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王莽的計劃
王莽現在做的事情在王家內部都很少有人能看得懂的。
他雖然被被劉欣看重，依然擔任侍中這個近臣，地位沒有絲毫下降，但卻並沒有把精力放到朝堂的權斗上，對官職升遷，拉攏官員上很懈怠。
要知道，和他競爭家族話事人的淳于長可一直在努力，本身得到推薦，成為了掌握宮廷禁衛的衛尉，位列九卿，掌握了實際上的兵權，即使在王家這種政治大族裡都算是一號人物。
而王莽卻沒有在這裡下功夫，而是安心的做好本質工作，不喜歡貪污，勤勤懇懇，給朝臣的感覺就是相當可靠。
家裡侍奉老母，散盡家財救治貧苦百姓，名聲非常之好，要知道，王根這個大司馬在民間就是被戳著脊梁骨罵的。
臭的不能再臭，特別是他早年擔任大司農貪污了上千萬錢的事，導致太學對他也一直不冷不熱。
王莽和王家內部奢靡結黨營私的風氣截然不同，被稱讚為「身在泥濘中卻一塵不染的聖人」，唯一不被太學諸位博士排斥的人。
一年前，他用誠懇的態度打動了經學大儒鄭亮榮，成為了三弟子，如此在太學內部地方也是水漲船高。
一個月前，加封光祿大夫，沒有靠家族的勢力，而是太學博士的推薦！
鄭亮榮是的先前冤死的陳年關門弟子，非常受器重，著有大量經學，威望極高，即使是李年昭也要給幾分薄面，所以他的推薦也就舉足輕重。
太學內部博士的任免也是靠推薦。
有提名權的太學博士只有八人，鄭亮榮恰好就在其中，他對王莽相當看重，將自己的舉薦名額給了他，由此王莽一躍成為了太學候補博士，名望得到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而想要真正成為太學博士，擁有批紅權，還需要六個其他博士認可，這一點並不難，而最困難的也是最主要的一點！首席博士以及太學令的批准！
主要是首席博士，徐博這麼多年來都是放任內部自己解決的，只要李年昭批了，他也不會拒絕。
更何況徐博常年臥病在床，連朝政都不管了，更何況是這裡呢。
因此最需要爭取的人還是李年昭，鄭亮榮下了很大一番功夫，王莽的名望學問官職也都是足夠的。
但李年昭可能是依舊對王家人有偏見，也可能是徐博告誡過他什麼，總算踢皮球，今天拖明天，明天拖後天，也不明著拒絕。
這就導致這位大儒老師非常焦急，好不容易有了一個自己認可且有能力品德高尚的弟子，結果卻始終差著這一步。
王莽本人將李年昭的著作手抄了三千遍，以此來彰顯誠意。
如此要是再不批真的說不過去。
「對，就是那小子，太著急了，又沒說不給他批，還一直這樣。」鄭亮榮笑著罵了幾句，這樣對方就不好意思說什麼了。
李年昭依然掛著笑意，點點頭：「確實應該准了，這小子無論是品德還是能力，亦或者內部舉薦，都是足夠的。」
「但是呢，這太學裡也不是我一個人說了算，按照流程首先需要徐兄批紅，然後再移交給我，可現在顯然是僭越了，於情於理都不太合適。」
鄭亮榮的表情僵住了，他知道，這傢伙又在故意拖延時間，徐博近些年閉門不出，專心養病。
就為了這點事找他真不太合適，更何況徐家與王家是政敵，天下皆知，雖然王莽明顯與自己的族人不同，可以難免會被戴上有色眼鏡，故意雞蛋裡挑骨頭。
以往太學令徐博都是一律批的，所以沒有這方面的顧慮，可是如果明確表示否定的話，他們也沒辦法。
規矩就是規矩，這是當年初代太學令徐胄定下的規矩，上百年來都是嚴格遵守，先不說有沒有能力說服其他博士，就單單為了一個王莽改變慣例就不行。
「李兄也不是不知道，徐公那邊……畢竟情況特殊，哪有精力理會這種瑣事呢。」
