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淵,先買五十擔糧食送去城東宅院。」裴恆立刻吩咐下去,「扮作南疆商人,先運出城,再跟著商隊送進宅子,掩人耳目。」
糧食少了鎮不住烏格。
至於銀子···等此間事了再問吧。而且,他一個大男人,直接問人家哪裡來的銀子,似乎怎麼婉轉都不合適。
若真是宋清和給的···她和宋清和這樣親近了?還是做了什麼交易?
裴恆居然被這個念頭纏得忍不住胡思亂想。
戌時,李媽送來六菜一湯。
他心念一動,想起那晚兩人對著玉佩喝餛燉,問道,「還有羊肉餡兒的餛燉嗎?」
雁王很少主動要求吃什麼,這一問把李媽高興壞了,「有!奴婢現在就去給王爺煮。」
「嗯,白米飯都換成餛燉。」
「好。」
「等等,米飯不要浪費,晚些捏成飯糰再送過來。」
「是。」李媽覺得自己眼花了,王爺說起這些吃食的時候,臉上都有了煙火氣。
李媽走到門前又被他喚住,「王爺還有什麼吩咐?」
裴恆這幾日稱病沒上朝,隔兩日皇帝就賞些吃喝過來,太子逼得越緊,皇帝就越盼著他好起來。
「今兒是不是宮裡送了兩筐柿子?」
「對,又大又軟,軟硬正好。」
裴恆頷首,「你拿些進來。」
李媽犯難,「程太醫說王爺胃口不好,您要是想吃,奴婢做成糕點或者柿餅。」
裴恆覺得女子都愛吃甜食,想都沒想,「那就多做些。」
「再給蘭亭閣送點。」
李媽笑容一頓,「是。」
李媽剛出院子,管家行色匆匆進來,「王爺,姜姑娘的車在山路打滑,她、好像摔壞腳了。」
裴恆剛把菜和湯以及寫好的字條傳遞過去,聞言臉色一冷,「山路?」
管家眼神閃躲,「上午姜姑娘不是跟您說了去程太醫那兒學醫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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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有這麼回事,裴恆還讓沈歸復點了幾個侍衛跟著。
他眉頭一挑,不需開口,巨大的壓迫已讓管家出了汗,顫巍巍道,「姜姑娘其、其實是知道王爺今年沒顧得上祭祀唐妃娘娘,眼下又病了幾日,她說自己受您恩德,想著做些什麼回報王爺···」
裴恆手指蜷縮,他確實因為支援燕臨的事錯過了母親忌日。
姜歲禾記得這事。
裴恆起身,隨手拿了個披風攏上,「人在哪,帶本王過去。」
管家咽了咽,「王爺,您身子還沒好,外頭冷得緊···」
話沒說完,人就沒了影兒。
裴恆騎馬,馬車讓給程太醫坐,一行人匆匆出了城,到了山腳,又淅淅瀝瀝開始下雨。
沈歸復為他撐著傘,步行往山上走,很快找到了姜歲禾。
她渾身濕透,躲在盼兒懷裡冷得直打哆嗦。
裴恆心頭一緊,「姜姑娘。」
姜歲禾僵硬著轉過身,對上裴恆目光的瞬間,淚如雨下,「王爺。」
裴恆蹲在地上,沒料到她會突然撲進自己懷裡,險些跌坐在地,正欲把人推開,盼兒哭著道,「王爺可算來了。」
「姑娘的腳被石頭劃了好長的口子,血流了那麼多。」
「這山上也冷,姑娘都說不出話來了。」
裴恆這才發現姜歲禾是本能朝自己溫暖的胸膛里鑽,一時不忍,放在她肩上的手由推的動作變成輕拍安撫。
「本王帶了程太醫來,別怕。」
姜歲禾緊緊抓著他的衣裳,明明害怕得緊,還故作堅強,「我、沒事。王爺不該出來淋雨,若是受了寒,那我真是···」
裴恆嘗試扶她站起來,「還能走嗎?」
姜歲禾心道,都這樣了他還讓自己走?
