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旗的步軍未到,繞後的騎兵先至。
多鐸統師的五千騎兵迅速抵達復州西北方向的丘陵窄道停下整頓。
就在整頓隊列的空隙,多鐸翻身下馬來到一處土丘,舉起千里鏡觀摩戰場。
隨著東南角的孔有德部出現在視野,而魔下部眾也整頓完畢,多鐸比著胳膊向前一劈,進攻的號角聲登時響傳遍谷地。
三百護軍留下保衛多鐸,其餘數千騎隊結成鱗次櫛比的騎兵陣線。
固山貝子尼堪騎在馬背上,一揚馬鞭向前一指,數千清兵紛紛揮舞著兵器,拍打著胸脯,或嘶吼,或吶喊,從他身邊逐一掠過。
待一半的兵丁踏馬走過,尼堪才策馬前行跟在隊列之中。
清騎起初一路慢跑,隨後漸漸提速,數千騎兵奔馳的亂蹄聲響徹大地,
恍若千面戰鼓齊聲擂動數千前奔的騎兵恍若黑色洪流向前迅速流淌,涌動著從兩道丘陵矮山之間噴薄而出。
伴隨著不絕於耳的的馬蹄聲,黑色洪流掠過丘陵土包,然後繼續奔騰著,淌向丘陵側面的城北平原,企圖吞沒城外數里縮在騾車之內的膽小獵物。
這時不知是幻聽,還是敵兵的聲音具有穿透力,尼堪恍惚聽見一聲威風凜凜的怒吼,「敵騎來襲!」
他下意識雙腳用力,撐著馬微微站起,赫然看見八百餘背軍走出驟車大陣,訓練有素地擺出兩條單薄的橫列。
前排單膝跪地,手握鳥,後排握緊長斧、木棍之類的支架,將粗管子鳥擱在架上。
他們絲毫不顧身前數千勇武的騎兵正在逐步逼近,就這般靜靜地等待。
對於沒能見識過「道長術法」多鐸、尼堪來說,明軍的鳥也就能打五六十步。
而這些鳥兵沒有躲在安全的騾車後,反而追求齊射火力毅然走出隊列,擺的還是騎兵狂喜的薄弱線列。
尼堪本打算抵近距離,數輪騎射挫一挫敵兵銳氣,再派遣精銳下馬步戰鑽進車陣跟敵兵鬥狠。
只要中軍的步卒抵達,孔有德的騎兵殺到,三面夾擊這些明軍定能大破之。
沒想到最強的背軍竟自己跑出來給騎兵衝殺,省去他近戰纏鬥的功夫,簡直天助他也!
尼堪嘴角上揚,暗罵背冤軍還是被傲慢所支配,固執冒進了。
然而發現破綻的喜悅剛剛入腦,尼堪驟然看見背軍的鳥兵開火。
前排數百名支鳥齊射,噴出帶火白煙,隨後才有火藥爆燃的碎砰聲灌入尼堪的耳中。
看見火的剎那間,尼堪還以為明軍鳥走火。
要知道清兵最前排的兵距離明軍尚有一定距離,這個年代如果不是小炮的話,基本不可能打到這種距離。
不過尼堪腦中的懷疑僅僅持續一瞬便灰飛煙滅。
他猛地聽見一陣頭盔、短甲等金屬物質被撞擊的聲響,就像夏季冰電猛砸屋頂的里啪啦聲。
慘叫與痛苦聲幾乎在同一時間響起,戰馬長嘯,騎手豪叫。前排數十騎兵應聲倒地,摔落馬下的騎手很快被後排波次的戰馬輪番踏碎。
砰砰砰!
第二輪平架鳥齊射噴出濃密的白霧,看不見的鳥彈丸在清兵肉身里爆開衝擊,形成巨大的體內空腔,有些彈丸擊中鎧甲造成甲片飛濺,間接殺傷周圍三四名清兵。
先前兩輪鳥手齊射,只能殺傷百十來人,隨著清騎愈發逼近,鳥兵的殺傷數正在不斷向上攀升,還沒有靠近鳥兵兩百步,清兵就已付出三百餘人的傷亡。
「提速衝鋒!」
尼堪不得已在兩三百步的距離下達了鋒命令,打算一鼓作氣莽上去。
然而令他奇怪的是,當清兵加快速度衝鋒時,鳥兵卻像啞火一般,直到他踏進兩百步以內仍沒有射出一彈。
尼堪很快在記憶里找到屬於自己的答案,莫非鳥兵的鳥射擊多次導致槍管太熱而無法繼續射擊?
畢竟明軍就出現過這種狀況,因為射擊頻繁導致鳥連出故障,最終因火器不濟被清兵全殲。
這難道是老天顯靈,要他大清取得勝利?!
忽然尼堪聽見敵兵更加清晰的吶喊聲「全體準備急速射!」
『野牛』死死盯著正在衝來的騎馬野豬,冷靜地傾聽玩家們裝填彈藥,
抽拉捅杆的輕微摩擦聲,幾乎每一位玩家的裝填速度都相差無幾。
『野牛』瞄一眼遠處地面上,兩條橫向排列齊小腿高度的短棒,短棒之外還有一根根齊膝的赤色木棍。
這既是一條給鳥手劃定的死線,同時也是一條不為敵我所知的陷阱。
這原本是用來阻擋敵人遷回側擊的步卒,沒想到卻被敵人騎兵趕上。
野牛更沒想到清兵果然挑在背軍預設的戰場決戰,那群討論戰略戰術的軍事高玩果然沒說錯高傲的八旗不會在明軍面前退縮,一定會竭盡全力吃掉敵人。
玩家裝填完畢,平穩地舉起手中的火槍,不動聲色地調整標尺的位置。
他個冷靜地凝視前方數百米,那些狂怒嘶吼的清兵仿佛施加法術,連動作和吼聲都變慢許多。
當視野中第一個清兵闖進陷阱死線,所有前排騎兵猛地向下一沉,馬蹄踩中絆馬坑跌倒,甩飛的騎手跌入偽裝的草皮,逕自落入插滿尖樁的壕溝萬尖穿體。
『野牛』的表情驟然變得獰。他狠狠劈下手中高舉的指揮刀,「第一排!開火!」
砰砰砰!
