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徐博逝
一直到建平三年,天下的局勢開始趨於穩定,皇帝聯合徐家的勢力開始與王氏外戚對峙,並且因為王根身體逐漸惡化,開始在重新奪得了中央的主導權。
劉欣在政治上還是有一套的,比先帝劉驁強上一個檔次,但實際上也沒有多高,要不然也不可能連一個王家都解決不了,只能夠勉強從他們手中奪權。
大致就是元帝的水準,再有其他深諳政治的臣子幫襯下能控制住局面。
當年元帝就是依靠扶持大宦官石顯才擊敗了權傾朝野的王嗣,將核心的權力都抓在手裡。
當今陛下劉欣也差不多,依靠朝中新任徐家話事人徐華的鼎力相助之下,能夠重新樹立起權威,再加上有地方徐氏勢力的威懾,王根也不敢輕舉妄動,只能任由自己被削弱。
如果雙方撕破臉,皇帝在長安其實還有一支五千人精銳衛隊,王家想把洛陽駐軍調過來需要時間,到時候一紙衣帶詔下去,徐忠徐旻二人便能率領河北荊襄淮南的勤王大軍進京,憑藉著州牧都是權威,短時間內就能拉出幾十萬人。
到時候陷入拉鋸戰對所有人都沒有好處,而且還有一點,那就是王家現在沒有改朝換代的能力。
他們就是單純依靠武力建立權威的,除了王氏黨羽以為,無論是臣子還是百姓都是不服他們的,就單單那些地方官也都是以劉家馬首是瞻的。
一旦造反,那就將陷入新的軍閥割據混戰之中,重現秦末局勢,唯一不同的是劉家並非贏家一樣人人喊打。
天下人對漢還是有希望的,不向昔日秦朝一樣,第一印象是秦軍滅亡了他們家園,之後大興土木,民不聊生,天下苦秦久矣,絕對不是一句口號,再加上有賢明的扶蘇身死,更加殘暴的秦二世胡亥上位,百姓徹底對其失去了希望。
所以紛紛揭竿而起。
漢瀕臨崩潰之時,軍閥們無論是有私心也好,還是真心匡扶也罷,都必須扶持或者名義上臣服一名劉氏君主,師出有名相當重要,大漢以忠孝治天下,忠誠已經深入人心,很難輕易改變了。
因此目前來說還遠遠不用擔心王家掀桌子這件事,如果真這麼幹了那還正和劉欣心意呢,他夢想成為大漢的中興之主,但卻被束手束腳,不解決到執掌大權兩朝的王家什麼事都做不成。
可惜的是這位陛下也是個短命鬼,自小體弱多病,可能是大漢氣數到了盡頭罷,很是可惜。
未央宮內,劉欣坐在桌案之下,專心的批改著摺子。
這是他好不容易從王家手中奪回的東西,無比珍惜,軍國諸事無不是親力親為,他誰都放心不下,就連徐家都有些猜忌在裡面。
徐博兢兢業業,效忠了劉氏一輩子,當然絕對可信,可其他人就不知道,王鳳之前也是一副忠臣模樣,蒙蔽了先帝,導致釀成了大禍,自己這次絕不能再犯這個錯誤了。
權力只有握在自己手上才最為保險。
「陛下…陛下……」一陣輕盈的腳步聲傳來。
一名宦官在外面敲了敲門。
「進。」
「陛下大事不好,大事不好啊!」他焦急的跪在了地上。
劉欣也放下了手頭的東西,抬起頭:「何事如此失態。」
宦官聲音顫抖著:「陛下徐相…撐不住了!」
「什麼!」劉欣一把站了起來,急切的走了過去。
「此話當真?你應該知道欺騙朕的下場!」
徐博現在是他唯一百分之百信得過的手下!其他人,諸如繼任者徐華,外面的荊州牧徐忠幽州牧徐旻都是大權在握,有成為下一個王鳳的可能性。
主要是這些人都不是知根知底的,沒有經過時間考驗怎麼可能完全可信呢。
劉欣通過先帝的經歷疑心已經到了極致,除了自己認證過絕對能信的人外,都會留下一份心眼,可別到時候又被反噬了,步了那先帝的後塵,再來一個惡諡。
