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台化妝間狹小的更衣室里, 從方談身上沾來的混合著花香的刺鼻香水味還縈繞在他的鼻尖。
也不知道借來的這身衣服上是不是沾染了味道,盛嘉瑜想著要不要把衣服帶回去幫會長洗一下。
更衣室堆滿了演出學生們放的道具雜物,踩進去深一腳淺一腳, 把衣服換下去了,才發現他少拿了一件襯衫。
盛嘉瑜四處尋找,許是落在了他來的路上,抱著衣服走了一大圈,稍微撩開帘子, 果然看到了落在不遠處玩.偶頭套上的衣服。
這會兒後台沒人,大概是因為陸哲在。
盛嘉瑜覺得還挺好玩的,他們喜歡陸哲, 卻不敢去招惹他。
有人喜歡他, 卻處處只會冒犯他。
這就是血脈不同在別人眼裡的區別,難以輕易消除的刻板印象,想要讓所有人對他徹底刮目想看,大概任重而道遠。
他敲了敲更衣室的隔板,探出一顆毛茸茸的腦袋叫人, 「學長,我的衣服掉在那邊了,可以遞給我嗎?」
陸哲尋聲看過去, 盛嘉瑜被髮膠弄好的頭髮因為換衣服的緣故散開了一些, 不像剛才見到的時候那麼利落, 但散開後更像平時的小兔子,軟乎乎的好像可以隨便蹂.躪,但只要伸手就會被扎傷。
怎麼能是個兔子呢, 他活該是個刺蝟才是。
「好。」陸哲應下來, 順著小兔子指著的方向走過去撿他的襯衫。
他個高腿長, 在一地散亂的道具間行走一點都不慌亂,看得盛嘉瑜羨慕嫉妒恨。
儘管長高了一點,但覺醒的晚還沒過完二次發育期再加上動物基因之間的差異,讓他和陸哲之間的距離還是差得多了一些,起碼還有大半個頭。
襯衫被送他的面前,盛嘉瑜搖走自己腦袋中亂七八糟的想法,伸手接過。
隨著他一動,半個肩膀裸露在外面,上面的皮膚潔白無暇,還透著一點悶熱而發出的粉。
化妝間空氣流通很差,冬天空調又開得足,呆久了就會覺得發悶——這是陸哲給自己找的藉口,起碼在他失神忘記鬆手被盛嘉瑜提醒的時候,他只能這樣找藉口給自己,來掩飾自己不可見人的貪慾。
「抱歉。」
他鬆開了手,還顯得有些不舍。
盛嘉瑜一腦門霧水,怎麼他這襯衫這麼吸引他嗎?不就一普通白襯衣,連個花兒都沒有。
他皺著眉鑽了回去,穿好了衣服,套上了外套才走出來,「學長還想繼續看表演嗎?」
「不看了。」陸哲說,現在他已經冷靜下來,想起剛才被丟出的人,好像在外面引起了不小的轟動,不過看小兔子的樣子,似乎對此毫不在意,「剛才那個人,不管了嗎?」
「還有什麼要管的必要嗎?」盛嘉瑜整理了一下衣擺,把兩隻收進盒子裡的單簧管都整理好,遞在陸哲的面前,「他單方面追求我,好像跟我沒什麼關係吧?」
小兔子的聲音清脆動人,向人說著聽起來殘酷而又真理的話。
確實跟他沒什麼關係。
所謂喜歡,不過只是一個人的一廂情願。
「都可以,你不是要借著我嚇嚇他,再過分一點也沒什麼。」
盛嘉瑜聽了十分驚訝地看向他,「這樣子隨便我利用噠?」
他把收好的盒子推進陸哲的懷裡,讓後者騰出兩隻手來拿,但盛嘉瑜沒有鬆手,而是就著這個姿勢說:「就這樣就可以了,他不會再來了。這之後,應該也不會再有人來找我的麻煩了。謝謝你幫我的忙,無論是這件事,還是借我單簧管這件事。」
盛嘉瑜抬頭,用那雙紅通通的眼睛看向陸哲,他們的身高差讓一切空氣都變得曖.昧。
他輕輕舔了舔自己有些乾澀的唇邊,儘可能不叫陸哲發現,兔牙抵在下唇唇沿上,「還有,謝謝你來聽我的演奏。」
陸哲看著他的小動作,壓抑下自己燥熱的情緒。
喝了酒的人只有他,而那點酒精早就該隨著一路奔來的冷空氣消失殆盡,不該成為他肆意妄為的藉口。
「都是小事,不用掛在心上。」
盛嘉瑜彎起眼睛,鬆開放在盒子上的雙手,退後一步,背過手去,「那我要先回去了,學長喝了酒,早點休息。」
「好,一起回去吧。」他知道,在這個學校呆了一年半的盛嘉瑜,再怎麼路痴也不會記不住回宿舍的路了,但他還是希望能接著這些小事情,多陪他一會兒。
或許,只有今天。
盛嘉瑜沒有拒絕,跟後台的工作人員說了一聲,便就從後門離開了禮堂。
至於前台方談鬧出的那些鬧劇,誰都沒有上心。
荒唐又特殊的夜晚就這樣要過去,繁星爬上夜空,月光之下,星星點點的落雪飄下來,落在兩個人在禮堂里憋得溫熱的皮膚上。
盛嘉瑜伸出手,接了一片雪花,在掌心中融化。
