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覆雪。
一月是艾倫威爾星城最寒冷的日子。
一天又一天的雪下個沒完沒了, 地上的雪積得厚厚的，城市清潔機器人來來回回地清理也跟不上落雪的速度，有計算出錯的機器人急忙忙地在原地轉圈報警, 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第一軍事大學這個冬日難得的格外熱鬧，來來往往地學生每天校內校外地跑，掛著軍技領章的學生樂顛顛地往大街上跑自告奮勇做志願者修機器人，擅自往裡加程序，清掃機器人像個小瘋子一樣把雪從學校大門口, 揚起到街口，被路上巡邏的警戒機器人攔著不讓走，被舉報到一軍的校長室去。
艾倫威爾公安部的警官拎著小學生的領子跟已經白鬍子一片的老校長互懟：「瞅瞅你們學校怎麼教的學生！他越發胡作非為了！今年怎麼不封校了啊, 把你們學校這幫作天作地的小祖宗都給我關起來！」
老校長捋著自己一把鬍子, 樂呵呵地回：「放著假呢，封什麼校啊。」
「你這像是放假的樣子嗎，這麼多學生留校，見天兒給我們添麻煩。」
軍校生個頂個的都是興奮過頭的蘿蔔仔，從前關在學校里, 誰也不知道他們到底有多能作，今年額外集訓，因為很多本地學生要趁著放假回家看父母, 就也沒封校, 學生們進進出出, 又恰巧最近雪下得大，各個都玩瘋了。
從校園裡打鬧到大街上，這不, 都開始對機器人下手了！
最初修機器人的小技術員還想著, 有一軍的技術兵來幫忙, 那可太好了！
結果怎麼就成了這樣了呢！
正在街上苦兮兮地給機器人做程序修正的小技術員哭著給公安部打了電話，請求幫助。
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把自己從警官叔叔的手下解救了出來，整理了一下被拎皺了的衣領，「怎麼能說我搗亂，雪沒清乾淨嗎？散開的雪才足夠美麗。」
他引著警官從校長辦公室看過去，街上被揚過雪的地方都變得一乾二淨，不再似之前一般臃腫。
清掃機器人本就是用融雪劑來清理路上的積雪，但因為積雪太厚，一層一層清理下去效率太低，才會導致機器人算法出錯，無法前行。
他稍微改了一下程序，將雪揚起來，配合融雪劑，在落地之前，便就已經被清理了大半。
只剩一層薄薄的雪落在地上，做步行街的裝點，無傷大雅，也不影響清掃機器人前進。
只是機器人那樣行動鬧得厲害，才叫小技術員嚇壞了，沒有注意回頭的情況。
警官擦了擦鼻子，確實是誤會了，但他私自亂改公共機器人程序的事情還是要該罵：「你好歹也是個軍校生，不知道這種事情要打報告嗎！」
「打了啊！」學生相當委屈，「我早就把這個程序發給過公共管理局啊，他們手續都已經走完了，只是你們一直沒錄入，我就是……稍微提了一下速嘛！」
這下換警官先生吹鬍子乾瞪眼，指著他的臉不知道怎麼罵。
「行了，卡爾里，讓你回來不是讓你鬧事的，玩也玩夠了，你導師還在等你去訓練場呢。」老校長適時打斷了他們的吵鬧，這警官跟卡爾里本就是故交兄長一般的關係，常年吵吵鬧鬧慣了。
而卡爾里也並非是影響公序，他本就是有在為公共系統升級服務，只是小技術員不認得他罷了。
卡爾里是一軍軍技研二的一名學生，此前在其他星系做學術交流，才剛回艾倫威爾，便被學校抓了回來，據說是有一項非常重要的事情需要他來幫忙更新機甲智腦系統。
卡爾里一聽，就十分興奮地回了一實。
只可惜剛回來的時候導師不在，沒人管他，才跑出去修機器人。
聽起這件事，卡爾里眼睛一亮，問老校長：「真有這麼個人能用得上這項技術？我饞他們克林格力的駕駛員好久了，我們艾倫威爾也終於出了一個？」
「是不是真的，你去了就知道了。」
一實機甲訓練場內。
本該合金環繞的訓練場此時卻被臨時貼一層軟墊，場內只有一個人在訓練，伴隨著慘烈的尖叫聲從屋子這頭飛到屋子那頭，「砰砰砰」的聲音接二連三。
「啊——」
「哈——」
「pia嘰——」
盛嘉瑜從牆上摔下來，揉了揉後腰，「不幹了，我不幹了，就當我沒這技能吧。」
「行了，先停一下吧，比昨天好多了。」夏斕看了一眼訓練數據，讓盛嘉瑜歇下來停一會。