「所以就適當通融一下罷，不能因為徐公病重這博士任命就暫停，這樣可能臉學府正常運作都難。」
一般情況下，儒學院享有批紅權的博士有十八人，可能會在上下浮動，但最多最多的時候就二十人，沒錯，博士的數量可以更多，現在整個太學有博士頭銜的人高達六百餘人！
因為本質上這還是一個榮譽行職務，只是有的會教書而已，但有批紅權的博士就不多了。
畢竟這是太學的核心權力，能夠保持超然地位絕大部分原因是靠這個，因此當然不能草率，必須是傾向儒學的自己人才能被賦予這個權力。
而王莽競爭的便是有批紅權的博士，如果單單是這一個頭銜根本不需要費這麼大的功夫，李年昭也無需這麼為難，就是稱呼罷了，給了又有什麼關係呢？現在活著的博士就有幾百個，少一個不少，多一個不多。
可是，擁有批紅權，能夠在太學發表意見，左右官員任免的博士就尤其珍貴了，最多的時候都才二十個，而普通博士卻有足足三百多！
這可不是兒戲，康帝之所以給了太學這麼大權力，不僅僅是為了向徐家示好，更重要的是用太學來制衡地方！很多官員都有舉孝廉的權力，這就可能形成黨派，從而影響皇權。
而康帝將最後一步的審批權給予太學當年威望最大的四十個博士，其目的便是限制官員。
最終，效果其實相當好，很少有人能夠和皇帝對抗，當年王嗣能成為權臣，原因還是他乃儒學院的首席博士，無法限制住。
王家能發展起來，實際上是皇帝的支持，直接跨越了太學給予人事權，厲帝死後，劉欣便開始剝奪這份隨意任命的資格。
所以王家逐漸衰落，依舊掌控國家還是禁軍的絕對影響力。
李年昭自顧自的坐了回去，然後才嘆道：「規矩就是規矩啊，我現在雖是儒院的首席博士，可這種有批紅權的博士還是不能自己做主，必須太學令批准才行。」
「這樣吧，你去景侯府找徐兄，他若是同意一切都好說，我肯定沒什麼意見。」
鄭亮榮見狀也不宰說什麼了，很明顯這就是沒戲，什麼自己做不了主，實際上首席博士就有富裕其他博士頭銜的能力。
可能是顧及王家人這個身份吧，死活就是不同意，徐博可是徐家的家主，王氏在朝中最大的政敵，怎麼可能會同意呢。
完全就是廢話，更何況徐博不見客，連劉欣這個皇帝去都要碰運氣，他雖是有名望的博士，誰都不敢怠慢，可問題是這次要求的是太學令！實際上自己的頂頭上司。
「既然如此就讓那小子再等等，時間還有很多，剛好也能再研習一番。」鄭亮榮笑了笑，嚴格來說也不是沒戲。
等徐博病死以後，李年昭也就沒有理由再拒絕，到時候只能批准，現在要做的就是等！幫自己的弟子鋪路。
………
宴會結束，客人陸陸續續的回去，鄭亮榮首先沒有回自己的府邸，而是乘著馬車，穿過鬧市來到了一個較為偏僻的胡同。
車夫停下，映入眼帘的是一處很小的宅院，很是簡陋，與繁華的長安形成鮮明落差。
鄭亮榮剛想敲門，卻發現門沒有鎖，於是推開慢慢跨進門檻。
一名穿著素衣的男子恭敬的站在前方，低著頭。
「老師。」
他那張蒼老的臉頓時綻放出笑容，拍了拍弟子的肩膀，擦乾對方臉上的汗水：「等很久了吧，好小子，我這幾個弟子我最喜歡的就是你了。」
這裡正是王莽的府邸。
王莽為人節儉謙卑，對任何人都以禮相待，待老師如親父一般，禮儀態度上完全無可挑剔，非常拉好感。
鄭亮榮對這個新弟子的喜愛前所未有，甚至拼著不要這張老臉也要幫其鋪路。
這太學博士就是第一步！如果王莽能再太學紮根，那麼對於以後爭權非常有益處，王根就屬於家族裡為數不動能看懂的人。
所以，博士這個身份是加分項，名聲恰好是王家最大的短板，因此王根為了長遠考慮可能會將繼承人定為王莽。
「這是應該的。」王莽的表情同樣恭敬，攙扶著老師走進了客堂。
「寒酸了點，您見諒。」