第一排數百名玩家幾乎在同一時間扣動線膛燧發槍的扳機。
數百顆米尼彈丸被火藥爆燃的能量推出,順著槍內線膛摩擦飛旋,隨後衝出槍膛劃破空氣。
那些正在奔跑的清兵仿佛迎面撞上一堵無形的厚牆,二百多人、馬軀體突然爆出刺鼻的血霧,隨後倒地暴斃,沒等清兵反應過來,第二輪斑鳩齊射已然襲來。
大片的彈幕傾瀉而來,清兵如雜草般中彈倒伏,四濺的血水瀰漫在空中形成濃烈血霧。
「第一排,放!」
『野牛』扯著嗓子吼道,裝填完畢的第一排再次噴出白煙槍火,數百顆彈丸傾瀉而出,還沒來得及傳出尖嘯的嘶吼,便在頃刻間刺入清兵的肉體,
進發出朵朵血色玫瑰。
就連驟車大陣內的步弓手也在拋射箭矢填補鳥齊射的火力缺口。
背軍的配合就像雙胞胎心連心,每次彈、箭矢齊射配合得恰到好處,完全封死漏網前突的清兵。
「第二排,放!」
野牛在怒吼,火槍在噴射,敵人的屍體在百步之外噴血,倒地,箭矢齊射也緊跟著掠過頭頂。
兩排持玩家交錯站位,每次軍官吼出命令都會引發一排齊射。
他們就像沒有感情的開槍機器,機械式地扣動扳機,掏出紙殼彈,咬破紙殼,將顆粒狀的黑色火藥朝著槍內傾倒一空,緊接著把包裹米尼彈的殘餘紙殼一同卡在槍口。
快速且熟練地抽出捅杆,將米尼彈順著槍內膛線捅進槍底,最後再拿起腰間懸掛的「火藥壺」,對著鳥藥室傾倒些許黑火藥。
每一次裝填動作最多30秒,有些熟練的玩家能在20秒裝填完畢。
裝彈,捅杆,扣動扳機,這一套枯燥無味的裝填射擊動作是他們自發操練的功課。
為了狠狠痛打子,他們甚至連現實中也要抽時間,訓練捅杆與塞物的動作。
腎上腺素飛速分泌,溫熱的血液泵入四肢,雙眸布滿亢奮的血絲,滔天海浪般的殺意好似要突破感官的極限。
玩家瘋狂地加速裝填彈藥的流程,加速,加速,加速,玩家還想更快射擊速度殺敵!
「開火!開火!開火!」軍官的怒吼夾雜著響亮的嗩吶。
砰!砰!砰!
數百清兵成排成排倒在絆馬坑與壕溝周邊,仿佛撞到一堵無形的弧形空氣牆。
人與戰馬的屍體不斷向四周堆積延伸,清騎甚至不能跨過壕溝與鳥火線,車營大陣的後方側翼幾乎到處都是絆馬坑與壕溝。
明軍早已提前做好抵禦騎兵的準備!
傷兵的痛呼極大削弱清兵的士氣,許多一時血勇的驍騎頓時體會到背軍的恐怖,有些意志不堅的清騎,趁著戰馬本能降速停下,趕緊勒馬向後撤退。
尼堪暗叫不好,若是這一路向後潰退,再想組織一波衝鋒就得等喪膽的驍騎恢復士氣。
戰場上形勢瞬息萬變,一旦錯過合擊的時點,敵兵調整應對策略再要去打就困難了。
「不能退!」
尼堪話剛說完,便意識到背軍防守嚴密,不代表其他明軍一樣悍勇,
他完全能引導瀕臨崩潰的騎兵向南攻打其他明軍,而且還有孔有德相助。
「沖!」
尼堪揮刀前指,嚴厲的軍令恍若一盞明燈照亮前路,原本還在迷茫沮喪的清騎立即豪叫起來。
眼見側翼的數千騎兵漸漸退走,而正面的八旗步軍趕到。
數百持玩家紛紛退至騾車大陣,卻有三百名手持鐵鍬、長矛、鋼刀、
木板的玩家走出。
他們挨個補刀尚未氣絕的子,牽走喪失主人的戰馬,順便填埋部分壕溝與絆馬坑,梳理出數條寬的通道。
兩萬餘強弱混雜的八旗兵幾乎抵近驟車大陣的跟前,耿仲明作為步軍指揮官之一,只覺得有些奇怪。
為何擅長火器的背軍一直沒有開炮,反而是其他明軍的小炮在給八旗兵「刮痧」,八旗步軍為此還提前鬆散了些許陣型,皆是一排排波浪式的步陣。
騎在馬背上的他正疑惑間,忽然看見前方步卒踏過的地面鑽出一塊「木板」。
不!那不是木板!
而是一名身穿布衣,卻腰纏深黃色布包,一手拿捏幾個「水晶瓶」的悍卒。
他竟頂著一面釘有矮腳的「木桌」,半埋地底任敵踩踏良久。
更讓人驚奇的是,諸如此類的「死士」還有數百,他們陸續掀開木桌從地底站起,即使周身皆是兇惡的敵人,他們也毫不畏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