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安寧挑眉,等著人繼續往下說下文兒。
「縣令大人說,這逃荒過來的人,一直得不到安置,也不是個辦法。」
「姜家村那邊怕是沒了指望。」
「倒是不知道姜小娘子能不能發發善心,聽聞她最近在建新房,房契跟地契,寫的還是旁人的名字。」
「縣令大人便猜想著,姜小娘子是否把這地皮賣了出去?」
宋玉寶倒是把縣令的神態,學了個惟妙惟肖,形不似卻神似。
他和氣的笑了笑,接著道:「只不過後來打聽,聽說這房子是姜小娘子親自派著人監工建成的。」
「蓋著房子所用的磚石土木,也都是姜小娘子安排了人,精挑細選過的。」
「縣令大人便想著,會不會姜小娘子做的,是賣這成品房的生意?」
「如果是這樣的話,便不如將那附近的荒地,也都賣給姜小娘子,由著姜小娘子統一去搭建新房,再統一的賣出去。」
「哪怕是由官府出一半錢買,那些逃荒過來,還沒得到安置的人出另外一半錢,這件事情也算得上是功德圓滿。」
「總不好一直讓人在外頭凍著遭罪不是?」
宋玉寶看著姜安寧,有些試探:「不知道姜小娘子覺得,縣令大人的這個安排如何?」
他又道:「這實在也是不得已的事兒」
又給姜安寧戴高帽,笑著恭維了幾句:「去年,若非姜小娘子心善,花了大價錢,買了足夠多的炭火、棉服棉被等物什兒,給那些人抵禦嚴寒,只怕……」
宋玉寶嘆了口氣,瞧著好像不大願意說那種不吉利的話,又不得不說:「只怕是要凍死好些人的。」
這倒是實話。
江安縣的冬天,總是格外的刺骨寒冷。
常常會有人凍死在路邊。
不過宋玉寶說的這個提議,姜安寧還是有些意外的。
「這個主意……」
她聲音微頓,笑了笑:「我更想知道,官府要如何出那一半錢?難道是用我購買荒地的錢來付嗎?」
宋玉寶呵呵笑了兩聲,摸了摸鼻子掩飾尷尬。
「這個……就不勞煩姜小娘子操心了。」
「相信縣令大人做此決定,定然是有了周全的安排。」
姜安寧笑而不語。
宋玉寶略顯尷尬,硬著頭皮說道:「姜小娘子盡可以放心,這地皮賣給您,便是實打實的屬於您,絕對不會有其他意外之事兒發生,讓您這地兒,用的不舒坦。」
「如此,我自然是相信宋大人,也相信縣令大人的。」
姜安寧也沒太多的猶豫。
「那就請宋大人幫忙奔走一二,看看到最後究竟能拿下多少荒地,又能定到怎樣的價格?」
「等土地的大小確認下來,再談其他規劃也不耽誤。」
宋玉寶微愣。
顯然是沒有想到姜安寧竟然會答應的這樣爽快。
等回過神來後,頓時大喜過望。
「姜小娘子放心,定然是不會虧了你的!」
他激動的恨不能立刻就回到衙門去。
「那,我就……不久留了?」
宋玉寶試探著問了一句,擔心姜安寧還有什麼其他的安排。
姜安寧卻只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大人請自便。」
目送了宋玉寶走遠。
姜安寧倒了杯茶,捏在手裡,慢慢悠悠的放涼。
過了一會兒,段青山送了人回來,恭恭敬敬的站在她偏對面的位置。
「主上。」
段青山有些拘謹的抓了抓衣裳,嗓音乾澀。
「把人都送走了?」
姜安寧明知故問,愣是讓段青山更加的緊張了。
「送、送走了。」
姜安寧淡淡的「嗯」了一聲,便久久無言。
段青山不停地吞咽著口水,緊張的更加無所適從。
「之前,讓你盯著安夫人的府上。」
「可有盯出來什麼結果?」
姜安寧抿了一口,已經涼掉的冷茶。
段青山咽了咽口水,硬著頭皮說道:「還沒發現什麼不對勁兒的地方。」
他伸手去,拿了旁邊溫在炭爐上的茶水壺:「主上,茶涼了,奴為您烹一盞熱的吧。」