城市的鐘聲開始響起,這一年馬上就要過去。
跨年夜,一軍不再做宿舍的門禁設置,鬧到幾點回去都可以。
很多學生都會在學校的各個角落裡狂歡,星城上方的霓虹燈拼湊出倒計時的樣子。
他們二人走到學校的人工湖旁邊,很多小情侶在湖邊手拉手壓馬路,十指相扣的向著天空許願。
不一定迷信什麼,只是對未來一年的美好願景。
願他們的感情長長久久,願人生坦坦蕩蕩,一路順遂。
「要許願嗎,學長?」盛嘉瑜問。
「你有什麼願望要許嗎?」陸哲反問他。
盛嘉瑜看向湖中央落著的點點星辰,「沒什麼吧,我想得到的事情。靠我多努努力才是正道,難道我許願學長就能輸給我嗎?」
意料之中的答案,陸哲突然覺得論壇里還是沒說錯的,至少說盛嘉瑜的時候沒說錯。
這小兔子,就是一個滿腦子只有事業的人。
「這裡的情.人湖,可不管學業晉升啊。」
「這麼土?」盛嘉瑜瞪大了眼睛,這兒好歹是軍校,他還以為得取個什麼凱旋之類的名字,「不是官方叫法吧?」
「那確實不是,一軍到處都是訓練場,也就這兒能給小情侶約會了,才被叫成了這樣。」陸哲第一次聽說這個名字的時候,跟盛嘉瑜一個反應,不過時過境遷,現在他站在湖邊的時候,還真不希望去考慮這東西土不土了。
情.人湖,能保佑他夢想成真嗎。
「也是。」盛嘉瑜接受了這個說法,「所以它保佑不了我,我就不許願了。事業未半,沒心情想愛情啊。」
他隨口的一句話,讓陸哲陷入了沉默。
陸哲揉了揉有些痛的太陽穴,酒勁雖然消退了一點,但今晚到底是喝了不少。
這種擁有藉口而無限放大的情緒更加灼燒他的理智,不過他還清醒,之前在禮堂里的放縱已經夠出格了,他不能再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來。
畢竟以盛嘉瑜現在對追求者的態度,他但凡敢做點什麼,一定會拒之千里遠的,他只能仗著熟悉的學長的身份,悄悄地,一點點地侵入他的世界裡。
對於盛嘉瑜的話,陸哲只是說:「你還小,確實不著急。可以等拿了冠軍再談。」
但盛嘉瑜卻沉默了,「拿冠軍……是不是有點太晚了?」
他雖然有拿冠軍的野心,但他也知道聯賽冠軍的含金量。
艾倫威爾星系已經很多年都沒有出線過了,現在去談什麼拿冠軍,會不會有點太早了?
他才是個剛入門的新手而已啊!
「那你想什麼時候?」
「唔……」被這樣問,盛嘉瑜卻也不知道怎麼回答了,他好像從沒有考慮過有關愛情這種事情。
上輩子的他身體不好,除了一些學生時代的不計後果的愛慕,好像也沒成什麼因果。他不敢和別人有什麼糾葛,他生怕自己第二天就死了,只會給別人徒增悲傷罷了。
而這一世,他要補齊的遺憾太多,愛情就自然而然的被他隨便拋在了腦後。
這一路走來向他投來的愛意不少,可大部分,他都無暇回應,再有的便是像方談崔燁那般輕薄又自我意識旺盛的追求,更叫他根本在意不起來。
至於真的去考慮什麼時候談戀愛,想要什麼類型的,他是真的從沒想過這樣的問題。
「就……看緣分吧,遇到了,喜歡了,就在一起。也不用給自己定個什麼時間目標的吧。」
這個回答反倒是讓陸哲鬆了一口氣,「說的也是。」
「那學長呢?聽說沒人敢喜歡學長,學長對這個有什麼看法?」
陸哲想了想,才說:「等他的緣分吧。」
星城上空的霓虹燈變作電子菸花的樣子,遮住了某人的回應。
盛嘉瑜的注意力被吸引過去,見到天空中歸零的倒計時,跳過了在他眼中不過是隨口一提的話題,笑嘻嘻地回頭說:「新年快樂,學長。」
「新年快樂。」
算了,來日方長。
熱鬧的年末大會就這樣過去,次日學校放了一天假,等再轉過日頭來,學生們就又投入了緊張忙碌的期末考試備戰中。
況且比之期末考試更重要的,是期末之後的全校軍事演習。
具體的演習方式將在三天後公布,大家也就只能懵著做準備。
反正是全校演習,不考機甲,只考身體素質和格鬥技巧等等內容,新生能做的也就只有努力練習好自己會的東西,做自己最大的努力。
於是在更大的比賽陰影之下,期末考試顯得都不那麼重要了。
當大家一起走進射擊訓練場的時候,江輝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盛嘉瑜今年沒跟他們上這節課啊,他在這幹嘛?