現在朝中他能確定的只有一個徐博,其他人都不行,包括自己最大重新的董賢,其實就是一個工具人而已,拉壓制朝臣。
關係倒更加像是摯友,因為董賢是有妻子的,還是批准接入了宮中,所以沒那麼複雜。
宦官連忙道:「臣不敢欺騙陛下。」
徐博的身體本來就不怎麼樣,居然還吊著一口氣多活了兩年,甚至能短時間下床走路,沒有癱瘓,太醫直呼不可思議,能簡直就是有天神庇佑。
事實也是如此,徐貞花了點天命點為其續了兩年命。
「備轎,去景侯府。」劉欣連更衣都忘了,這對他而已無疑是一件大事了。
這麼多年來徐博始終擔任著非常重要的位置,憑藉自己在太學的強大影響力,與王鳳集團纏鬥,發揮了巨大左右。
先帝沒有被徹底架空,他至少有一半的功勞。
這次徐博病死,但王家家主,新的大司馬大將軍王根卻依舊活蹦亂跳的,怎麼能不讓人擔心呢?徐家內部也是青黃不接的,徐華還沒有正式成長起來。
最重要的太學令還遙遙無期,未來十年大概率都是空出來的,因為儒法雙方誰也不服是,意見不統一,那自然任命不了太學令。
現在儒家的首席博士是李年昭還要再加一個孔光,法家的首席是陳榮,剛剛走馬上任。
李年昭和陳榮那可是死對頭!矛盾非常大,甚至還為之大打出手過,因此意見也肯定不可能統一,到時候還有明爭暗鬥。
應該要等徐華資歷熬上去成為太學令後,雙方的對抗才能停止了。
本來儒法之爭對朝廷是有利的,宣帝就靠著這個剷除異己,可是時間一長性質就變了,現在演變為了內耗!只要一開始朝廷就不會太平的!
所以還要費上好大一番功夫調節。
………
景侯府。
此時整個府邸已經堆滿了各種博士以及官員,當年王鳳病重時王府也是這陣仗,徐博名聲要更好,因此前來探望的人應該也是更多的。
李年昭身為首席博士當然也是來了,並且冤家路窄與法家的陳榮碰上了。
「呦,陳博士好久不見。」李年昭的語氣有些戲謔,身穿儒衫,頗有一種世外高人的感覺。
「是很久不見了,我倒是希望見不到你。」陳榮瞥了他一樣,法家對節儉倒是沒有那麼執著,所有穿著也是雍容華貴。
兩人身後都簇擁著扈從以及其他博士,氣氛有些壓抑。
「好了好了,徐公病重,我們還是莫要起衝突,不太合適。」
有人打破了這個僵局,他們此行可是來探望徐博的,兩位大學士在這若是和上次一樣大打出手,難免會淪為外人的笑柄。
李年昭一揮長袖:「哼,我不和這種人一般見識。」
陳榮盯著他,罕見的沒有說什麼。
自從儒家率眾遊行,逼迫厲帝退位後,李年昭的聲望直線上升,現在已經是徹底超越了死對頭的陳榮。
畢竟這種逼帝退位的事還真是開天闢地頭一回!以往當然有過,但參與者並不是儒生法生,而是那些有權力的大臣或者宗室。
比如當年徐貞就曾經廢掉了漢後少帝,但當時的情況是太師一派大權獨攬,不僅擊敗了諸呂收回了中央禁軍的兵權,外面諸侯王的勤王大軍也是以其馬首是瞻的。
趙王齊王這種大國君主都是認同徐貞的,可李年昭那次有什麼呢?除了沸騰的民怨外就是只有一腔熱血了,這是民力首次戰了皇權,非常具有里程碑意義。
那次行動對整個太學都有好處,他們的話語權更重了,劉欣繼位就是其默許的結果。
掌握輿論和人才教育,就是最大的優勢,後世東漢的世家大族就是靠輿論以及舉孝廉的權力才能威脅皇權的。
雖然無法起到顛覆性左右,但也相當關鍵!因為得罪了太學這群文人,皇位就坐不穩了。
「陛下到…」
宦官的公鴨嗓響起。
眾人都將目光都投了過來,然後齊齊行李,其中也包括李年昭兩人,皇帝依然是至高無上的,就算是太學的首席博士也不能傲慢。
畢竟連徐博這個太學令都要按照規矩辦事,其他人又有什麼資格呢。
「見過陛下…」