姜安寧笑了笑,將手中的茶杯遞給他。
「我想查一個人,目前只懷疑,這人跟安夫人有關係,興許是人府上的婆子。」
「只知道姓田。」
「有可能有個女兒。」
姜安寧聲音微頓,想了想:「也有可能,跟安大小姐的關係,比較親近一些。」
「跟安大小姐親近?」
段青山倒茶的手一頓,很快又收拾好了詫異,將烹好的熱茶,遞給了姜安寧。
姜安寧捧著茶,看著人,等著他的下文。
段青山回到原位站好,才斟酌著開口道:「奴之前盯著安大小姐時,發現她每個月,都會去城南一處民宅。」
「在人離開後,奴曾裝作挑擔的商販,到人家裡討水喝。」
「瞧著倒是個和善的人家。」
「話不多。」
「也坦蕩磊落,沒什麼遮遮掩掩、見不得的樣子。」
段青山輕皺了下眉:「不過,那人似乎在左右鄰居的風評不是很好。」
「而且……」
段青山聲音微微頓了頓,有些不大確定的抬起頭來,看著姜安寧。
「而且什麼?」
姜安寧挑了下眉,有些奇怪人怎麼忽然就不說了。
段青山表情更加糾結了。
他答非所問道:「主上,您覺得,兩個毫無血緣關係的人,會長的十分相似嗎?」
姜安寧仿佛猜到了什麼。
「你是覺得,安大小姐,與你在城南民宅發現的婦人,長得有幾分相像?」
「不是有幾分,是……幾乎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段青山語氣低沉:「不過,老話常說,女兒肖父,興許……只是巧合也說不定。」
姜安寧若有所思。
「女兒肖父,也不過是老一代人,根據經驗總結出來的。」
「就像是滴血驗親一樣,有那麼些道理在,但也沒多准。」
段青山老老實實的應了聲「是」,果然沒有再糾結。
「還發現什麼了嗎?」姜安寧看了眼人:「這個婆子,跟安夫人,有什麼往來嗎?」
段青山搖了搖頭:「倒是沒有發現人跟安夫人府上,有什麼來往。」
姜安寧輕擰著眉。
「你剛剛說,這人看著很是和氣坦蕩,但在周圍鄰居之間的風評並不怎麼好?」
「是。」
「具體是怎麼不好?」
段青山搖了搖頭:「具體的,倒是也沒人能說出來個所以然。」
「大概就只是說,這家人不怎麼好相處,比較尖酸刻薄。」
「就只是這樣?」
姜安寧皺了皺眉,總覺得這樣的說法,不是很有說服力,聽著,甚至更像是妒忌之語。
段青山輕「嗯」了一聲。
「就只是這樣……奴也覺得,這樣的評價,聽著未免有些奇怪。」
「不過,因著安大小姐每個月也只是去那民宅一次,所以奴也並沒有讓人,分過多的精力在那邊。」
「也免得打草驚蛇,引起不必要的懷疑。」
他略顯猶豫,有些話,到了嘴邊,卻一時不知該不該說。
「想說什麼就說。」
姜安寧瞥了他一眼:「支支吾吾的做什麼?」
段青山一臉老實的低聲認錯。
隨後才壯著膽子問道:「主上是覺得這個婆子有什麼問題嗎?是否需要奴安排人繼續盯著?」
姜安寧沉思良久,緩緩開口:「暫時先不用。」
她想了想,又問:「你知道,安家大小姐下一次去看望這個婆子,大概是在什麼時間嗎?」
段青山手指攢動,回想了一下時間:「大概……就在後天吧。」
後天?
姜安寧略皺了皺眉:「那不就是在中秋那天?」
「怎麼會選在這天?」
安大小姐中秋不在府中陪安夫人,卻要去找一個婦人。
任憑是誰聽了,都會覺得奇怪吧?
如此……安夫人竟然也毫不介意,甚至也不懷疑什麼?
據段青山說,這婦人還與安大小姐長的十分相似。
懷疑她們二人是母女關係。
安夫人難道對此,也是毫不知情?
該不會是之前,她想的方向錯了吧?
難道說安夫人早就知道了,安大小姐並不是她的親生女兒。
而是很可能,是由其他人的孩子,頂替上來的。
或許,安夫人根本就沒有女兒?