客堂同樣不大，鄭亮榮擺擺手也不在意，找了個地方坐下，而王莽則侍立左右，沒有同樣坐下。
「唉…那件事還是沒有頭緒，你這孩子也是務實，白白抄了這麼多遍，現在通通白費了。」
鄭亮榮其實有些愧疚的，身為老師連這件事都幫不到。
這件事王莽是相當重視的，他並沒有和淳于長一樣將精力都放在朝廷上，而是另闢蹊徑將視線投在了太學上！他希望為王家開闢一條新的道路。
以為都是當今王鳳的路線，掌握禁軍兵權，然後憑藉這個逐漸將自己的勢力滲透到朝中，最終再靠強大的話語權不斷擴充軍隊，主要就是靠武力威懾。
這種辦法最為簡單粗暴，因為兵權永遠都是權中之權，掌握了這東西那就可以為所欲為，誰敢攔著就砍掉。
但也是最不穩定風險最大，自古以來，依靠武力執掌天下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風格幾年幾十年後，就會被反抗中同樣用武力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最終被抄家滅族。
動用武力就同樣會被他人回敬！幾乎就是死路一條，比如昔日的秦朝，秦始皇憑藉百萬秦軍攻滅六國，又用這種手段大肆屠戮不服從的人。
短時間內確實震懾住了局面，可時間一長，反抗者就會一直出現，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大大小小的反對勢力不斷前仆後繼。
陳勝吳廣大起義之後也並沒有到此為止，而是出現了項羽劉邦這種更加強大的義軍。
沒過幾年，劉邦率先攻入咸陽，秦朝滅亡，項羽則將秦宗室殺了個血流成河，就連關中的秦人都選擇了背叛。
這就是武力帶來的副作用，有壓迫的地方就會有反抗，唯有以德服人才是正道，劉氏能稱雄天下二百年靠的不單單是強大的漢軍。
而是多年來做出的成績，惠帝文帝景帝武帝康帝宣帝無不是明君！如此得到了天下人的愛戴，即使出了元帝厲帝兩個昏君，天下人也依然沒有失去希望。
可以說德行才是最重要的。
王莽就深知這一點，所以他才將重心放到了太學上面，想要先再儒家擁有一點影響力，憑藉名望讓百姓朝臣服從。
其實這種做法確實有用，和他接觸過的臣子無不是服從，大家對品德高尚的人向來都會肅然起敬。
王莽只失落了一瞬間，似乎早就想到了，然後淡然道：「這是應該的，是徒送給李公的禮物，有什麼麻煩不麻煩的呢？」
「您不必為我而堅持，李公拒絕自然有他的道理，我理解的。」
鄭亮榮滿意都點了點頭。
之後又道：「沒關係，最少一兩月，最多也不過三五年，伱就能夠當上太學的博士，現在的問題是需要太學令批准。」
「而徐公的身體你也知道，更何況他對王家人一向是有偏見的，就算見到了也不一定會同意，你倒不如再等等。」
「願聽從老師的安排。」他早有準備，那位徐丞相對他的態度一向不怎麼好，而且他感覺這並非恨屋及屋！
這並非厭惡，而是忌憚！
王莽能感覺到，徐博在忌憚他，好像把自己整個人都看透了一般！
以此這太學博士，這位太學令活著的時候是沒什麼指望了，既然如此那就等著，他有的是時間，等的起。
而且據家族那邊的消息，這徐博的身體每況愈下越來越差。
活不了幾個月。
「那便好，我就先走一步，你啊，適當的也能改善一下，節儉也不必這樣，你畢竟是我大漢的光祿大夫。」鄭亮榮起身，對於弟子的生活條件極為心疼。
這根本就不像一個朝廷大員的生活水平，節儉過頭了，讓他有些自漸行愧。
「此間何陋之有？」王莽引用了論語的一句話，一笑了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