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應該說同樣悲催。
應該說,肖宥齊比她慘多了。
這種情況見面,該用什麼樣的方式打招呼?
是說。
嗨,又見面了。
還是說。
嗨,還沒死呢。
這種感覺,就像是在路上遇見不想打招呼的熟人。
顧懷薇看著肖宥齊那除了一張臉基本上沒有完整部分的身體,躊躇片刻,然後把臉轉過去,假裝沒看見。
畢竟,他身上沒什麼遮擋物,不太體面的樣子,想必也不想其他人看見。
當然,對顧懷薇而言,他都爛得差不多了,也沒有什麼好看的地方。
顧懷薇有點惋惜,她記得肖宥齊有著結實漂亮的腹肌,現在那裡血肉模糊,鮮血凝結成黑色一塊一塊混著翻開的肉掛在上面,也不知道腸子有沒有出來。
「嗬嗬,你也來了。」肖宥齊的嗓子應該壞了,他那雙銀灰色宛如孤狼的眼睛還要完好地鑲嵌在眼眶裡,見到顧懷薇的時候,動了動。
對方都說話了,顧懷薇只能扭過頭假裝剛剛看見他,超級敷衍地寒暄道:「你好,我也不想來。」
顧懷薇其實有不少問題要問肖宥齊,但他現在的氣息其實很微弱,就連說話,也是勉強講兩句,然後開始急促地喘息著。
就好像多呼吸一口氣,就可以多活一分鐘一樣。
顧懷薇知道,是錢多多害他陷入了如此的境地,但她也知道,他把她的信息出賣給了黑螺旋研究所,他和錢多多一樣,都是靠出賣別人活著的人。
雖然說他們之間只有生意,但這麼對待初次的合作夥伴,還是太沒良心了點。
顧懷薇看著他現在這副悲慘的樣子,想起馮教授那句「背叛別人的人,終將被別人背叛」,覺得,他也挺活該的。
在傷害別人的時候,就應該想到,刀尖的矛頭,可能會對準自己。
這個玻璃實驗室很安靜,馮教授讓保安把她押送到這裡之後,便沒有來騷擾她。
房間裡沒有攝像頭,但是外面的走廊有。
顧懷薇甚至還有心情想,他們不在房間裡安裝攝像頭,是不是照顧實驗體的隱私?後來她又被自己的這個想法逗笑,覺得自己是在這裡待著太閒了,才會胡思亂想。
晚上休息的時候,顧懷薇找到拐角處,坐在地上抱著自己的膝蓋,臉側著枕在膝蓋上,黑色的長髮垂下,就這樣閉著眼睛休息。
其實她睡得並不安穩,因為她知道肖宥齊的現狀,很可能是她接下來幾天將要遭遇的。
而且,顧懷薇又想起了唐無霜。
她砍了唐無霜三根手指頭,那是刑訊逼供的手段,她克服心理負擔做了,也談不上什麼後悔。
畢竟,唐無霜如果抓住了顧懷薇,也會做差不多的事情。
顧懷薇只是沒有想過,現世報來得那麼快,讓別人成為刀俎,她成了砧板上的魚肉。
她可能會遭遇比唐無霜更慘的事情。
鶴雪衣在二樓開會應該已經結束了。
他應該會來找她。
就算不來,顧懷薇只需要數著日子,等待位面跳轉的那一天來臨。
反正姐姐的保險箱已經拿到,現在就在翡翠手鐲里,手鐲里有吃的喝的、有槍、有逃跑的車……
如果能跑的話,最好跑掉。
如果不能跑的話,就在這裡把時間耗完。
顧懷薇的睡姿不舒服,肖宥齊又因為疼痛在夜裡時不時發出細微的哼聲。
他已經成這副慘樣子,也不怎麼在乎面子,身上鼓起的膿包破了幾顆流淌出綠色的液體,他便哼的聲音大一些,把顧懷薇吵醒。
「你能安靜點嗎?」顧懷薇需要養精蓄銳,應對接下來的這段可預知的悲慘實驗室生活。
「你要是變成我這樣……你也……安靜不下來……」他每說幾個字都要喘幾聲。
「如果覺得很難受的話,你可以選擇尋死。」顧懷薇聲音很輕,「死亡之後,所有的痛苦都會終結。」
顧懷薇曾經是有信仰的人,當年她自己生病的時候,如果身上痛得厲害,也會想著一了百了。
又因為有信仰,所以願意相信死後的世界,對於死亡本身,並不會覺得多麼恐怖。
而病好之後,顧懷薇那些信仰都沒有了,她覺得自己是一個很務實的人,當發現自己身體健康可以過好日子的時候,她開始熱愛生命。
「我沒這個打算……你要是想死,能不能……咳咳咳……死的離我近一點?」
肖宥齊占據著房間裡唯一一個實驗床,艱難地挪了挪身子。
他想換個稍微不那麼疼的姿勢,只是身上的傷口太嚴重,無論怎麼動,疼痛都趴在他的每根骨頭上,嘎吱作響。
「這樣我喝你的血,還能多活一段時間……咳咳咳……」話說得太多,他便開始咳嗽,帶動著身上的傷口流血,他的五臟六腑應該也受了傷,因為血從他嘴巴和鼻子裡冒了出來。
顧懷薇發現流浪者對於活著都有一種很深的執念,也可能是因為他們小時候過得太不容易,本身就在屍體堆里長大的,所以才對生命有著那麼深的渴望。
「那讓你失望了,我也沒有這個打算。」顧懷薇收回目光,不再看肖宥齊身上的傷口。
兔死狐悲,物傷其類。
顧懷薇和肖宥齊身處同樣的境地里,她就會忍不住帶入他身上的傷口。
很煩。
在位面跳轉之前,顧懷薇絕對不能讓自己受到這麼重的傷。
那個馮教授把她帶到這裡,絕對是想從她這裡得到些什麼。
顧懷薇需要配合那位馮教授,她得給他一些希望,但又不能全部說出來,要慢慢地吊著,直到在這個位面的時間結束。
這是考驗情商和口才的技術活。
顧懷薇很慶幸自己做的是與人打交道的工作,讓她有信心面對這樣的場合。
現在是凌晨,顧懷薇被肖宥齊吵醒後就睡不著了,而肖宥齊就算是睡著也只是因為疼痛昏迷過去,現在的他還算清醒,顧懷薇就找他聊天。
「肖宥齊,那個磁帶和信是你郵寄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