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北魏時期,清河崔氏崛起,成北方甲族,居山東士族之首。
至今已是站在士族巔峰,一百五十餘年。
歷朝歷代的清河崔氏長公子,哪怕一介白衣,也可朝廷不拜,位比公卿。
何曾受過今日這般屈辱。
崔盛玉死死的盯著漢王李元昌,一口牙齒咬得嘣嘣作響。
他以為,朝廷就算再怎麼針對他清河崔氏,在刺殺太子案上,他完全沒有參與,怎麼也不可能找到他的頭上來。
可是太子不按套路出牌,竟要直接抓他問審。
士可殺,不可辱。
崔盛玉就不信,你漢王李元昌,膽敢在這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之中,殺我!
李元昌坐在馬上,眼神也逐漸轉冷。
他其實是不想殺崔盛玉的,但話都放出去了。
這個時候停手,臉還要嗎。
眼看十息已到,李元昌直接拔出寶劍,劍指崔盛玉。
場面氣氛頓時變得緊張起來。
崔盛玉也很緊張,被二十多把強弩指著,在死亡威脅下,說什麼心態平靜都是扯淡。
但是面子上,他還要擺出鎮定的樣子。
看似穩如老狗,實則慌得一匹。
他在賭,用他清河崔氏長公子的名頭,賭季元昌不敢殺他,
「我最後再問你一次,崔盛玉,果真要拒捕嗎!」
聽到這句話,崔盛玉反而是放鬆不少。
既然還在問,那就說明李元昌不敢動手。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太子刺殺案跟我沒關係,我來長安才多久。"
崔盛玉以為李元昌還會跟他進行辯駁,這樣就能拖時間。
算算時間,現在魏王那邊,也應該要到了吧。
先前李元昌帶人圍過來後,崔盛玉就第一時間安排了人去報信。
對付漢王,只能是魏王。
等感覺時間差不多了,他這才出來跟李元昌周旋。
可惜的是,他小看了李元昌。
「殺!」
李元昌大喝一聲。
東宮衛士們不在遲疑,對著崔盛玉直接發射弩箭。
「公子小心!!」
幾道喊聲想起,世家的護衛,向來忠誠。
尤其是崔盛玉身邊這些護衛。
他們一家老小,都是崔家養著,若崔盛玉有什麼閃失,全家都要給崔盛玉陪葬。
當李元昌那一聲殺喊出口,旁邊的幾個護衛頓時就撲到崔盛玉身前。
弩箭穿透他們的身體,四個幾乎被射成了刺蝟。
「公子快走!」
臨死前,護衛急忙喊道。
崔盛玉驚了。
看到幾乎是從小跟隨在身邊心腹護衛,就這麼慘死在自己面前。
他怒了,同時也怕了。
不敢過多停留,連忙往大門後面鑽去。
周邊的護衛也趕忙過來,護在崔盛玉身後。
弩箭沒有停止的意思,箭雨落下,十多名護衛,隨著崔盛玉進了府門的就兩個。
其餘全死了。
「瘋了,李元昌,你瘋了!」
崔盛玉此刻哪裡還能維持住崔長公子的儀態,頭都掉下來,披頭散髮的。
噗頭一般也不容易掉,崔盛玉的噗頭材質和製作工藝更加講究。
只是躲避箭雨,護衛也顧不得這麼多,不小心給扯掉了。
「哈哈哈哈。」
李元昌猖狂大笑,劍指著躲在門後的崔盛玉說道:「真是笑話,你不過一介白衣,無官無職,也敢直呼本王名諱。」
「誰給你的膽子。」
「眾將士聽令,給我殺,但敢反抗者,格殺勿論!」
話音落下,東宮衛士們也不含糊,翻身下馬,拿著刀劍衝殺過去。
「關門,快關門。」
崔盛玉連忙大喊,護衛們當即合力去關府門。
府門純木打造,只要關上,東宮衛士們沒有破門的工具,就能爭取到不少時間。
衛士們自然知曉,連忙去推。
兩邊頓時僵持起來,一條門縫久久不能合攏,還在逐漸打開。
東宮衛士們這邊人多,更有優勢。
眼看大門就要緩緩被推開,這個時候,街道外突然響起了一陣馬蹄聲。
聽到聲音,崔盛玉臉上露出希望。
是魏王來了。
「住手!!!」
高聲大喊的,是房遺愛。
遠遠看到這一幕,就立即大喊制止,
「你算個什麼東西,也敢命令本王,找死不成!」
李元昌是真正的囂張人。
他可沒有什麼顧忌,仗著有太子撐腰,誰都不怕。
房玄齡次子怎麼了?
