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這兒。」聲音是從角落裡傳來的。
教官們一起回頭, 他們衝進來的太快,根本沒看到他是怎麼離開陸哲的爪下的。
此時的盛嘉瑜剛把自己從牆上摳下來,揉著自己被合金牆壁撞痛的後背, 正在懷疑自己的脊椎健康。
教官們愣愣地看著盛嘉瑜的方向,那片牆上以人體的中間為中心,呈現的散開的裂痕。
他們用的房間是機甲訓練室,因為經常開機甲炮,用的牆壁都是最堅固的合金牆壁, 就連雷射炮都只能在上面留下一些微弱的燒痕。
而現在這樣堅固的牆壁,竟然被肉.體砸出了裂痕。
且不說他是怎麼撞上去的,他下來之後還能正常行走, 只是嚎叫著背痛, 已經非常叫人覺得匪夷所思了。
盛嘉瑜的肉.體,已經在不知不覺間鍛鍊到一個非常堅韌的程度,甚至已經幾乎超過了合金。
倒不是說訓練成這樣,就不再需要機甲了。
機甲的世界的超大口徑的炮口攻擊,火力攻擊以人類的肉.體是不可能應對的。
如果要說這有什麼用, 大概也只能讓人可視化的去了解他的蛻變。
監控設備教官們還沒來得及關,直播間裡一排一排驚訝的彈幕飛過,現在更是沒人會去質疑盛嘉瑜的能力了。
且不說他是這麼多年第一個傷到陸哲的人, 再者一般人, 也不會在牆上開出這樣的裂痕來。
他究竟怎麼做到的?
所有人都覺得不可思議, 比這更不可思議的是直播間裡的人全程關注了盛嘉瑜是如何跑到牆根下面的。
那速度!
簡直就是瞬移!
在教官們關掉全息投影之後,所有人眼睜睜地看著馬上爪子就要抓到盛嘉瑜的脖子的那一刻,盛嘉瑜從他的手下飛了出去。
說是飛其實也並不準確, 因為眾人並沒有看到他的人影, 只有高清幀率攝像頭捕捉到的一點點殘影。
但就連盛嘉瑜自己, 都沒弄清自己剛剛發生了什麼。
剛才陸哲突然之間爆發,盛嘉瑜的潛意識告訴自己,他逃不掉。
他會被陸哲獸化之後巨大的爪子死死地掐住喉嚨,按在地上,根本無從反抗。
他的腦子裡當時只有他想要趕快離開陸哲的手下,腦內里拼地想著這件事。
然後他就飛了出去。
盛嘉瑜非常確定自己是移動過去的,他能明確地感受到高速移動而掠過的風,可他幾乎沒辦法讓自己停下。
於是就嚴嚴實實地撞在了牆上……
想想這個劇本好熟悉,他第一次開機甲的時候也撞上去過。
不過他真的好痛啊!那牆硬得很,他現在渾身上下每一個骨頭和肌肉都酸得不行,就跟別攆過了一樣。
而被教官們控制住的陸哲,也開始恢復原本的樣子。
獸化的狀態在逐漸褪.去,情緒也歸於平靜。
校醫正在一旁檢測他的情況,確定他已經平靜下來,才讓盛嘉瑜靠近。
「小盛嚇到了吧?」宋直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也是為了看一下他的情況。
陸哲這個狀態他們見過幾次,可盛嘉瑜畢竟是第一次見,又是個草食系,突然碰上這樣的情況,也是他們都沒能預料到的。
天賦血脈的開發程度和他們的年齡有關,二次發育一般在會剛覺醒的這幾年突飛猛進,陸哲已經成長到了被業內成為「天賦技能」的程度。
但陸哲覺醒的這個技能,實在是讓人不知道怎麼說才好。
危險,卻又……
宋直不知道該怎麼給盛嘉瑜解釋,又想起他剛把自己從牆上扣起來,看著脊椎就疼,「你也先去跟校醫看一眼,別受傷。」
盛嘉瑜被他推著,只能去一遍的醫療艙里泡一會兒,但他的目光就止不住往陸哲的那邊瞥,想搞清楚剛剛究竟發生了什麼。
恢復正常樣子的陸哲看起來並沒有什麼差別,只是不斷地揉著太陽穴。
意識到盛嘉瑜的目光,陸哲抬頭往他這邊看了一眼,那一眼盛嘉瑜說不清都飽含了什麼東西,複雜又惹人憐憫。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想出憐憫這樣與陸哲根本毫不相稱的詞來,還未等他想清楚,他已經被校醫院的護士塞進治療艙里了。
治療艙在治療的過程中會給一定的安定類藥物,進去之後盛嘉瑜就已經沒有辦法再去思考什麼了。
等他從治療艙里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降至了。
