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榮氏的金銀財寶、田莊店鋪,汝陽伯壓抑怒火,勉強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容「榮榮。」
冷不丁的,顧榮的手臂上冒出了一片密密麻麻的雞皮疙瘩。
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父親,有話直說。」
汝陽伯的笑容自然了些許「你的婚事,為父會上心的。」
「並非高嫁才能覓得如意郎君。」
「可我任性跋扈,慣愛仗勢欺人,低嫁便無勢可依,人情往來皆需低眉順眼點頭哈腰,我不喜。」顧榮振振有詞。
汝陽伯呼吸一滯,顯然根本沒料到顧榮能如此理直氣壯。
「女子以貞、善、柔、順為美,以強、橫、剛、直為禍。」
內室養傷的陶氏,在丫鬟的攙扶下緩緩挪動著腳步。
人未至,聲先聞。
「大小姐行事隨心所欲無所顧忌,名聲受損,汝陽伯府上下名聲亦會受牽連,甚至連累伯爺的官途。」
「伯爺一心為大小姐著想,大小姐萬不能辜負伯爺的良苦用心。」
陶氏聲音一如既往溫柔體貼,聽起來甚是語重心長。
顧榮歪歪頭,陰陽怪氣「那我謝謝他?」
汝陽伯:……
汝陽伯心想,或許,他和顧榮天生無父女緣分。
顧榮隨隨便便一句話,就能氣的他一佛升天二佛出世。
顧榮繼續道「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父親為我相看婚事,乃人之常理,無可指摘,但切莫拿阿貓阿狗搪塞我。」
「父親可還有指教?」
汝陽伯揮揮手「滾。」
「肝火旺盛是病,得治,父親萬不能諱疾忌醫,小病拖成大病。」顧榮抬腳碾著地上的碎裂的茶盞,笑的一臉乖順。
數不清,這幾日汝陽伯砸了多少套茶盞了。
這種病好治,當汝陽伯身無長物、家徒四壁時自然就不治而愈了。
「父親,女兒孝順嗎?」
顧榮自顧自俯身,慢條斯理一片一片摘去衣裙下擺上濕漉漉的茶葉,又溫溫柔柔的塞入了陶氏手心「這可是父親飲過的茶,想來陶姨娘定視若珍寶。」
「不用謝哦。」
顧榮福了福身,轉身離去。
汝陽伯瞠目結舌,胸膛起起伏伏。
良久指著腦袋,猶疑不定道「她是不是這兒有問題?」
汝陽伯是真的覺得顧榮既善變又瘋癲乖張。
陶氏用帕子緩緩擦拭乾淨掌心的濕黏「伯爺,許是大小姐習慣了恣意不願被束縛。」
汝陽伯感到心力交瘁,囑咐道「你儘快安排時間,邀請沈氏母子來府上一聚。」
「是。」
「交換庚帖婚約定立前,耐著性子多哄著她些,以免她又鬧出什麼血腥場面。」
陶氏故作嗔怒,向汝陽伯投去一瞥「伯爺,難道妾身對大小姐的照顧不夠周到嗎?」
汝陽伯長嘆一聲,自言自語「也不知她怎就養成了這樣古怪又狠辣的性子,闔府的下人恨不得繞著望舒院走。」
顧榮:君子畏德,小人畏威。
難不成她要用仁善德行感化汝陽伯府的一堆爛小人小爛人?
望舒院。
顧榮蹙眉「你說伯爺吩咐戴良停了林瑞手裡收管各處房田的活計?」
流雨頷首「老爺知悉林瑞家的磋磨陶姨娘後,當場就下令了。」
顧榮頗為詫異。
這算不算是衝冠一怒為紅顏?
林瑞是家生子又負責收管汝陽伯府各處房田,是握著實權貪墨著真金白銀的管事。
這種管事,在主子面前很是得臉。
小打小鬧,主子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林瑞的兩個兒子,也被林瑞假公濟私塞進田莊做小管事,是佃農心裡的貴人老爺,唯一的女兒春喜也配給了不愁衣食的管事。
雖是奴籍,但過的很是滋潤。
可以說,林瑞在汝陽伯府的下人里是拔尖的。
這一切的前提是,林瑞得汝陽伯的重用。
如今,林瑞被停了夥計,自然其他管事瓜分。
人走茶涼,好日子要結束了。
以前有多張揚,以後就有多悽慘。
她還得感謝汝陽伯替她分擔了仇恨。
「小姐,您就不擔心您的婚事嗎?」
青棠很是擔心自家小姐剛出虎口又入狼窩。
陶姨娘面慈心苦,汝陽伯有眼無珠偏聽偏信,怎麼可能真心實意替小姐籌謀婚事。
「你覺得我該擔心嗎?」顧榮反問。
她一次次挑釁一步步推動,才迫使汝陽伯和陶氏不得不思忖她的親事。
如此稱心如意的大好局面,她該滿意。
不用想也知,陶氏選的人定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浪蕩子。
恰好,她需借力。
借力撕破籠罩著汝陽伯府的虛偽假面。
但願陶氏選的人足夠罄竹難書。
青棠猛的點頭「小姐,嫁人可是一輩子的大事。」
「是啊小姐,馬虎不得的。」流雨也不假思索的附和。
顧榮淡淡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躲不開的。」
所以,她要趁此機會讓汝陽伯和陶氏再也無法掌控她的婚事。
「車到山前必有路。」顧榮笑了笑。
「若實在無路,本小姐就將你們二人的賣身契給了你們。」
青棠果斷搖頭「小姐在哪裡,奴婢就在哪裡。」
流雨心中泛起一絲波瀾,有些意動。
她與鄉下表兄有婚約。
表兄是個讀書人,已經考取了秀才功名。
表兄曾不止一次說過,讀書人清貴,秀才娘子不能是奴婢。
她知道,表兄嫌棄他賣身為奴。
可當年災荒年,爹娘將她賣給人牙子時簽的是死契,人牙子又轉手將她賣入了伯府。
這些年的月例,基本上都用來贍養爹娘、資助表兄,並沒有攢下太多銀錢為自己贖身。
如果能脫了奴籍,嫁給表兄做個平頭娘子也是極好的。
顧榮看出了流雨的動搖,也知流雨的情況。
只是……
那表兄,真真是一言難盡。
上輩子,在她下嫁裴敘卿後,流雨磕頭懇求她允許其脫奴籍嫁良人,承諾會將脫籍的銀錢還上。
流雨到底忠心伺候她多年,她允了流雨所請,並為流雨添妝。
但,流雨終究還是沒能得償所願。
為奴為婢時,那男子口口聲聲嫌棄流雨自甘墮落卑賤至極,沒資格與之相配。
流雨脫籍成為平頭百姓,那男子又嫌棄流雨一無是處塵垢粃糠,不能緩家中生計之苦。
再見到流雨時,流雨絞了頭髮做了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