房玄齡在這都不敢喝令本王。
老子是親王。
李元昌直接從馬上拿起強弩,瞄準前邊奔馳過來房遺愛的馬,直接就是一箭射去。
弩箭精準的射在馬的你胸口。
一聲哀嚎,駿馬側身倒下,房遺愛也從馬上摔了下來,連摔了好幾個跟頭。
李泰都被李元昌給嚇到了。
看著這一幕的崔盛玉都呆了。
他真敢射啊。
那可是當朝宰相,房玄齡房相次子啊。
在地位上,漢王確實要比房玄齡更高,畢竟他是皇帝的親兄弟。
可房玄齡是開國功臣,深受陛下器重,就不怕陛下雷霆震怒,將你貶為庶民?
李元昌一臉冷笑,我怕個屁。
天塌下來,有太子頂著。
謀反的事都要幹了,還怕這些小事。
只要不是死罪,干就完了。
就算被貶為庶民又如何,我是為太子辦事,等太子登基,照樣再度封王。
「漢王,你..你..你好大的膽子!」
李泰趕忙讓人去扶房遺愛,而後手指李元昌呵斥道。
李元昌笑道:「青雀啊青雀,我可你的親叔叔,你連一聲皇叔都不肯叫我嗎。」
別人怕魏王,他可不怕。
年紀相差不大,可他是先皇之子,陛下親弟,輩分上可是比魏王還要高一輩,是長輩。
「休要拿長輩的身份來壓我。」
「漢王,我且問你,你可知你在幹嘛。」
「在這長安城中,聖人腳下,竟敢無視大唐律法,當街殺人。」
「我定要去父皇那告你一狀。」
李泰頗有幾分氣急敗壞的意味。
漢王簡直是太不禮貌了,當著他的面,射殺他心腹的馬。
「行啊,那你就去告唄。"
「但是今天,人我是一定要帶走的。」
李元昌毫無顧忌的說道。
李泰帶著人擋在府門前,厲聲道:「我看你敢。」
李元昌見此,呵呵一笑道:「奉太子教,崔盛玉涉嫌芙蓉園刺客案,現帶走調查,青雀,你可要想清楚了,真要強行阻攔嗎。」
「陛下詔救,讓太子主管此次刺客案審訊之事,你是要違抗陛下的詔敕嗎。」
說完,李元昌從懷裡掏出一張文書,上面蓋著太子印璽,證明自己的行動,完全符合大唐律法。
李泰面色陰沉,他沒想到李元昌竟然還手續齊全。
此時,柴令武在旁道:「陛下詔敕,我等自然要遵守,然漢王當街殺人,恐怕也不符合大唐律法吧。"
李元昌不屑道:「你算個什麼東西,也敢在本王面前叫囂。」
「本王奉太子教行事,率東宮衛士,他崔盛玉不過一介白衣,也敢違抗太子教令,行反抗之事。」
「如此行為,豈不可疑,本王下令射殺,又何錯之有。」
崔盛玉的身份,不是官面上的。
大家都知道清河崔氏世家第一,可在大唐的律法裡,並沒有世家大族就能對比官員的說法。
在李元昌漢王面前,他就是白衣。
這一點不容置疑。
但李泰今天,自然不可能讓李元昌把人帶走。
陰沉著臉,李泰看了眼柴令武,輕輕點頭。
柴令武當即揮手。
跟隨魏王來的兩百緹騎,頓時就圍了上來,把李元昌的人全部包圍了起來。
「魏王,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包庇刺殺太子的兇手,你想幹嘛,想要造反嗎!」
李元昌大聲呵斥道。
李泰語氣強硬:「崔公子絕對不會跟刺殺大兄的人有所關係,他是我的魔下都護,自從來長安後,一直都是在城外操練府兵。」
「還請漢王退兵離去。」
李元昌冷聲道:「我要是說不呢。」
李泰淡淡道:「那可由不得漢王了。」
李元昌掃視了眼魏王府的侍衛騎兵,已經把東宮衛士這邊圍了起來,
即便如此,李元昌依舊沒有要退走的心思。
就在這時,一陣響亮的腳步聲傳來。
街道不遠處,一排排金吾衛列隊出現,
而在前邊騎著馬的,便是左金吾衛將軍,蘇定方。
足足一千二百名金吾衛,一上府之兵。
立即就把魏王的兩百緹騎,全部都給包圍了起來。