小護士正在給收拾東西,還數落他,「怎麼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啦,差一點脊椎骨就斷了,幸好只是骨裂,一個下午就能解決的問題。淤青也有不少,你們這幫學生拼起來真是一點都不愛惜身體。」
大抵醫護人員都是這樣嘮叨的,她們最大的希望還是這個世界上不再人受傷患病。
無論醫療技術已經發展得有多麼發達,損傷依然是一種不可逆的事情,身體上打得補丁越多,人也就會越來越脆弱。
如今太多人因為發達的醫療技術,總是不把重傷當回事,於是護士們也都習慣了說教。
但盛嘉瑜並沒太聽,只是禮貌地笑著,然後跟小護士打聽陸哲去哪兒了。
小護士一聽就嘆了一口氣,就知道她白說了,但看盛嘉瑜長得乖軟脾氣也好,她終究還是沒說什麼重話,只跟他說人在校醫院,他們這邊也就等他出來也要收了。
這幾天醫療艙一直都放在考場外面,以備不時之需。
不過真傷到必須要進來的,盛嘉瑜還是第一個。
尤其他進來的時候還一副什麼事兒沒有的樣子,把一眾醫護人員都給嚇壞了。
他們沒看比賽,還以為盛嘉瑜被陸哲怎麼揍了,等出去看幾個教官談論回放的時候,才知道這一身的傷都是最後結束之後盛嘉瑜自己撞的。
此時盛嘉瑜還並不知道教官們已經將他們這一場的對局分析完整,就等著他上門挨罵,於是毫無準備地就去了校醫院,剛好被在病房外面的宋直跟胡忠逮了個正著。
「停,幹嘛去。」胡忠伸手撈住盛嘉瑜的後脖領,教官到底還是教官,拎他就像拎小雞一樣。
盛嘉瑜無辜回頭:「看看學長啊……」
「看什麼看,有事跟你說,給我滾過來。」
房門沒看,盛嘉瑜看不到裡面的樣子,只好兩行寬面淚胡忠拉走訓話,「來來來先跟我說說,你怎麼把自己糊牆上的,你怎麼想的?」
他們後期去看回放的時候整個人都不好了,且不說這個能力怎麼回事,直接往牆上撞,也實在是個人才,「你以為你在開機甲啊?你天天機甲撞牆沒人說你,自己的身板還這樣造啊。」
盛嘉瑜撓撓頭,治療艙修復了他的身體,痛覺消除,只剩下一點肌肉上的疲憊,不足掛齒,「我也不是故意的嘛,就是嗖的一下就飛出去了。」
胡忠幾次提氣,最終還是沒找出什麼合適的罵詞,只得問點正經的:「你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嗎?」
盛嘉瑜搖頭。
他要是知道,就不會讓自己飛出去了。
「陸哲那個現象,叫天賦技能。實際上是在深度開發天賦血脈後的成果,每個人擁有不一樣的天賦,從而在基因序列中更突出的方面也是不一樣的,對自己的天賦血脈開發程度越深,個體會出現對某一方面的卓越表現,我們將這種突出成為天賦技能。」胡忠向盛嘉瑜一點點解釋道。
這個在他們的課程里有開,不過大部分星際人民因為鍛鍊不夠,是接觸不到天賦技能這麼深的東西,故而天賦技能這個名詞,僅在軍隊和運動員之間流傳。
而陸哲的獸化,就是天賦技能的一種。
盛嘉瑜突然想起來之前夏斕老師對他說的那些話,堅持本心,順其自然。
他事後也沒太清楚,反倒是將這件事給忘了,現在想想,他當是飛出去的時候,大概心裡想的就是這些東西。
得想個辦法能從陸哲的手底下逃出去,不管用什麼樣的辦法。
「我那個……飛出去那個動作,也是嗎?」盛嘉瑜試探著問,但又覺得別人二十三四了才能摸得到東西,他才還不到二十歲,這樣張狂,是不是不太合適。
胡忠只是鼻子裡哼一聲,「小腦袋瓜子倒是挺聰明,但是具體的,還是等放過假開始訓練了,等夏斕教官看過你再開始訓練。這種深度的開發研究成果不多,貿然訓練很危險,你就當自己根本不知道這件事兒就行。」
他們這邊演習結束,校方還要根據他們的成績和表現,進行詳細的分班培訓計劃。
更何況基礎合格也只是基礎合格,最終還得看上機甲吐成什麼樣子,如果吐得太厲害的,還得先分走做適應訓練才行。
在這之前,他們這幫確定了要參加集訓的選手,雖然比別人的假期是在是短了不少,但也還是有那麼十幾天的。
胡忠又跟他說了兩句關於考試結果的。
因著最後的考試被教官打斷了,他們兩個這局就不算數了,還是按之前的積分算,列入實戰班能收假回來一起訓練。
「雖然沒能分出個勝負,但你的表現真的讓所有人都大為震撼。我想這之後,應該不會再有人不相信你的實力了。」胡忠末了又安慰了他幾句。
教官們雖然不會時時刻刻上網衝浪,但學校里發生的事情,哪有老師不知道呢?
