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間,顧平徵的臉色變得蒼白如紙,雙目圓睜,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恐懼,嘴唇顫抖,聲音中充滿了難以忽視的驚慌。
「花……」
「花柳病?」
花柳花柳,尋花問柳的髒病。
他的扶景,溺水前,潔身自好一心向學,絕不可能染上這樣的髒病。
那就是說……
顧榮!
顧平徵的腦海里率先浮現出顧榮的身影。
肯定是喪心病狂的顧榮。
顧榮非要折騰的家破人亡雞犬不留才罷休嗎?
就算要報復,也禍不及扶景啊。
榮金珠亡故時,扶景七歲!
顧知中半竹礵之毒時,扶景不足三歲!
顧榮的報復,未免太蠻橫狠辣了!
是要讓他絕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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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平徵恨的目眥欲裂,生生嘔出了一口血,
他滿是痛惜地凝視著坐在床邊、神情恍惚痴痴傻傻的顧扶景,那副模樣,令見者無不為之動容,儼然一副慈父模樣。
然,雙腳卻生了根,一動不動。
生怕沾染到顧扶景身上的髒病。
戴良見顧平徵身體如風中殘燭般顫抖著,迅速吩咐護院將婆子們押下去杖責,旋即,又趕忙上前攙扶起搖搖欲墜的顧平徵。
視線觸及到顧扶景身上潰爛的紅斑時,瞳孔猛的一縮。
但凡狎過妓的,都多多少少聽說過這種髒病。
花街柳巷裡,月月都有染了髒病,又沒熬過烙鐵灼燒的妓子,被攆出青樓,自生自滅。
說是自生自滅,其實就是等死。
而大戶人家玩的花的那些葷素不忌男女通吃的紈絝子弟,也偶有染病的。
但,扶景少爺怎會……
戴良心裡升騰著濃濃的荒謬感。
幸虧,他方才沒有頭腦發熱的發下毒誓。
他和他的父母妻女能照顧痴傻殘廢的顧扶景,但絕不能跟染了花柳病的顧扶景朝夕相對。
扶景少爺,完了。
是真真正正的這一輩子都完了。
在察覺到顧平徵的視線看過來時,戴良忙不迭垂下了頭。
「嚴刑拷問院中的婆子,絕不能遺漏任何蛛絲馬跡。」
顧平徵強撐著,冷聲吩咐。
既然扶景已經沒有保全的價值了,那就用扶景咬上顧榮一口。
前一刻,還是幾乎要化為實質的恨意。
這一瞬,就在心裡迫切的祈禱著是顧榮的手筆。
他和顧榮,即便不是你死我活,也是此消彼長。
換而言之,顧榮克他。
顧平徵不再瞥向顧扶景,決然地收回了視線,坐在廊檐下,冷眼旁觀戴良審問那些婆子們。
神情麻木。
細細窺探,麻木里又隱隱滲著詭異的興奮。
拷問來,拷問去,得到的答案不如顧平徵的意。
竟然是陶氏的長兄頻繁進出扶景的院落,打著探望扶景的名頭,一待就是半個時辰。
顧平徵表情陰沉森冷的可怕。
他倒寧願扶景是在青樓妓館裡染上的髒病,而不是雌伏在陶氏的長兄身下。
陶家人,怎能噁心到這種地步!
那陶蘭芷呢?
淤泥里,長不出小白花!
「派人去將陶家三口綁來。」
萬一,陶氏的兄長是受了顧榮的挑唆煽動呢。
不消多時,陶家人便跪在了庭院的青磚上。
陶蘭芷兄嫂的面頰、脖頸、手掌上,儘是些潰爛的惡瘡紅斑,源源不斷的散發著令人作嘔的氣息。
而陶秋實,曾經那個怯弱弱,靦腆里又透著精明的小姑娘,蒼白著臉,雙頰凹陷,身下湧出的鮮血染紅了珍珠白的衣裙。
這一幕,衝擊著顧平徵的認知。
他僅月余沒見陶家人,陶家人怎就全軍覆沒,成了這副不人不鬼的模樣。
總不可能也賴顧榮吧?
以他對顧榮的了解,顧榮絕不樂意做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再者說,與顧榮有仇的是陶蘭芷,不是這一家三口。
忽然間,顧平徵回憶起陶蘭芷那被牛毛銀針刺得慘不忍睹的手和那條斷裂的左腿,一股寒意驟然湧上心頭,迅速擴散至全身。
難道……
是陶蘭芷動手了?
顧平徵不敢再深思。
「你們從實招來!」顧平怔咬牙切齒,一字一頓。
陶蘭芷的長兄似是已經知曉自己染了髒病,索性破罐子破摔放飛自我「招什麼招?」
「妹夫,你還以為自己是當初的汝陽伯呢?」
「都是平民百姓,你比我高貴不了多少。」
「不就是那檔子事,陶蘭芷那個賤人給我銀子慫恿老子去賭去狎,醉生夢死。」
「老子嘗嘗她兒子的味道,怎麼了?」
「不愧是富貴人家錦衣玉食養大的矜貴少爺,細皮嫩肉的,比樓里的花娘也不遑多讓。」
聞言,顧平徵氣的胸膛急劇起伏,喘著粗氣。
隨後,尋來伺候在陶氏左右的含雲仔細盤問一番後,又派人去詢查了跟陶氏長兄歡好的花娘。
事情的來龍去脈,逐漸清晰。
是陶氏想使手段除去其長兄,報應在了扶景身上。
沾著扶景血的人,不是顧榮,是陶氏!
短短月余,陶氏的兄嫂、兒子皆身染花柳。
陶秋實為嫁入上京一戶商賈之家,寬衣解帶自薦枕席,有了身孕,卻被潑辣的主母追到廝混之處,拳打腳踢之後,強灌下墮胎藥,毀了身子,下紅不止。
這一切,陶蘭芷兵不血刃。
只是使了些銀子,讓那一家三口縱情享樂,沉溺富貴,進而自尋死路。
一時間,顧平徵不知道是該氣惱,還是該高呼是報應。
或許,真的是報應。
他不珍惜十里紅妝百抬嫁妝的榮金珠,在陶蘭芷織就的溫柔鄉里越陷越深,是為夫不忠。
他數年如一日的苛待漠視顧知、訓斥施刑重罰顧榮,是為父不慈。
報應。
都是報應啊。
時至今日,顧榮對他恨之入骨,顧知與他形同陌路,顧扶曦秋後問斬,顧扶景痴傻殘廢又身染髒病命不久矣。
榮金珠一具枯骨,陶蘭芷深陷囹圄。
四個兒女,兩任妻子,到頭來,卻是一個不剩。
顧平徵又嘔出一口黑紅的血,暈了過去。
一旦顧榮走過炭火路,面聖陳情,顧家就真的完了。
他勸不動顧榮回頭,也留不住顧知。
宮城。
當登聞鼓聲響起,貞隆帝不由自主地感到心中一緊。
高祖設立登聞鼓的初衷,旨在為那些求告無門無處申訴的苦主提供一個途徑,使他們的冤情能夠直達天聽,得以申冤吐氣。
但,自登聞鼓設立,歷經四世,百年之久,敲響次數屈指可數。
他記憶最深的是先皇在位時,一歙州士子攜百餘名讀書人的血書,揭露歙州下轄六縣科舉舞弊,州縣官員為防走漏風聲,以官差平叛為由,聯手屠滅數村百姓,血流成河。
登聞鼓響,遍傳天下,天下震盪。
這一次,輪到他傷腦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