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短暫的驚懼之後,也稍微平穩下來。
盯著那屍體,除卻了它的腐爛屍臭,從他傷口的位置,也開始有了腐爛的跡象。
死人但凡是有怨氣,就不會腐爛,不光是河裡頭的死屍,還是已經上岸了的死人。
化煞屍傷了,破了,就成了鬧祟更強的破屍。
可我完全沒想到,我爹竟然能讓這破屍直接魂飛魄散……
最主要的傷口,應該不是脖子上的傷勢,而是印堂嵌入的那釘錘。
這釘錘是我爹用來補船的工具……
「你怎麼會進來的?」苗光陽眉心略有鬱結。
我才將鬼婆子的推斷,以及外面的事情迅速和苗光陽說了一遍。
苗光陽若有所思的點點頭,他也告訴我,他一直在找我爹的蹤跡,並且他也曉得這林子裡頭又落下來了破屍,已然是儘量避過。
前一刻他剛好發現了我爹的跡象,結果忽然就又消失不見了,他聽到了我這邊有鈴鐺響動,迅速趕過來,就剛好看見我爹的屍身杵在灌木叢外頭。
苗光陽的這番講述,剛好也貼合上了剛才發生的事情。
之後的我便都知道了,苗光陽用符鎮了我爹,而這黑煞破屍也被我爹滅了。
我心有餘悸地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小心翼翼地問苗光陽,這屍體怎麼處理?
苗光陽搖搖頭,說已經魂飛魄散,符也沒用了,就算是外頭的野貓進來了,都借不了命。
並且本身屍體的怨氣終止了腐爛,一旦怨氣散盡,腐爛的速度就會迅猛無比。
不需要等到明日午時,這裡就只剩下一捧白骨,不用處理這屍體。
苗光陽解釋完了之後,不再做停頓,回頭將我爹的屍體背在了背上,朝著林子外走去。
月光更為幽靜,並且林子裡頭好似起了風,嗚咽的鬼風在耳邊縈繞,讓人心頭壓抑無比。
甚至我似乎還能聽到輕微的竊笑聲。
本能地回頭仰視,懸崖枯樹上掛著的那些屍體顫動得更厲害。
嗚咽風聲之中夾雜著喋喋鬼笑聲,端的是將恐怖提升到了極點。
我趕緊跟上了苗光陽,朝著林子外面匆匆走去。
怪異的是,我們出林子的時候,又有霧氣滋生起來。
白色的鬼霧之中透著黑意,更是幽冷瘮人。
我總覺得這霧氣裡頭應該有什麼東西在盯著我們,可實質上又沒有。
這時候,苗光陽忽然看了我一眼,說道:「李陰陽,教你一個忌諱。」
我神態頓時畢恭畢敬。
苗光陽才繼續說道:「夜路背屍,你應該清楚,需要背屍人吧?」
我立即點點頭,道:「我爹教過我,我曉得。」苗光陽嗯了一聲,繼續道:「沒有那麼簡單,普通的屍體,需要命硬的背屍人,而遇到真的化煞屍,或者是破屍,以及其餘凶屍的話,就需要鬼婆子開陰路。」
「活人陽關道,死人奈何橋,我現在能背著你爹在這林子裡頭走,也是憑著藝高人膽大,以及這林子裡頭除了他,暫且沒有別的死人了。否則的話,咱們就會被拖進霧裡。」
聞言,我心頭咯噔一下。
苗光陽才深深地繼續看著我:「這些忌諱牢記,你命陰,不管你願意與否,都要常年和死人打交道,多謹慎便長命。」
我用力地點點頭,低聲說了句多謝苗先生提醒。
苗光陽腳下的速度更快,我自然緊隨著不敢落後。
終於,當我們走到了林子的出口處,霧氣太濃密,我一眼是沒看見鬼婆子和我二叔。
不過我卻聽到了悽厲的喵嗚聲,這嗚嗚聲響,更像是嬰兒啼哭。
甚至我覺得,出口的霧氣之中似乎都鑽進去了不知道多少野貓!
它們仿佛在伺機而動,想要接近我爹的屍體!
就在這時,苗光陽忽然沉聲喝道:「鬼婆子,開路!」
他語氣平穩,不過聲音在此刻卻變得厚重,中氣十足。
再下一刻,我就聽到了林子出口外邊兒,傳來了一道尖銳而又沙啞的吆喝聲。
這聲音是鬼婆子的,可那種尖銳,反倒是和我接陰時候吆喝的接陰賦相似。
直直讓人渾身都是雞皮疙瘩,頭皮發麻不已!