論壇里那些烏七八糟的討論,他們都能看得到。
教官們到底還是怕盛嘉瑜會因為那些討論而影響了心情,畢竟他這一路來打得很兇,他們在一實呆久了,每年因為心態炸裂而狀態不穩定的學生太多了,儘管盛嘉瑜是個情緒穩定的草食動物,但也很難不去擔心。
不過盛嘉瑜現在沒閒心聽這個,只囫圇地跟胡忠回了兩句,聽見後面的病房門打開,就立刻轉頭過去看。
他的耳朵還漏在外面,聽到聲音的時候會一跳一跳的。
陸哲才剛一開門,就入眼一對雪白的耳朵,被門軸的聲音驚動兩邊晃了晃,帶著那毛茸茸的腦袋轉過來看他。
小兔子紅彤彤的眼睛不再似賽場裡的時候那樣瘋狂,反倒是清清明明,還帶著一點對他的關心。
盛嘉瑜見陸哲如常,立刻對胡忠說:「胡總我知道了,我一定不受外界的影響,勤勤懇懇訓練,精進個人技術,沒有別的事兒我就先走了!胡總再見!」
說完他便一跳一蹦地跑到陸哲的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怎麼樣了?沒問題吧?」
他雖然不知道陸哲那個獸化的狀態究竟有什麼影響,畢竟胡忠什麼都不跟他說還不讓他看,可畢竟是跟他對決的時候才變成那樣的,而且當時的教官們都一副非常驚恐的樣子,他怕因為自己的問題,把陸哲的身體弄出個什麼好歹來。
不過這樣去想,盛嘉瑜還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覺得自己臉有點大,什麼鍋都敢背,「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你會這樣。」
他總是習慣於去和肉食系打拉鋸戰,通過時間來消磨對方的耐性,從而抓住對方心態裂縫時期的動作漏洞。
如果不是他總是這樣步步緊逼,陸哲也不會被他逼到要用技能的地步。
這是所有大三大四擁有天賦技能的學生都被教官叮囑過的明令禁止的行為。
陸哲不會故意拿他們兩個等級不對等的技能來壓他,更何況看教官們的態度,他的技能很危險,就是平時也不會允許他用。
想來想去,大概是他把陸哲逼的本能大於理智,才會這樣。
肉食系動物的情緒多半不穩定,這也是盛嘉瑜一向無往不利的一個重要因素,他夠強,情緒又穩定,拉鋸戰的前提下實在難有肉食系能在他這裡討得到什麼好處。
尤其是繼承血統越凶的肉食系,情緒就更容易被繼承自動物基因里的獸性所操控,在高度集中的狀態下,稍有不慎,就容易被衝動控制頭腦。
陸哲是獅虎獸,本就是非常危險的物種。
盛嘉瑜低著頭,一遍心虛又一遍有點小得意。
連陸哲都被他逼到這個地步,那他不就很不錯?