嘴上卻咬著牙,「我、我可以的。」
結果右腳稍微使了點力,整個人的重量再次撞進裴恆胸膛。
見她還要再站,盼兒哭道,「小姐,傷口流了那麼多血,您別逞強了。」
「我不能再拖累王爺。」姜歲禾在他胸口悶悶說了一句。
裴恆低頭才看見她裙角全是鮮紅的血,被雨水打濕後蔓延得更加醒目。
他彎腰把人抱起,「抱緊本王。」
「王爺!」姜歲禾面露驚訝,慌忙垂下眼睛不敢看他,耳根也紅,羞道,「我自己可以,王爺放我下來吧。」
「被人瞧見不好。」
裴恆挺著身子,儘量讓自己的臉和她拉開更大距離,沈歸復在後頭追著打傘,也替他擔心,「王爺,屬下抱姜姑娘吧。」
裴恆腳步又穩又快,臉部線條繃得很緊,雨水從頭髮上落下來,沿著輪廓滑到姜歲禾手上,她連呼吸都忘了。
「多謝你來看望母妃。」
他的氣息灑下來,姜歲禾抑制不住的眸光發亮,一點點把腦袋靠在他肩上,寬闊厚實的肩膀給了她前所未有的安全。
「應該的。王爺待我這樣好,我、只遺憾自己不能為您分擔更多。」
裴恆因為她靠過來,腰身越發後仰,導致走路更費勁,山路又打滑,到了山下時,後背都汗濕了。
小心翼翼把姜歲禾放在馬車上,轉身給程太醫讓位置,她忽然抬手,用乾淨的一截袖子為裴恆擦拭額頭的細汗。
幾乎是習慣性的,裴恆側首躲開。
車簾是掀開的,無論程太醫還是侍衛都看得清楚,姜歲禾僵在當場,勉強擠出一點笑,「我又給王爺添麻煩了。」
裴恆沒什麼表情,「不必多想。」
然後轉身下車,對慌忙藏起一臉驚訝的程太醫道,「麻煩了。」
程太醫倒是看他身上有汗,山腳又風雨交加,提議,「先回王府吧,這裡冷得很。」
裴恆擔心姜歲禾落下病根兒,堅持處理了傷口再動身。
姜歲禾壓抑的痛呼一聲聲傳出來,盼兒又在旁邊抹眼淚,時不時還要提醒一句,「姑娘何必忍著,那麼深的傷口···」
第三次磨叨的時候,沈歸復先忍不住了,「程太醫什麼好藥都帶著,治傷哪有不疼的。」
盼兒偷偷看了看雁王,見他臉色有些白,不知想什麼出了神,竟未阻止沈歸復。
盼兒不由得想到那個叫杏雨的女子,咬唇道,「女子皮膚嬌嫩,不比男兒能忍。」
沈歸復疑惑,「咱們在邊境地遇見姜姑娘的時候,她傷得比現在重,也沒吭聲兒。」
盼兒語塞。
裴恆充耳不聞,看著冰冷的夜,月亮在霧氣中變得朦朧濕潤,想到燕臨的月亮永遠又大又圓。
自己出來這麼久,不知玉佩是不是又傳了她的信回來,該不會她又不放心,一封接一封的來問候。
這一想,裴恆有些急,還有李媽的餛燉也差不多煮好了吧。
山上,跟著姜歲禾一塊兒出來的侍衛收拾了馬車裡的東西下來,走近了才看見都是些祭品和糕點。
裴恆看著栗子糕,眉頭皺了皺。
「拿筆墨來。」
沈歸復不知他要幹什麼,從車裡拿出紙筆,又讓兩個侍衛躬下身當桌案。
裴恆寥寥數筆勾勒出面前霧蒙蒙的夜色。
盼兒踮著腳看,姑娘受了傷,王爺還有心情做畫?
等墨跡幹了,裴恆疊好放回袖袋,準備回去分享給杏雨姑娘。
「王爺,傷口簡單處理了,剩下的回了王府再做處理。」程太醫從馬車上下來,邊擦汗邊道。
「嗯。」裴恆翻身上馬,不料沒踩穩馬鐙,胸口卡在馬鞍上,他瞳仁一縮,咳了口血出來。
「王爺!」
「王爺!」
沈歸復他們嚇壞了,連程太醫都兩腿打顫,「快回府。」
裴恆淋了雨,抱著姜歲禾下山出了汗,這會兒又在冷風裡等了半天,汗濕的衣裳進了風,還沒好徹底的身子自是熬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