要是這樣的話,那事情可就難辦了。
「確實是後天。」
段青山道:「聽說安夫人會在中秋當晚設宴,請江安縣有頭有臉兒的夫人們,到饕餮樓去賞月吃酒,欣賞歌舞。」
「城中,最近這幾天的湖上歌舞,花燈、打鐵花等,也都是安夫人出錢,與官府一起,合作操持置辦的。」
姜安寧皺眉:「既然是設宴,安大小姐也不出席嗎?」
「這個……奴就不知道了。」
段青山略顯窘迫道:「奴只是根據之前,安大小姐去城南那處民宅的頻率來推斷,她大概會在後天過去。」
「不過鑑於最近臨近中秋,她興許會調換時間也說不定?」
他想了想問:「要不,咱們這段時間,便多安排幾個人,盯著安大小姐那邊?」
姜安寧略想了想,搖頭:「暫時先不急。」
「先幫我,送個拜貼到安夫人府上。」
「然後預備著中秋的節禮,除了要給方嬸子、隋然、秀娥老祖她們的,安夫人那裡要備上一份。」
「另外縣令大人,宋大人,也都要準備上。」
「再就是幫忙建房的這些人,我瞧著別院那邊還有些地方,讓他們繼續按著那兩套房子的標準,再起上兩座新房。」
「中秋的時候給他們放半天假,節禮你記得準備的豐厚一點,除了吃的,穿的,用的,再備上二兩銀子。」
「如今這個時節還不算冷,住在別院那邊,打個地鋪倒也沒什麼,多備些驅蚊驅蟲的藥包和薰香也就是了。」
「但等到了冬日裡,天氣冷起來,沒有個遮風避雪禦寒的地兒,可就不行了。」
姜安寧看了眼段青山:「總得讓這些人有個住的地方吧。」
段青山沒來由的一陣心虛,低下頭,小心翼翼的應聲:「是,您說的是。」
他抿了抿嘴巴,好幾次欲言又止,猶豫著沒能把話說出口。
直到姜安寧打發他下去辦事兒,他才懊惱後悔,剛剛沒有直接把話攤開了說。
安府。
「中秋是闔家團圓的日子,你怎麼又要出府去?就不能安安生生的待在家裡,陪著我過一次中秋?」
安夫人看著眼前與她無半分相似的女兒,吵嚷著要在中秋那天,去找自己的乳母,心裡越發不得勁兒。
「我留在府中,哪裡是陪您?」
安大小姐語氣嬌軟,帶著幾分小脾氣:「分明是陪著您,聽東家長說西家短的,不是惦記著要給我說這家的親事兒,就是攛掇著想給我想看誰家的少爺。」
「哪裡是闔家團圓?」
「假笑應酬還差不多。」
「我才不要呢。」
「我已經跟田嬤嬤說好了,這次中秋,就去她那裡過,清淨!」
「您要陪客,要辦宴會,就都隨您好了!」
「反正,我是不喜歡吵吵鬧鬧的氛圍,半點兒自由也無。」
「那日子過著,還有什麼趣兒?」
「好好的一個中秋佳節,本該賞賞花燈游游湖,看一看街上的雜耍、打鐵花之類的,那才是真正的熱鬧。」
「哪像你們?」
「幾個人坐在一塊兒,吃東西不能大口,說話不能大聲,就連看熱鬧都不能看的太久,省的耽誤了回話。」
「您說,這還能玩的開心嗎?」
安大小姐言之鑿鑿,各種在理。
連安夫人聽了,也挑不出什麼毛病來。
「那你也不用非得去找那田婆子吧……」
安夫人臉色略有不虞,私心裡,並不希望自己的女兒,跟那個姓田的,有太多往來。
「我也就只去這一次嘛。」
安大小姐小幅度的拉扯搖晃著安夫人的衣袖。
「您不是說,今年要帶我進京,到宮中過年嘛。」
「還說,以後興許回不到這個地方來了。」
「那我走之前,總要去看一看田嬤嬤,盡一盡孝道吧!」
安大小姐嘟囔著嘴:「到底,我是喝她奶水長大的,她唯一的女兒又是為了救我……」
她低聲哽咽,仿佛想到了傷心事,再也沒有辦法保持冷靜,繼續說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