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餵一碗薑湯,快。」
程太醫聲音還在打顫,陛下賞了好幾次,雁王身子才見好,突然又吐血,自己這條老命怕不是上閻王的生死簿了。
靜思院忙中有序,聞淵不僅要幫裴恆藏玉佩,還得安撫程太醫別緊張。
這個時候,姜歲禾跛著腳又來了。
「我這兒有幫王爺散寒氣的藥丸,味道清甜,用水化開餵進去就好。」她把一個小小的錦盒遞給程太醫,「往年都是用這個幫王爺驅寒保養的,很管用。」
程太醫見到她,臉色更不好了。若不是她在山路上受傷,王爺也不用出去淋雨。
從前王妃在的時候,什麼事都提前給王爺安頓好,早早就讓侍衛隨身帶著大氅,車裡更是備著最少四個暖爐。
現在倒好,王爺今兒去郊外穿的還是單披風。
這姜姑娘也不知是救命人還是要命人。
程太醫只隔著盒子聞了聞,「姑娘用的倒是好東西,不過王爺今兒要是沒出汗,只受了涼,用你這個還成。」
「出了汗,寒氣滲入經絡,要先疏通散發,若是用上你這個藥,反而容易堆積體內,造成更嚴重的淤積。」
姜歲禾以過人的醫術引以為傲,被程太醫當眾否定,瞳仁一緊,「王爺發汗時,體內血液流轉加速,可排出先前堆積的寒氣,亦能抵禦寒氣侵蝕。王爺這幾年保養得很好,身子比從前好多了。」
程太醫不動聲色,「若真如姜姑娘所言,王爺就不會吐血昏迷了。」
「可是···」姜歲禾咬唇,「可否讓我進去看看王爺脈象?」
程太醫更不高興了,他貴為太醫院之首,就算南疆來的巫醫見著他都要禮讓三分,這姜歲禾一個野路子醫女,碰巧在邊境救了雁王被帶回京,就敢來質疑自己的醫術?
程太醫壓著火給她讓路,臉上寫著,你隨意。
姜歲禾忍著痛要進屋子被聞淵攔下,「姜姑娘,你還有傷,需要好好休息,別辜負了王爺一番苦心。」
「我幫王爺看看脈。」姜歲禾不能忍受自己在裴恆身邊唯一的價值被否認。
聞淵沒動,「程太醫奉陛下之命照顧王爺身體,就不必您費心了。」
「這幾年王爺的身子都是我在照顧。」姜歲禾有些激動,口吻也重。
然而聞淵並不動容,「姜姑娘只需照顧好你自己就成,王爺還在昏迷,您一味在這裡會影響王爺休息的。」
「你!」姜歲禾眼裡跳過一絲火苗,險些沒控制住。頓了頓,退下台階,「我知道,是我拖累王爺了。」
「但這幾年我很了解王爺,我···」
不等她說完,聞淵鄭重道,「姜姑娘,您若是真的了解王爺,就會知道唐妃娘娘生前最不喜歡吃的就是栗子糕。」
姜歲禾噙著淚愣在當場,「什麼栗子糕。」
聞淵連一絲冷笑都擠不出來,「您今日給帶的祭品不就有栗子糕?不是您親自準備的嗎?」
姜歲禾瞳仁一顫,「我、我···」
她隨便讓盼兒去外頭買的!
聞淵又道,「您好生歇著就是對王爺最大的回報了。」
看著她在盼兒的攙扶下一瘸一拐離開,沈歸復拍了拍聞淵肩膀,「上次她這麼一哭,李媽就挨了罰。」
「兄弟,我真替你擔心。」
聞淵斜睨他一眼,冷道,「行,下次再有醃野草,我直接丟茅房。」
「別別別,開玩笑呢,怎麼還生氣了。」
沈歸復恨不得打自己一嘴巴,「王爺要是問責,我幫你作證還不行!」
姜歲禾回到蘭亭閣,氣得摔東西,不慎碰到左腳,疼得厲害了才消停。
盼兒趕緊把地上的碎片收拾了,「奴婢不知道唐妃娘娘不喜歡栗子糕,只因栗子糕便宜些,都是奴婢的錯!」
姜歲禾不敢想裴恆把自己抱下山後看到栗子糕是什麼反應!