自打全校演習結束，其他人該放假該放假，該玩玩，二月才會正式開始訓練。
而盛嘉瑜，只歇了三天，就被聽說他覺醒了天賦技能的夏斕老師從宿舍里揪了出來。
自此，他成了全校唯一一個真正一天寒假都沒有的人。
不過也沒那麼嚴重，夏斕訓他到底是一種私下訓練，每天訓練的時間不長，只是內容實在是駭人。
經過老師們鑑定，基本可以確定他的技能方向是超高速移動。
但他尚且無法掌握這種速度，所以還需要反覆的練習，來習慣其中的技巧，從而做到真正的實用，而不是每次都把自己給沖飛出去往牆上一撞。
因為他的瞬移距離無法控制，儘管格鬥訓練室的房間是裝修好的軟牆壁，但空間不夠他飛。
只練了一個小時，夏斕就提議換個大的，於是找了一間不太經常用的機甲訓練室，臨時做了軟包上去，讓他在這邊練習。
夏斕是專門負責天賦技能開發的老師，雖然他主講理論課，但培養技能的方面也是由他來負責的。
重新裝修用了兩天的時間，盛嘉瑜真正練上也就才一天多一點的時間，雖然現在看著還是看著嚇人，但其實已經頗有成效。
最起碼雖然還是會撞牆，但他已經能自己掌握方向和基本距離了。
夏斕讓他休息了一會兒，給他講了幾個點，才又讓他繼續嘗試。
訓練室里又徘徊著「砰砰砰」地撞擊聲，看得來探班的邵寧「嘶」了一聲，「這樣子慘烈？」
看台上陪盛嘉瑜練習的陸哲看他們過來，就給夏斕打了個招呼，讓休息一會兒。
唐之和付明成都被家裡人叫了回去，要等集訓才會回來。
而且他們兩個之後也不會跟他們一起訓練，盛嘉瑜也就沒留他們陪自己。
軍校生能回家的機會很少，今年假期本就短，家裡叫了肯定要回家。
就是盛家父母也催過他回去，可他這邊有事，就只好耽擱了。
陸哲他們幾個倒是沒什麼事情，都大四了，心本來就野，至於陸哲本每個假期都該回去處理的家事，這次倒是沒什麼問題。
盛嘉瑜曾問過他一次，陸哲只說今年不用他回去，於是就留下來陪他訓練。
本也不什么正經的訓練，現在學校又沒封鎖，他們每天進進出出的都很自由。
邵寧跟羅錚才剛從外面回來，給他們帶了奶茶飲品。
盛嘉瑜樂顛顛地從訓練場裡下來，見到邵寧手裡的奶茶杯樂得眼睛都發亮。
他現在急需一些糖分來補充他岌岌可危的精神，「謝謝學長。」
邵寧聽了這麼甜的一聲謝，飄得人都不知道去哪兒了，給陸哲分了咖啡之後，還剩一杯果茶，「蘇維然呢？」
「隔壁樓里機房改程序呢。」陸哲不愛喝甜的，喝了一口咖啡提神，「老金說卡爾里回來了，他連忙就去改程序架構了，說什麼也不能被卡爾里看扁了。」
邵寧誇張道：「他瘋了吧，卡爾里當然不會看扁他，只會看著他的程序架構說『這是一坨垃圾』。」
他把卡爾里模仿地惟妙惟肖，讓陸哲和羅錚都忍不住笑出來。
只有盛嘉瑜雲裡霧裡地叼著吸管問：「卡爾里是誰？」
「一個新的要來折磨你的人。」邵寧雙手合十，默默給盛嘉瑜祈禱著，搞得盛嘉瑜更一頭霧水了。
陸哲見小兔子鼓著腮幫子一臉迷茫的樣子，實在沒忍住上手掐了一把臉，惹得盛嘉瑜轉頭來咬他，咬在指尖上，也不用力，只用門齒輕輕磨了兩下。
因為是兔子，總有磨牙的習慣，所以他總喜歡叼著進嘴的東西，有時候是在咬筷子，有時候就像剛才那樣咬著吸管。
這下子陸哲的手指送上門，殺手兔當然更喜歡肉味，「惡狠狠」地去磨，威脅陸哲給他個答案。
可惜威脅給瞎子看，陸哲早就是個一肚子壞水不敢在他面前漏的人，享受著這小貓撓似的磨牙，開心得不行，又覺得論壇里給他起的「殺手兔」外號既可愛又貼切。
這個稱呼是演習結束之後他們給他的，說他是最凶的一隻小兔子，簡直像個殺手。
而因為他跟陸哲的那一戰，全論壇再也找不到一個酸他質疑他的對象，全校滑跪，就連陸哲的後援會都已經徹底倒戈，滿嘴說著什麼「不要粉陸哲這個不知道營業的，追偶像還是要追個乖的」，紛紛轉投盛嘉瑜後援會的懷抱，以某位戰粉頭為首。
簡直……讓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但陸哲似乎非常享受這樣的過程，不管他們再怎麼哭天喊地，一邊求著盛嘉瑜大人不計小人過，一邊發表一些不堪入目的言論，都統統被陸哲壓著蘇維然給他們禁了言。