他並沒有注意到自己的想法都被頭頂那對耳朵暴漏無疑,一會兒塌下去,又一會兒立起來,在陸哲的角度看簡直可愛死了。
胡忠聽到盛嘉瑜說這話,倒是比陸哲先吐出一口老血來:「盛嘉瑜!你就作死!」
盛嘉瑜全當沒聽見,只看陸哲,聽著他的回答。
他們之前就說過要比一場,如今勝負未分,竟然還有一點遺憾。
「你認什麼錯,我還怕我嚇到你了,還好嗎?」陸哲伸手揉了揉他的耳朵。
兔子的耳朵敏.感,盛嘉瑜被他這樣一摸,什麼別的心情都沒了,只有往後扯著躲開陸哲的玩鬧,「我能有什麼事兒啊,你剛才是嚇死我了。」
陸哲嘆口氣,這小兔子還真是什麼都不知道,根本沒想過當時的情況到底有多危險。
他只差一點,就把他吃掉了。
「胡總真的沒說錯你,你,作死。」陸哲用手指點了一下盛嘉瑜的額頭,後者不明就裡,陸哲又說,「陪我上去吹吹風。」
既然小兔子不懂,還是就叫他不要懂好了。
反正他們日後也不會再有什麼對決的機會,再遇到其他像他這樣不知道輕重的肉食系動物,他總會在他身邊保護他的。
肉食系和草食系間的食物鏈壓制,並不僅僅是心理上的恐懼這麼簡單。
被印刻在動物基因里幾萬年的食物鏈本能,不是說克服就能克服的,陸哲那樣子對一個草食系毫不控制地釋放殺氣,完全可以直接把一個草食系動物嚇死。
兔子本身又是很容易受驚的動物,如果不是盛嘉瑜當時逃得快,他還真……不知道會造出什麼樣的孽來。
但幸好,他是盛嘉瑜。
在教官們在他的身邊談及盛嘉瑜是如何逃脫的時候,陸哲才放下了心。
換個人,怕是都不可能在那麼短的時間內就激發出天賦技能。
盛嘉瑜才不到二十歲,他是一個集天賦與努力為一身的人,也只有這樣的人,才能克服重重困難走到今天這個位置。
至於他自己,今天實在是太丟人了。
陸哲帶著他一路走到了校醫院的天台上,吹著冬日的晚風,盛嘉瑜裹了裹身上的衣服,沒克制住打了個噴嚏。
陸哲輕笑一聲,把手裡的外套給他又披上,「我剛從那個狀態下下來,血還熱著,你穿吧。」
高度獸化狀態會讓他全身的血液沸騰,體溫高於常人。
盛嘉瑜想起剛才他碰自己耳朵的時候,確實熱得嚇人。
「贏了我,開心嗎?」陸哲問。
盛嘉瑜歪頭不解,「不是平局嗎?」
陸哲笑著搖搖頭,「那只是按規則算,實際上當然是我輸了,就算我那會兒贏了,也是勝之不武。」
他是當真這樣認為的,而不是為了哄盛嘉瑜而自謙,「你比我厲害。假以時日,你一定會成為比我更厲害的。」
盛嘉瑜被他說得有些躁得慌,連忙說不是。
但陸哲卻繼續說了下去,大概是因為他已經很久沒有經歷過獸化的狀態了,所以今日格外有些感懷,「我現在所擁有的大部分能力,都是出自我的血脈天賦。岑舟大概跟你說過,我是純種獅虎獸。其實只是個巧合,巧合這個世界上有獅虎獸這個品種,又巧合,我的基因比較純粹,獅子和老虎各占了一半,才被鑑定為純種獅虎獸。」
可實際上,越純種的基因序列,對人類的影響就更大。
所以他的天賦技能,是高度獸化。
徹徹底底變成一個毫無理智的猛獸,對於以機甲為主要手段的這個時代來說,實在有些沒什麼大用,又是十足十的拖累。
一旦他在賽場上心態不穩定,很難有人攔得住他。
「等你完全成長起來,我大概都不敢跟你打了吧。」陸哲哄他,揉著他的腦袋。
卻叫盛嘉瑜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這大概就是每個物種都有每個物種的煩惱,在他憂愁天賦給他帶來的苦難的時候,就算是覺醒成了肉食系天賦的人,也擁有著不同的煩惱。
他平日的牙尖嘴利到了這一刻好像什麼都說不出來。
他很會陰陽怪氣別人,但是真的不擅長安慰。
盛嘉瑜托著下巴,看起來十分苦惱。
明明是他過來想關心一下陸哲的,怎麼好像,他只能坐在他身邊,什麼都給不了他。
陸哲本也沒想盛嘉瑜多跟他說什麼,他到底是個肉食系,那種骨子裡帶來的驕傲感讓他並不習慣於從別人那裡獲得安慰,他現在跟盛嘉瑜說這些,大概只是一些……傾訴欲作祟。
他喜歡他,所以想把自己的事情講給他聽,激起盛嘉瑜的同情心,或許能對自己產生點什麼感情。
很卑鄙,於是說完之後,又開始後悔,礙著自尊裝模作樣。
陸哲伸手,掐住盛嘉瑜的兩頰。
突然的動作打斷了盛嘉瑜的情緒,拍著他的手:「哇——你幹嘛?」
「所以啊,我不敗戰績被你斷了,你是不是該補償我。」陸哲又恢復了平時的樣子,禍禍完盛嘉瑜的臉頰,就開始要東西。
盛嘉瑜揉了揉自己的臉,「怎麼補償你?」
「聯賽,帶我贏吧。」
他說的很認真,並不只是為了從他的嘴裡討一句吉利話。
盛嘉瑜愣了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節奏,得意地笑著回答:「好,帶你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