劉欣慢步走了過來,許是發現了李年昭和陳榮,臉上掛著笑容:「諸位不必多禮。」
說完後,才走進了徐府的主臥內。
此時,徐博臉色蒼白的躺在榻上,已經失去了血色,嫡長子徐華趴在邊上哭腔著,見到劉欣前來才站起身。
「臣見過陛下。」
「免禮。」劉欣也放輕腳步走了過去。
「陛下…」徐博睜開眼睛,在長子的攙扶下慢慢坐了起來,神情恍惚,似乎已經到連風燭殘年之際。
「徐相快快躺下,你是朕最重要的臣子,可不能出現什麼三長兩短。」
劉欣說的是實話,徐博確實不理朝政,但只要他沒咽氣就始終發揮著作用,至少太學那群學子不敢輕舉妄動,依然是歌頌著朝廷的。
徐家家主一旦上了年紀,其地位就會直線飆升,不知道為什麼,幾乎沒有例外,年輕時被老一輩博士輕視,可一旦同齡人上去,態度就完全不同了。
就連沒有擔任太學令的徐寧也擁有絕對的權威,大家將他比做聖師徐恭,將徐寧之弟,實際的太學令比做徐胄。
現在的徐華顯然是沒到年紀的,三十幾個博士對他都不怎麼感冒,按照慣例,法家會繼續支持,儒家就說不準了,他們對年輕的徐家家主一向不重視。
除非是特殊情況,比如徐恭的侄子,「力挽狂瀾」的徐昭之子徐曄,就一直沒被輕視,太學開始崛起就是沾了他的光。
因此名聲極好。世人評價他有徐恭之風,徐南的名聲倒是一般,主要是他後面出走,導致徐恭憂慮而亡太減分了。
有的激進者甚至將聖師之死都怪在了徐南身上。
「呵呵…」徐博笑了笑,用盡力氣坐起身,緩緩說道:「臣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現在不過就是迴光返照罷了,怕是活不過今晚了,您也不必為臣而哭泣。」
「生老病死乃自然規律,誰能夠破壞他呢?天下豈有不散的宴席,臣勞累了一輩子,也應該歇歇了。」
「當年臣的叔父,元帝朝的大將軍徐寧死時,臣也無法接受,因為那是皇權衰落的起始。」
「臣一直在想,如果叔父一直活著,那豈不是就不會出現王家擅權這種事了?」
徐博自嘲一笑:「可是沒過多久臣就釋然了,想明白了,哪有那麼多如果,死亡是世間萬物都無法逃脫的,時間最為功勞。」
「如果臣的老祖宗徐貞徐恭不死,那天下不就永遠太平了嗎,如果高帝文帝不死,那政治不就永遠清明了嗎?可惜這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高帝文帝宣帝,都是千載不出的明君,但卻都集中在了這短短百年的光陰之中,天佑我大漢,可繁榮過後便是衰落,火焰不可能永遠燃燒著,會慢慢減小最後熄滅。」
漢武帝劉徹當世評價不如劉邦劉恆和劉洵,主要是晚年對民生破壞太大,被歸類到了景帝一檔,其實如果不是主張創辦太學以及任用徐恭,恐怕連這種程度都做不到。
已經是半個暴君了,他雖然遠征匈奴,吞併南越,在武功上稱得上是一騎絕塵,但民生太差,流民遍地,府庫空虛,文景多年的積累毀於一旦。
所以並不算世人心中傳統意義上的明君,整體還是暴君範圍的
「徐相這話深刻啊。」劉欣深表認同,他寧願文帝一直當皇帝,自己做一個諸侯王就行了。
可惜這終究是不可能的。
「陛下理解就好,有些事不用太執著,順其自然……」徐博仿佛用光了氣力,再次癱倒了下去。
「父親…」徐華連忙上去攙扶。
「莫要傷心,莫要傷心……」徐博笑著為長子抹去眼淚,之後身體逐漸失去了力氣,手重重的垂了下去。
建平三年六月,徐博病逝於景侯府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