徭役人選定下後,鄉中小吏在里典、章伯的陪同下,於平安里逐戶通知和發券。
「平安里上造吳廣,這是你的券書。此券在服完徭役後要交回鄉中,如果中途丟失,就要受罰,一定要妥善保管。切記切記。」
鄉吏聽過吳廣的名聲,他對吳廣態度很好,再三囑咐。
「多謝上吏提醒,吳廣一定小心攜帶,絕不有失。」
吳廣神色謙恭,讓對方滿意。
等到鄉吏和里典、章伯離去後,吳廣打量著手中的木牘,笑了笑:「這秦朝的程序還挺規範。」
券書上寫了本次服役的相關事項,吳廣需要隨身攜帶作為證明。
完事後還要拿回鄉中進行歸檔,表明他服過此次徭役。
接到鄉吏通知,又領了券書,吳廣算正式受到徵召,將要在三月十號出發。
「吳叔,你對我真是太好了,得受我一拜才是!」
阿牛當天興沖沖的跑到吳廣家中,一張臉已是笑的稀爛。
券書下達前,吳廣曾經給阿牛和毋死提過這事,故而阿牛將事情的功勞全記在吳廣頭上。
陽夏到陳縣才一百多里的距離,去那裡服役可比去關中輕鬆太多。
吳廣笑著避開阿牛這一拜,順手將他從地上拉起來。
「你我兄弟,無需客氣。」
阿牛對吳廣心懷感恩。
原陽里的葵媼在知道此事後,明白吳廣的苦心,對吳廣同樣感激不盡,並對毋死叮囑,這一次前往陳縣服役,一定要聽吳叔的話。
毋死的回應很簡單:「吳叔讓我幹啥我就幹啥。」
至於文姬,在知道吳廣即將服役時並未多說什麼。
但到了九號的那一晚,吳廣在她家吃完飯,文姬取來一個行囊。
她柔聲道:「裡面是些乾(gān)飯,路上餓了便混著水吃些。還有件衣服和雙鞋子,此去陳縣雖然不遠,叔亦要愛惜自己身體才是。」
吳廣接過行囊,大笑道:「嫂嫂放心就是,這次徭役近的很,出不了什麼事。若是得空,我就在陳縣給你和萱兒買些東西回來。」
「好呀好呀,叔父一定要給我帶些好吃的東西回來。」
小萱兒聽到這話,開心雀躍。
黑狗像是聽懂了幾人的對話,在角落搖了搖尾巴。
氣氛歡快,沖淡了離別的感傷,只是文姬的目中,有些許擔憂。
很快,時間到了三月十日。
被鄉中點名徵召的十五名男子背上行囊,來到鄉邑,在負責此事的鄉吏處報導集合。
沒人逃跑。
一來是秦法對逃役的人處罰嚴重,逮住就罰為刑徒,下場很悽慘。
二來是這次服役的地方不遠,不至於讓人懼怕到拋棄親眷跑路。
大家報導完後,聚在一起,不免互相介紹。
「原來你就是義士吳叔,久仰久仰。」
「我是朝陽里的王瓜,之前曾登門請教過,吳叔你可還記得?」
眾人交流後,目光大多落到吳廣身上。
人的名樹的影,在這古代社會,一個義士的名頭是很有價值的。
更別說那個叫做毋死的黥面男人站在吳廣身後,亦步亦趨,看上去就像是吳廣的跟班,這場面讓人對吳廣多了一層敬畏。
吳廣微笑著與眾人見禮,說話不卑不亢,很快就贏得眾人好感和尊敬。
不一會兒,一個頭戴赤幘,身著絳服的年輕男子大步走了過來。
他的身後,跟著兩個佩劍掛弓的亭卒。
「徐亭長,這些就是此次服役的人,名籍都在此處,你查驗一下。」
鄉吏迎上去,將手中的木牘交給眼前的亭長。
換做以前,黔首服徭役都是自己前往縣中報導,不需要有人押送。
可今時不同往日,現在黔首視徭役為虎豹豺狼,動輒就想逃,再加上這幾年路上不太平,常有盜匪侵擾劫掠。
現在官府徵發徭役,都會從本地抽調亭長率領亭卒跟隨。
既是保護,也是監視。
目光從木牘上掃過,徐莊看到了一個眼熟的名字,眉頭微挑。
不過他沒多言,在和鄉吏做完交接手續後,他走到服役者面前,沉聲道:「吾乃夕陽亭長徐莊,此番護送爾等前往郡中服役,這一路上爾等需要聽從我的安排。」
「唯。」
眾人忙拱手應下。
「徐莊。」
吳廣打量眼前的年輕亭長,暗暗念叨著這個名字。
還真是冤家路窄,這徐莊不就是徐無知的季弟嗎?
此時一個短須亭卒從身後取下長繩,走過來作勢要將眾人拴成一條長龍。
眾人臉色微變。
人與人之間的信任呢?
眼見眾人面露不忿,只是懾於徐莊的亭長威風不敢多言。
吳廣略一思索,向徐莊拱了拱手,朗聲道:「有一事敢請亭長知曉。吾等皆是良善之民,並非被罰沒的刑徒隸臣。對於此次服役,吾等也無抗拒之心,加上更有親眷在鄉里中,不會於途中逃亡,還請亭長善待。」
話音落下,阿牛立刻附和:「是呀,咱們這是去陳縣服役,路途又不遠,絕不會逃亡的,你為什麼還要捆著吾等。」
王瓜跳腳道:「吳叔說得沒錯,咱們又不是刑徒,大家都是黔首良民,不該被這樣對待!」
「就是就是!都是太康鄉的鄉親,怎能如此無禮!」
見到吳廣帶頭,眾人一起出言反對。
毋死沒有吭聲,雙眼死死盯著拿繩子的亭卒,似乎只要亭卒敢上來捆繩子,他就要動手似的。
這變故讓兩個亭卒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徐莊面無表情,一隻手摸到了劍柄上。
服役者一旦逃跑,押送的亭長、亭卒就會遭受株連,雖說不至於死罪,但罰錢是少不了的,日後想要升遷也會麻煩。
想順利完成任務,最簡單的辦法是像押送刑徒時一樣,用繩子將服役者捆成一串,這樣誰都不能偷偷逃跑。
可徐莊沒想到,這些服役者居然會鬧起來,讓他難做。
其實徐莊也知道他們說得有道理,這些人的身份不是刑徒而是鄉親,捆起來是做的過分了。
現在吳廣一開頭,剩餘人全都鬧騰起來。
徐莊必須要掂量一下強行捆綁的後果。
「罷了,如果強行逼迫,路上可能會生出麻煩,傳出去還會影響我徐氏在鄉中的名聲。反正只需要押送到縣中,到時候便有縣尉負責管理,這段路程不長,也不怕他們逃走。」
徐莊深深吸了口氣,對拿著繩子的亭卒低聲道:「收起來吧,都是鄉親,我徐莊相信他們不會讓我為難的。」
說完,徐莊掃視眼前的服役者。
「但我也要將話說清楚,如果真有人不開眼,在路上故意使我為難,那就休怪我不念鄉親之情,讓他嘗嘗吾劍之利!」
他的目光,最後落在吳廣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