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迎,自當是歡迎的。」
笑盈盈的聲音從後方傳來。
熱鬧的酒樓里,這笑聲落在張老闆耳中顯得極為突兀。
近幾日,這聲音便在張老闆腦中揮之不去。
就是那人的出現,便在短短十日之間改變了這家破敗酒樓的命數,更搶走了一大半本該屬於自己的客人。
張老闆心中憤恨,卻依舊擺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起身看著東方白身後走來的人,拱了拱手。
「來者是客,區區一百文錢而已,對張老闆而言,何足掛齒呢?」
張老闆擠出一絲冷笑,重新坐下。
心說待老子查清楚你的來路,且看還會不會與你這般裝斯文。
可說來也怪,張老闆派人去查此人,卻是久久沒有眉目。
只知道此人叫白宋,不是薊縣本地人,也不知來自何處。
倒是查到了一個來自邙縣的贅婿白宋,不過那個白宋已消失了幾個月,傳言早說是死了。
一個摸不透底細的人讓張老闆不敢輕舉妄動,可眼看著東來酒家生意一天好過一天,他也是心急如焚。
今日實在是坐不住了,也來這邊瞧瞧,倒要看看東來酒家說的三國究竟有什麼的不同?
為何能吸引這麼多人?
張老闆坐下了,東方白對其頗為反感,小聲給白宋說:「他若真來聽書也罷,就怕是心懷不軌想要搗亂,好不容易有了這般人氣,不知他又有什麼鬼把戲。」
白宋笑著讓其安心,故意拉長了聲音說:「張老闆哪兒是那等小肚雞腸之人,再說了,就看今日之人氣,即便是有人有心要搗亂,怕也不知該如何下手吧?」
張老闆在一邊聽著,臉色極其難看。
但這裡人多,他又是體面人,可不如在無人的時候那般囂張跋扈,將一切默默忍下。
樓下王小花講書到精彩之處,下方忽而傳來一陣陣歡呼之聲。
張老闆也默默地聽著,細聽了片刻,也不禁微微皺眉。
一個年紀輕輕的小子,怎麼會如此工整的文言斷句?
不說他口中的三國故事如何,單單是不時而出的文言語句,就不像是一個小孩子能說出來的。
而且這王小花他認識,分明就是個沒讀過書的街頭混混。
若這家東來酒樓倒閉,這樣的小子往後定是要當乞丐。
今日聽他說書,頗有那幾分模樣,面對如此多人,也不帶怯場,中途有人打岔發問,還都能一一解答。
這後面必然有高人指點。
想著,張老闆回頭看了看白宋。
不過這小子也那麼年輕,按理說也不該是他的作品才對。
「張老闆,咱家的三國比你們家的如何?」白宋笑盈盈地走了過去。
張老闆沒有回話,臉色陰沉。
「要不讓你家費了重金請來的解先生也過來聽聽?當初我可是拿著稿子到他的面前要他合作的,可惜人家看不上。誰能想到這隨筆寫出來的三國能被一個小孩子給捧紅呢?」
「這麼說來,這一套三國演義是出自你之手?」
白宋搖頭:「不過是一位深交已久的朋友,苦於無路發表其作品,我順手借用一番罷了。」
「哼!」張老闆冷哼一聲,根本不信他的鬼話,「好好的一本書,糟踐在一個小鬼手中,實在是不值。不如白公子再考慮考慮,要不你我合作,強強聯手。我敢保證,不出半年,咱們的酒樓分號能開遍薊縣。」
張老闆撕下臉說此一句,暗想這小子還不對自己感恩戴德。
畢竟自己也算是薊縣有頭有臉的人物,跟一個年輕人如此說話,乃是抬舉他。
不想話音剛落,身邊卻不見白宋人了。
只見那小子招呼都不打一聲往樓下走去,也不知是為何事?