「死人過棺不沾地,活人夜行莫回頭!」
「子時將至,神婆開陰!」
「先生背屍!百鬼退散!」
這聲音響起的瞬間,我和苗光陽身側的霧氣便有了變化。
本來濃霧密集,霧氣幾乎都快逼近我們的身上,甚至於跟前的霧氣也都不少,以至於林子出口都完全被籠罩住。
可現在,霧氣開始朝著兩旁散去,身側的霧氣更加密集,不過跟前的霧卻散開了,形成了一條約莫兩三米寬的窄路!
林內還不太明顯,林外就能看得很明顯。
鬼婆子傴僂著腰身和二叔站在前頭,他們神情警惕地掃視周圍,目光落至我和苗光陽身上的時候,便是鬆緩不少。
苗光陽稍微停頓了片刻,便繼續往前。
走至鬼婆子身側後,鬼婆子手中持著那根纏著白綾的柳條,則是朝著旁邊的霧氣里啪的抽了一下!
清脆的聲響,似乎也壓下來了不少野貓悽厲的叫聲。
可更怪異的一幕發生了,我竟看見霧氣兩側,之前被鬼婆子抽得昏死過去那些村民,他們竟然清醒了過來!
不,不是清醒,而是麻木的像是提線木偶一般,呆呆地站在霧氣的邊緣,只是能看清楚頭臉。
除此之外,霧氣之中還探出來一些人手,根本看不見頭臉和身體。
那些手或是朝著前方像是想抓住些什麼,或是手中提著破舊的燈籠,燈籠裡頭的火苗早已經滅了,更顯得陰森怪異。
「你這哭喪棒,用的只是普通的柳木,這路上要熱鬧一段兒了。」苗光陽淡淡的開口說道。
鬼婆子咴兒咴兒的咳嗽起來,咳嗽之餘,他又在給自己點菸。卷葉子煙叼在口中,打火時手都在哆嗦著。
「苗先生放心,鬼婆子走夜路,甭管是活人死人,不開眼的來攔路,一棒子都能抽回去。」
語罷,煙已經點燃,暗淡的火星在鬼婆子抽了一口之後,頓時變得明晃起來。
他抬腿往前走去,手中那纏著白綾的柳條,也就是哭喪棒,噼啪來回抽打霧氣邊緣。
隨著他走過,那些人手竟然真的縮回去了。
而且那些麻木的村民,也都退回了霧裡頭,看不清楚。
二叔則是緊跟著苗光陽一側走著,他手中拿著卜刀,更為小心翼翼。
這一路上,兩側都是霧氣,一直等離開村子,回到我家跟前之後,霧氣才總算散了。
其實剛才在經過村子的時候,我也惴惴不安,好在並沒有出任何紕漏。
到了我家之後,苗光陽就將我爹的屍體放置在了棺材裡頭。
只不過怪異的是,我爹的屍體竟僵直地坐著,躺不下去……
這會兒差不多到了夜色盡頭,月光都已經消失不見,黎明之前是夜晚最黑的時候。
二叔在旁邊盯著屍體看著,他眼睛泛紅,眼珠子裡頭變得渾濁了不少,像是想哭,而又忍著哭一樣。
我格外不安,小心翼翼地詢問苗光陽,為啥我爹坐著不躺下,這該怎麼蓋上棺材蓋子?此時苗光陽神色已經平淡了很多,他開口告訴我,因為我爹怨念不散,他想要破屍沒破,又被我們鎮屍,雖然鬧不了什麼,但是他肯定是不想就這樣走了的。
至少得簡單給他化去部分怨氣,這才能夠安穩入棺安葬。
我馬上就問苗光陽,那我應該咋做?
苗光陽揉了揉眉心,說道:「不難,我給你準備好了一封訃文,你念完之後,他應該就會躺下去了。」說著,苗光陽從身上取出來一張紙。
那不正是他白天寫的東西麼?
我低頭去看,其上的內容繁雜繞口,好在我爹教我讀書不少,將將認得這些字兒。
這紙上第一行字兒,便寫的是;孝子李陰陽,祭告養父劉水鬼訃文。
只不過不曉得為啥,明明是白紙黑字,可我看著這字,好似其在擴散,並且泛著一點幽幽的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