才不要讓他們肖想，他們想的那些好事，都是他一個人的。
這個時候，陸哲才會覺得自己是個肉食系真好，就連這種卑劣的圈地盤都能正大光明的合理化，誰也不敢上來招惹他。
可盛嘉瑜不會喜歡。
這又讓陸哲覺得煩躁。
他的高度獸化狀態才剛消退沒幾天，之前每次高度獸化之後他都會有一個月的時間收不回去顯性形狀，貓科動物永遠不聽話的尾巴就在身後甩來甩去，眼看就要暴漏某些人心裡的小九九。
盛嘉瑜看著那細細長長的尾巴在他眼前搖來搖去，又看向陸哲頭上那對趴下去的耳朵，鬆開了牙，「怎麼了嗎？」
陸哲立刻把耳朵和尾巴都停下，「沒事。至於卡爾里……你很快就會知道的。」
「盛嘉瑜，別喝了。下來繼續練。」夏斕整理好了剛才那一波的訓練數據，在下面叫他。
「哦，來了。」盛嘉瑜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塵，直接從看台上翻了下去。
他就在扶手旁邊消失，然後下一秒就穩穩地出現在了地面上，看著跟瞬移似的。
這個距離是他目前能掌握的距離，可再遠一點，就要橫衝直撞了。
盛嘉瑜才剛落地，就聽見身後有人拍著手驚奇，「好炫酷的技能！怎麼做到的，能不能教教我！」
他回頭，就看到一個小孩往他這邊跑過來。
他這半年又長高了一點，現在已經沒有之前那麼矮了，雖然比不過那群越長越像巨人族的肉食系，但也還算出眾。
於是他定睛一看剛跑過來的那個小男孩，恍惚間覺得看到了一年前的自己——真矮啊……
但盛嘉瑜推己及人，收回了自己憐憫的目光，等著那男孩子身後慢吞吞的老教授過來介紹。
小男孩長了一頭卷卷的金髮，一雙碧綠色的眼睛，看著跟個洋娃娃似的。
越看，盛嘉瑜反倒是生起了一種奇怪的感覺：好像撞型了，他們不會合不來吧。
正想著，小男孩已經衝到了他的面前，向前傾著身子，仰著頭觀察他，非常浮誇地「哇」了一聲：「你長的真好看！啊我知道了，你是論壇里那個兔子吧，真人比照片還可愛，像個精緻的洋娃娃一樣！」
他的口音盛嘉瑜有點聽不懂，雖然說的是艾倫威爾星系的語言，但不知道是哪個星城的方言，聽起來很費勁，只聽動了最後的那個詞兒。
他尋思，你長了這樣一張臉，怎麼好意思說自己像娃娃的。
但小男孩卻只顧著自己的問題，嘰里咕嚕地問了他一大串，越問口音越跑偏，最後盛嘉瑜實在是聽不懂了，轉頭就向在自己身邊的夏斕老師求助。
夏斕用手裡的電子光屏敲了一下小男孩的腦袋，「卡爾里，你研二了！通用語這麼差是怎麼考上研究生的！敢這樣在學校里說話，不怕蘇老師把你帶走去罰抄課文嗎！」
卡爾里嬉皮笑臉地回答：「報告夏老師，我是保研的，沒考試！」
夏斕氣得七竅生煙，扶著一旁的欄杆擺手，「走走走，別在我面前氣我。」
夏斕的天賦開發開其他學院也有開，畢竟是軍校，即便是軍技和戰學也是要訓練的，比普通人激發出天賦技能的概率都要大一點。
這門課雖然其他學校也有課，但都不如軍校體校學得深。
卡爾里還是本科的時候他就帶過，比起一實的刺兒頭們來說，那是一點都不遜色。
盛嘉瑜還在驚訝原來他就是卡爾里，竟然已經是研究生了，比他還要大。
卡爾里在他驚詫的目光之下，就知道他在想什麼了，「沒想到吧。你要叫我哥哥哦，叫我學長也行，來叫一音效卡爾里學長聽聽。」
「卡爾里學長好。」盛嘉瑜倒是也沒抗拒。
結果卡里爾聽到之後更亢奮了，上來就去掐盛嘉瑜的臉，「你真的好可愛啊。早知道他們要叫我來給你設計程序，我就不在外面繞了兩圈才回來了，明明都是草食系，為什麼我那兩個直系學弟叫起來都沒你甜呢，他們從來不叫我學長嗚嗚嗚……」
「因為你只會欺負人家，你給我鬆手！」後面跟上來的軍技的老教授用拐杖去捅卡爾里的後腰窩。
卡爾里一跳蹦開：「我哪裡欺負了，我是在鍛鍊他們。」
又轉過去對盛嘉瑜說：「論壇里都快把你描述成殺神了，根本都是造謠嘛。明明是這麼可愛的一隻小兔子，我覺得我快愛上你了！我們談戀愛吧！」
「咔崩——」欄杆斷裂的聲音。
看台上陸哲掐斷了年久失修的欄杆，對邵寧說：「把他給我扔出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