現在說什麼都來不及了。
「等王爺好了,你自己去請罪!」
盼兒點頭如搗蒜,「姑娘放心,奴婢一定不會讓王爺對您有半點不滿。」
「只是現在您有傷在身,不要在動氣了。」
「王爺也為了救您才受寒,您不能辜負王爺的心意。」
姜歲禾抽噎著,「我、沒想害王爺昏迷。王爺身子已經好了,怎麼會···」
盼兒也很遺憾,本來拜祭唐妃能讓雁王更心疼姑娘一些,哪知好端端就下起雨來!真是天不遂人願。
盼兒也不知該怎麼勸她,剛好李媽送了碗餛燉過來。
姜歲禾一聽是王爺出門前吩咐的,越發內疚難安。
「怎麼這麼多?」盼兒看著托盤裡滿滿兩大碗餛燉,有些意外。
李媽堆著笑,「餛燉熱了兩次就不緊實了,但是王爺特意叮囑奴婢要給姜姑娘的。」
盼兒還記得之前在廚房的事,這會兒趾高氣揚端走餛燉,「有些奴才就是賤,非要王爺吩咐才能有個笑臉。」
李媽從蘭亭閣出來,當即呸呸了三聲。
實在是做得多,王爺病了,餛燉放坨了,才不得不用兩個大碗都裝給姜歲禾。
「哼,就算沒有王妃,也輪不到一個醫女當主子。」
*
方嶺。
謝晚意面前的六菜一湯都分給常嬤嬤她們吃了,神明剛剛說留著肚子,等等有羊肉餛燉。
然而已經過了一個時辰,太極佩毫無動靜。
她從最初的欣喜期待慢慢變成了現在的擔憂。
「小姐,要不奴婢給您熬些粥先暖暖胃。」簪雪看她抱著太極佩一句話也不說,擔心她空著肚子不舒服。
謝晚意搖頭,「這麼晚了,神明多半又有要緊事。」
「眼下商人們都屯過冬來往的貨物,南疆商人聽說冬日還有互市,自然更忙些。」
謝晚意心裡沒底,「會不會是身體不舒服?」
自從來了方嶺,簪雪還是第一次見她把擔心和不安掛在臉上。那日羅剎兵攻進軍營,她比任何人都要鎮定,有時候冷靜得讓簪雪覺得不真實,怕她把所有感情都封印了。
不等簪雪開口,謝晚意焦慮道,「他幫我那麼多,我卻什麼都不能為他做。」
「連銀子都是阿南留下的。」
她這一生不欠任何人,唯獨欠神明的,無力償還。
簪雪寬慰,「以後日子還很長,咱們一定可以報答神明的。」
會嗎?
謝晚意自己都不敢肯定。
她就坐在窗前等了一夜,看著月亮由朦朧到清晰,再一點點變朦朧,方覺眼睛有些酸。
辰時也過了,太極佩摸著還是很冷。
常嬤嬤煮了薑汁紅糖,還荷包了一個雞蛋。雞蛋是阿南帶過來的,新鮮得很。
「小姐,再不吃點東西,肚子裡的寶寶可撐不住。」常嬤嬤怕她還不肯吃,緊接著又道,「您這會兒覺得少吃一兩頓不打緊,可若是有個風寒不適,在這地方難纏得緊呢。」
「這糖水補氣養血,您趁熱喝了。」
謝晚意被說動了,眼眸一眨,「還有嗎?」
常嬤嬤高興了,「有!您想吃,奴婢再煮個雞蛋來。」
「一個不夠,再煮兩個吧。」
常嬤嬤就差要拍大腿了,「好!就該這樣,多吃些才行。後面肚子大了,沒有體力怎麼支撐。」
可她興致勃勃有荷包了兩個蛋過來,才發現謝晚意是要給神明送。
她還寫了字條:願君安。
謝晚意想天都亮了,再忙也總該有喝一碗湯的時間。
然而還是遲遲沒回應,起初是擔心東西簡陋,會不會惹人笑話?
可神明一向溫柔如月,不會計較這個。
那、就是不合他胃口?
到最後謝晚意坐立不安,很想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讓他又突然失了聯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