀針,開始施針。
鳳眠看著長姐認真的側臉,心窩子暖暖的,忽然覺得腿抽筋的疼痛,也不是那麼難以忍受了。
他經歷一場生死大劫。
越發覺得至親的可貴。
「姐,對不起……」
病弱少年很真摯地道歉,甚至帶了哭音。
鳳幼安抬起頭,詫異道:「怎麼還哭了?是不是我下手太重了,我揉輕一點。」
鳳眠眼角噙著淚水,搖頭。
不是腿疼。
是心疼。
「我不該和你吵的……我都……沒給你送嫁……」
眼淚嘩啦啦地掉。
時隔一年半,少年終於說出了深埋於心底的這一句抱歉。
新娘子沒有最在乎的親弟弟,背上花轎,本身就是一種遺憾。
長姐本來就不受待見,唯一的親弟弟也不支持她,讓她孤身嫁人,沒有祝福、沒有支持,嫁過去之後也不受寵,日子不可謂不悽慘,最後還成了下堂棄婦。
「你是在意這個啊,沒事的。」
鳳幼安見少年哭得越來越凶,眼淚嘩啦啦地掉,趕忙安慰,「我沒生氣,不管發生什麼,阿眠都是我唯一的弟弟。」
她一邊給少年揉腿、施針,一邊哄著。
她這具身體,今年十七,鳳眠剛滿十五,比她小兩歲半。
其實,從現代人的觀點看,鳳眠根本就是個半大孩子,明明出身高貴,卻被繼室的兒子搶奪繼承權,踩在腳底下磋磨。
鳳眠聽到這話,反而內心更愧疚了:「對不起,我……我讓你嫁人都嫁得不安心,我不是個……好弟弟……」
眼淚把枕頭都給打濕了。
他並不是愛哭的少年。
從小到大,除了母親去世那一次,長姐嫁人那一次,這是第三次!
「不會啊,阿眠是天底下最好的弟弟。」
鳳幼安取出一方帕子,幫鳳眠擦眼淚,「是姐姐不好,以前沒有聽你的勸,硬要嫁給君千胤。阿眠很有主見,你說得一點也沒錯,胤王不是良配,我那時候一頭熱,不僅傷了自己,還讓阿眠也傷了心。」
她說的是心裡話。
也是原主的心聲。
女人真的不能不顧一切戀愛腦,真的是害人害己,但凡能多聽一些旁觀者的意見,保持冷靜,也不至於淪落到這麼個境地。
「不怪長姐,是胤王的錯!是胤王混蛋!」
鳳眠哭著,拉著她的袖子,沙啞著嗓子,開始罵他前任姐夫,「他狼心狗肺,他……他辜負你。」
在他這裡,姐姐永遠是對的。
這場婚事,他打從一開始,就極力反對!
鳳幼安覺得很暖心,唇角不由得微微上揚:「你中蛇毒高燒,剛剛醒過來,不適合情緒那麼激動。本就缺水,還一個勁兒的哭。好了,別哭鼻子了,姐姐保證,以後都不會跟你吵架,永遠和阿眠姐弟一條心,誰都不能欺負咱們。」
她幫少年擦去了眼淚。
又給他倒了一杯溫水,餵了下去。
「吃藥。」
鳳幼安又從醫療空間裡,取出了治療嗓子和蛇毒的藥片。
鳳眠十分乖巧地吞了下去,哭聲也漸漸小了。
姐弟和解。
鳳眠現在是全心全意,依賴著鳳幼安,一直抓著她的一隻袖子,怎麼也不肯撒手。
鳳唯和沈氏看著這一幕,心裡頗不是滋味兒。
尤其是沈氏。
以前她看到鳳幼安和鳳眠決裂,姐弟關係僵硬,不知道心裡多高興呢。
現如今這對姐弟,關係如此之好,若是凝成了一股繩兒,對付她兒子鳳崎,那可就十二萬分的不妙了!
「幼安啊,你看,這大公子也甦醒了,是不是該去給我們嬌嬌診治一下了。」
沈氏還沒忘記這茬兒。
鳳幼安冷冷道:「我弟弟要休息,你們不要在屋裡吵他。」
這是開始明著趕人了。
沈氏臉色難看:「這……那好吧。」
鳳幼安太難對付了。
不過,嬌嬌也不是完全沒機會,因為需要照顧鳳眠康復,鳳幼安肯定會在鎮國公府住一段時間。
鳳唯和沈氏見暫時討不到什麼好處,沒有辦法,只得暫時離開了鳳眠的臥房。
「老爺。」
沈氏擔憂地看著鳳唯,「剛剛幼安說的話,您不要太放在心上。」
鳳唯繃不住了:「婦人之見!要不是你攛掇,讓鳳崎襲爵,哪裡會生出後面那麼許多事端?」
沈氏膝蓋一軟,就委屈地跪下了:「老爺!您該不會是想收回成命吧?嗚嗚嗚——」
中庭西側的花園內。
夫妻倆一跪一立。
沈氏開始嗚嗚地哭,扮柔弱:「我們小崎可真是太可憐了,他做錯了什麼,這爵位都說好了是他的了,結果最後還是要落在那個不學無術,只知道打架鬥毆的嫡長子手裡麼?」
鳳唯被她哭得腦仁兒疼,怒斥道:「夠了!你剛才難道沒聽懂鳳幼安說的話麼?若是讓鳳崎襲爵,會給鎮國公府帶來災難的!」
「怎麼就災難了?您能不能對岑王有一點信心?」
沈氏不服氣,涕淚連連的,「只要嬌嬌做了岑王妃,岑王日後成功了,她就是皇后,您就是國丈了!」
「啪——」
鳳唯揚起手,狠狠地甩了沈氏一巴掌:「你想害死為夫麼?隔牆有耳懂不懂?你一個後宅婦人,竟然敢妄議皇子廢立,皇位繼承,是嫌命太長了還是怎麼的?!」
他氣急敗壞的。
這種話,夜裡夫妻兩個在房間裡,偷偷議論倒是還湊合。
這青天白日的,就在中庭里,這個無知的女人,就敢大聲非議下一任皇位由誰來坐,真是老壽星上吊,嫌命太長。
「妾身,嗚嗚……妾身知錯。」
沈氏一心只向著讓鳳崎襲爵,情急之下,才會不顧周圍環境,口無遮攔的。
半邊臉都被打腫了。
浮起了森然的紅色五指印。
沈氏捂著自己的半張臉,難過極了:「老爺,鳳幼安她也是誇大其詞,您不可盡信。她和老三向來親厚,可能是故意來氣你的。只有妾身和妾身的兩個孩子,跟您才是真正的一條心。」
表明立場,同時不忘挑撥離間。
鳳唯劇烈地喘息著,胸膛起伏,好半晌都緩不過來:「襲爵的事兒暫且擱置吧,不許再提。各人有各人的命數,長幼有別。」
沈氏難以置信地看著他:「您什麼意思?」
不要啊!
她努力籌謀了那麼久,眼見著就要成功了,就這麼被鳳幼安幾句話給攪和了。
她怎麼甘心?!
鳳唯一聲長嘆:「按著規矩來,嫡長子襲爵,少生事端。現在朝堂局勢太亂,立刻站隊的確是不明智。而且,我也是嫡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