「你還要考試的啊?」
盛嘉瑜扭頭看他,一副看傻子的樣子,「不然呢,不考試誰給我學分?」
「我以為用機甲課的學分頂。」
「那是多修的。」盛嘉瑜也想頂,可惜教務處不讓啊。
「你練過槍嗎,能不能行?」別的江輝都不會多問,但畢竟一整個學期都沒見盛嘉瑜進過射擊訓練場,他是實打實地擔心他。
之前他輸給方晨小測的時候,就有些人有復甦要繼續嘲笑他的趨勢,尤其是隔壁幾個班的,平時沒見過他的訓練,認為上學期的成績只是曇花一現,兔子到底只是兔子。
C班的人自然不會這樣想,可多少還是為他的成績擔心。
忙成盛嘉瑜這個樣子,全系也就獨他一個。
他們都知道,讓盛嘉瑜去上機甲課,是學校的意思。從這次宣布的多加的演習,和最近論壇上對此討論的傳聞,他們也多少猜到,這是學校對軍校生的培訓方針的調整,盛嘉瑜是第一個因為某種原因而去吃螃蟹的人,在這種始料未及的情況下,無法平衡自己本身的學業進度也是情理之中。
畢竟學校還有學校的規矩。
江輝作為跟盛嘉瑜關係還算不錯的朋友,怕他因此成績不佳,而產生挫敗感。
就算他上學期贏得了一些成績,可等著看他笑話的人,依然不在少數。
「我不行你行?」盛嘉瑜沒聽出江輝口中的那些擔心,或者說他聽出來了,但不在乎,「我從不做沒把握的事情。」
如果他覺得自己不行,一定會跟老金申請延後考試的。
他不怕丟人,但怕成績不理想,那都是學分啊!學分!
學分可是關乎獎學金的,一軍的學生從大二開始拿獎學金,會綜合第一學年的成績一起判定,他可不希望因為什麼給自己的獎學金拖了後腿。
他不缺錢,參加聯賽也好在學校也好,大部分的開銷都有補貼,但這行畢竟還是燒錢,在官方補貼了大部分的情況下,其他的開銷也很大。
既然目標是要去打星際聯賽,那就提前攢點錢,免得出現意外的時候,手裡的錢不夠。
他家裡雖然也算是富裕人家,可父母一直都不太支持他來軍校參加這些事情。
盛嘉瑜知道一旦用到錢,一定是他在比賽里出了什麼意外,還是儘可能的報喜不報憂,自己手裡有錢解決了最好。
江輝見他這麼有底氣,也就沒再說什麼,怎麼著也不可能太爛吧。
但等機器統計完成績的時候,不止是江輝,所有在場裡等候考試的學生都驚掉了下巴,隨後便是一陣喧鬧聲。
排在外面的學生沒有看見裡面的情況,只能聽見裡面的吵鬧,好像在驚訝什麼。
崔燁靠著牆,聽見裡面的聲音,問前面的人:「發生了什麼?」
「不太清楚,好像是有人打了滿分成績。」前面的人也不太清楚,等裡面考試的人走出來,他們才看到盛嘉瑜閒庭信步地拍了拍手,身邊圍著好幾個人。
「大佬,你怎麼做到的!」
「大佬教教我,我怎麼打都是九環,胡總說我再不進步就要殺了我!」
「大佬你什麼時候練得槍啊,為什麼有人不上課也不肯給我們一點活路啊。」
嘰嘰喳喳地聲音伴隨著盛嘉瑜,路過了崔燁的身邊。
崔燁不會猜不出裡面拿了滿分的人是誰,已經有一個人拿了滿分,再後面如何打出十環,也都不會再驚艷到人了。
更何況他在乎的也不是這個,而是盛嘉瑜,真的一個眼神都沒有分給他。
他一直認為,盛嘉瑜再怎麼努力,他也終究只是個草食動物。
草食動物就該老老實實地縮在後面,被肉食動物們所保護,然後再為他們的英雄而歡呼雀躍。
跑到他們的面前的時候,是激動而又恐懼的面頰緋紅。
總之,不該是盛嘉瑜這個樣子的。
他應該如同他們初見的時候,剛剛覺醒的小兔子散發著可愛得誘人的味道,被人堵住的時候還會禮貌的回應。
可現在的盛嘉瑜,已經越發懶得去維護那個形象,因為他自以為的強大,把自己惡劣的本性展現得淋漓盡致。
大概是因為區別於其他的草食動物,這些要素讓他顯得很迷人,很多人為他這種不尋常的表現而觸動。
但他不該這樣。
崔燁望著他的背影,心裡這樣想。
或許毀掉他,他就知道,作為一個草食動物該怎樣,才能讓肉食動物滿意了。
盛嘉瑜在眾人的擁簇和追捧中路過崔燁的背影,但崔燁或許不知道,他如同火柱一般的視線,早就將他內心所想暴露無遺。
兔子因這種熱烈的捕獵欲.望而回頭,盯著崔燁好不收斂的目光,輕輕動唇,做了個口型:「你休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