樓下大廳客人太多,白宋忽然看見一個身形嬌小的老人家被擠在人中,好幾次險些被擠倒了。
白宋快步下去,擠到老人面前,趕緊把老人扶住。
這老人家年事已高,身子隨年齡有明顯萎縮的跡象,穿得破破爛爛,看著很是可憐。
白宋唯恐老人家出事,抓住他的手後問:「老人家,您一個人嗎?」
老人看看白宋,又皺眉左右看了看,眉宇間藏著幾分著急。
見老人不說話,白宋索性拉著他往上走:「老人家,這裡人太多了,跟我去樓上,這裡不安全。」
老人本能地想要掙脫,但白宋拉著他十分堅決,老人身子嬌小,很快被白宋拽著到了二樓。
白宋給老人找了個位子坐下,正坐在張老闆的旁邊,又給老人倒了一杯水:「老人家,您要是聽書,便在這兒安心聽著,這邊不單能聽到書,也能看見下面的人,要是看到了家人便招呼一聲就是。」
老人看了看四周,逐漸安心下來,對著白宋笑了笑,然後喝起了茶水。
老人注意到張老闆也在,也跟張老闆笑了笑,張老闆裝作不見,沒有搭理。
這時候,下面又上來個衣裳不簡的公子,笑盈盈地對白宋招了招手,然後給了白宋一串錢:「下面人多,今兒來樓上聽聽,這是規矩,店家的收好。」
白宋收了錢,說了兩句吉利話,轉身準備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去。
經過剛才的老人,被老人輕輕拉了一把,就見老人準備去掏自己的腰包。
「店家,我是外來的,不懂規矩,這……」
「老人家,你不用給了,安心在這兒聽書,要是等久了還沒找到人,便來裡屋叫我一聲,我幫您找找看。」
說完,也不顧老人的反應,就這麼走了。
老人看著白宋的背影,滿意地點了點頭:「人善福自來,這人氣匯聚之所,果真是善緣遍地之處啊。」
小聲念著,又多看了張老闆一眼,然後聽著樓下說書的,自己也打開了手裡的第一卷。
白宋回到屋中,見東方白倚著門,笑盈盈地看著白宋,帶著幾分笑意。
這東方姑娘雖是婦人,但聽聞在成婚之時夫君就染了疾病,成婚之後一直沒有子女,到如今還是個黃花大姑娘。又是生得艷麗動人,膚白貌美,平日不作何種姿態都有百般的風情,此刻刻意地一笑,其美忽現,竟有種傾國傾城的滋味,看得白宋趕忙收了眼神。
「怎麼這般看我?」
「初見公子時,公子還說小女子心善則不宜經商,可小女子看公子為了一老人家壞了店裡的規矩,不知這般的人是否合適經商?」
白宋擺擺手,瞟一眼東方姑娘,見其似是心情不錯,笑得千嬌百媚,便假意翻看帳本。
東方白到了桌前,輕輕將白宋翻開的帳本合上:「別看了。」
說罷,從衣中取出一張紙來,打開放在白宋眼前。
白宋注意到那是之前寫的對賭協議。
還沒等白宋開口呢,東方白便將協議給撕作兩半。
「東方姑娘,你這是……」
東方白淡笑著將協議撕成粉末,然後從窗戶拋出,回頭對白宋道:「近日與公子相處,深知公子乃心善之人,這對賭協議不要也罷。小女子相信公子人品,願意將東來酒家與公子一同打理,無論是賺了還是虧了,小女子願意與公子一同承擔。」
嘭!
外面傳來一聲悶響。
隨即便聽到有人在外面大喊:「打人了!打人了!」
白宋與東方白眉頭一皺,紛紛出門去看。
就見二樓的一張桌子被砸得粉碎,一個衣著樸素的年輕人擋著白宋的視線,似乎有一個人倒在地上痛呼呻吟著。
白宋趕緊上前,果然有一人被打在了地上。
但萬沒想到那人竟然是張老闆。
張老闆在地上哭著喊著,嘴裡含糊不清,吐了一口血沫子。
白宋想去扶一把,畢竟是在自己的場子裡。
但那張老闆不識好歹,根本不讓白宋碰他,自己硬著頭皮從地上起來,抹了一把嘴,看著手裡的血眼睛都紅了,然後還吐出了兩顆碎牙。
「好……好你個刁民!敢……敢在向陽街打老子!你是不想活了!」
那年輕人冷著一張臉根本不理會,上前走了一步。
張老闆知道這年輕人厲害,嚇得往後一退。
年輕人冷聲道:「再敢出言不敬,信不信割了你的舌頭?!」
「好!你給老子等著!待會兒有你們好看的。」
張老闆撂下一句,轉身就跑了。
整個酒樓都停頓了,對著突然發生的事情有些不知所措。
「這……這是怎麼回事?」白宋站在場間,看著眼前的一片狼藉。
年輕人看出白宋就是店家,也不說什麼,給了一粒碎銀子:「這是賠你的錢。」
東方白有些著急,低聲對白宋說:「公子,這恐怕不是錢的問題。那尚源酒樓一直對咱們虎視眈眈,之前一直苦於沒有藉口明著胡來,今日一事,怕是給了他胡來的理由……這這可如何是好?」
白宋也是皺眉,他也不想事情鬧大,此次來薊縣就是想低調地積累資本,不想再如以前那樣到處去招惹是非。
但如果對面的真敢藉機上門鬧事,白宋自然也不能退縮。
白宋把心一橫,低聲道:「管他的,看他能翻出什麼浪花來!」
剛把話說完,身邊的老人家上前笑盈盈地拍了拍白宋的肩膀:「店家不必擔心,事情因老朽而起,自當是老朽幫店家解決了,不會給您添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