很顯然,蘇定方不是剛得到的消息,步卒的集合,出動,跟路程,絕對沒有這麼快。
只能說明蘇定方很早就在準備了。
李承乾讓李元昌去抓人,抓的還是清河崔氏的長公子。
群賢坊在西市以西,東南方向便是魏王府的延康坊。
這麼大的動靜,消息肯定瞞不住,魏王肯定會派人過來支援,這是很淺顯的事情。
作為魏王黨的核心支持者,魏王跟清河崔氏之間,存在著諸多貓膩。
肯定不會願意交人。
所以李承乾讓李元昌抓人之前,先通知蘇定方,調動金吾衛的軍隊。
這就是掌控兵權的好處了,在特定的場景下,態度可以更加的強硬。
「蘇定方,你不過是金吾衛將軍,安敢阻攔本王。」
「趕緊退去,本王還能既往不咎,否則私自調動金吾衛,本王上告父皇,定要將你革職查辦!」
李泰看到金吾衛這麼多人,暗道一聲不好,便先聲奪人呵斥蘇定方。
不過要是憑藉一句話,就讓蘇定方退走,那他還怎麼能成為太子心腹。
「魏王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是奉太子教,協助漢王抓捕嫌犯。』
「維護長安城治安,抓捕嫌犯,這是我金吾衛的職責所在,還請魏王不要憑空污衊。」
蘇定方淡定的說道,對於魏王的威脅完全沒放在心上。
退一萬步說,就算是因為這事被陛下撤職了,那也沒有多大的關係。
只要得太子看重,官職這等事情,真就算不得什麼。
「青雀,讓開吧。」
「你這樣做,豈不是讓皇叔我為難嗎。」
『再說了,太子本來只是例行問詢之事,又不是真說崔盛玉是刺客同黨「反倒是你現在這麼做,還真讓我有些懷疑。」
李元昌心情大好,語氣調侃的說道。
李泰有些舉棋不定,到了這份上,顯然他想保全崔盛玉,已經變成了個很麻煩的事情。
當然,李泰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
如果他下令讓侍衛緹騎強行守住,料想漢王跟蘇定方,不敢真的動手。
可就像漢王說的那樣,他這麼護著崔盛玉,很容易讓人懷疑,這裡頭是否真有事。
「我跟你去。」
崔盛玉走了出來。
他知道已經沒有選擇的餘地了,到了這份上,事情只會越鬧越大。
即便是魏王真的為他,跟漢王金吾衛廝殺起來,這對他跟魏王,都不會有任何好處。
反而有種坐實陰謀的感覺。
嚴格來說,他跟魏王也不經不起太過深入的調查。
方才冷靜下來,其實崔盛玉也想明白了,太子之所以讓人來抓他,不是因為刺殺的事情。
是因為魏王。
太子要落魏王的臉面。
否則在此前,漢王李元昌,也不需要故意給他時間,直接一擁而上,不給反應時間,自己也沒招。
蘇定方的到來,坐實了這個猜想。
今天的事情,完全就是針對魏王來的。
這就是捲入奪嫡之爭的代價,哪怕他什麼都不做,在太子那邊,也是敵「不用,本王且看他們,敢不敢真就動手。」
李泰其實不想攔著了,但總不能崔盛玉一說,自己就服軟吧。
「魏王,我想即便是太子,也不可能平白污衊。」
「如今只是讓我配合去問詢,出了這麼大的事情,也是我份內之事。」
崔盛玉說這話的時候,是有些憋屈的。
府門口都是躺著十多個屍體,這可都是他的心腹侍衛,追隨多年。
就這麼被殺了,還沒有起到任何作用。
即便是魏王來了,自己還是得去,白白丟了性命。
「耽誤這麼多功夫,還死了這些人,早些聽話不就行了。」
李元昌得意笑道。
感覺心中很是暢快。
李泰冷冷的看向漢王,蘇定方,心中已經打定主意,必須要去父皇那裡告狀。
崔盛玉撿起地上的頭戴上,略微整理了下儀態,而後大步從府門後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