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安夫人也想到了那個可憐的孩子。
心裡不由得被觸動了三分柔軟。
她嘆了一口氣:「你說的倒也是。」
「既然你不願意應酬,不想跟我在一塊兒,陪那些夫人小姐們吃酒說話,便隨你去吧。」
安夫人看著眼前的女兒,嘆息:「阿娘這輩子也不指望你有什麼大出息,只要你平安順遂,快快樂樂的,阿良就很滿足了。」
「阿娘你最好了!」
安大小姐乳燕還巢一般,撲進人懷裡,很是一番親昵。
直到把安夫人哄得沒了脾氣,這才罷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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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
姜安寧帶著禮品,親自登門,拜訪安夫人。
「新得的一卷蠶絲線,繡了幾朵秋菊,做成了炕屏,也算是應了時節,還望安夫人不要嫌棄才是。」
她笑著讓人把特意備下的炕屏,給抬進來,讓安夫人過目。
「誒呦,這手藝,比之前的時候,還要更好上許多了,越發精湛的叫人常常懷疑能以假亂真了。」
「我哪裡會不識好歹的嫌棄呢?」
「喜歡還來不及!」
安夫人嗔了人一句:「如今,眼瞧著你是越來越像個大忙人了!」
「就算是我,想要約你做點兒什麼擺件啊、繡花啊,那也是難能見上一面。」
「能得你所贈,這麼一扇親手所做的炕屏,可是我的榮幸了!」
姜安寧客氣的笑笑:「安夫人抬舉我了。」
兩人互相客套了一番,這才進屋落座。
小丫鬟們手腳乾淨麻利的奉茶上來,又靜悄悄的退了下去。
「怎麼不見安大小姐?」
姜安寧端起茶,直接開門見山問了句。
「她啊,正是貪玩的時候,不到飯點兒,那是輕易見不到人的。」
安夫人呵呵的笑著:「我也不想拘著她,學那些端莊禮儀,人生不過這短短几十年,便是肆意快活,又能快活多久呢?」
「左不過如今是在江安縣,上頭也沒什麼人壓著,索性由得她肆意些,也省得往後多了憾事兒。」
姜安寧仿佛語氣艷羨的感慨:「潘夫人當真是寵愛女兒。」
「對安大小姐真是好。」
「安大小姐也一定為有您這樣的母親,感到榮幸。」
安夫人呵呵笑著,倒好像真的很願意聽這樣恭維的好聽話。
「她如果能有你這樣懂事兒,會說好話來哄我開心,那我就也知足了!」
她似是無意的感慨:「怕只怕,我掏心掏肺的對她,殫精竭慮的為她籌謀,到最後,反而比不上旁人幾句好聽的話。」
姜安寧輕挑了下眉。
她抿了口茶,沒有接話。
安夫人似乎是察覺自己的失言,笑了兩下,也端起茶來,喝了兩口,掩飾尷尬。
「原本你不來,我也是想派人去請你的。」
「我打算趁著中秋團圓,攢個局兒,請江安縣比較有頭有臉的夫人小姐們,到饕餮樓去,吃酒喝茶,看看歌舞,晚些時候,還可以租一條船游湖賞燈,也可以招些年輕的學子們過來,吟詩作對,也算是一番風雅。」
安夫人笑著轉移話題,說起想請姜安寧赴宴的話:「不知道,咱們的姜大繡娘,能否賞光,給我這個面子,過來一坐?」
「真是不巧了。」
姜安寧想都沒想的,就拒絕了。
「中秋那日,我剛好有約,是早就已經定好的,實在是不好爽約。」
她略感歉意道:「恐怕要辜負安夫人您的美意了。」
「不過……」
姜安寧擱下茶盞,笑呵呵道:「那天我剛好也是在饕餮樓設宴,若是安夫人不怪我禮數不周,當時我便過去,討一杯水酒喝喝。」
「你能過來小坐片刻,就已經讓我很高興了。」
安夫人臉上始終掛著得體的笑意,似是真心感慨:「我啊,到底也是年紀大了,總是感覺膝下寂寞,總惦記著身邊能夠多幾個小輩兒,整日裡歡歡喜喜的說話逗趣兒。」
姜安寧現如今也算是養成了,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本事。
聽安夫人如此說,她立馬笑盈盈,從善如流的親昵:「在我心裡,也一直都是拿安夫人您當我長輩的!」
「這半年多以來,也多虧是有了安夫人您的照顧,朝凰繡坊才能安穩至今,紅紅火火。」
宋堯如今還在養病,雖說是醒過來了,可身體大不如前。
基本上說兩句話,就要喘一喘。
老大夫說,這是因為當時,被刺穿了喉管,雖然是搶救過來留了一條命,可到底是留下了病根。
再怎麼精心的養著,也是沒辦法恢復到從前了。
是以,朝凰繡坊,除了最開始有魏秋月幫忙照顧著。
後來,大多都是姜安寧來負責的。
而這其中自然也少不了安夫人的插手。
譬如那些大船商們……以姜安寧的人脈與名氣,就算是能吸引來跑海運的商人,終究也都是一些小商船。
即便是有魏秋月幫忙牽線,從中說和,也還是,搭不上那些有世家底蘊的大船商們。
就連最開始,姜輕輕的本家,經過姜輕輕的牽線說和,也是沒有看得上,這樣一家小小繡坊的。
哪怕,這個繡坊,得了聖旨御賜的名字,如今還有個被聖旨欽點為江安縣第一繡娘的大繡娘坐鎮。
在那些見慣了富貴浮華的人眼中,也依舊是上不得台面的。
後來還是安夫人出面,這事兒才算正式有了著落。
原本,姜安寧以為,安夫人是想要參與其中,從而分一杯羹回去。
沒想到,安夫人就只是幫忙牽線搭橋,介紹了人認識。
再沒有提及其他的東西。
包括後來姜安寧親自上門,送上了厚厚的一沓謝禮。
安夫人也是果斷的拒絕了,並沒有收下。
「你既然都說了是拿我當長輩,那我照顧你一二,不也是應當的嗎?」
「一家人還說什麼兩家話?」
安夫人笑呵呵的,仿佛真的在拿姜安寧,當作是自家後輩一般。
「再說這樣見外的話,往後我可不敢再讓你進門來了。」
「便是來了,也要將你給打出去。」
姜安寧忙做討饒狀,又說了幾句好話,哄得安夫人笑的合不攏嘴兒,這才是把事情揭了過去。
兩個人親親熱熱的說了許多話。
仿佛關係真的十分親近,沒有各藏心思一般。
安夫人很是熱絡的招呼人留下來吃飯。
姜安寧沒有拒絕。
留在安府用過午飯之後,又陪人說了會兒話,直到人有些睏倦的打著哈欠,這才起身告辭。
安大小姐回來時,正好與要離開的姜安寧碰上。
「安大小姐。」姜安寧微微屈膝,笑容和氣的同人見禮。
安大小姐瞪了人一眼,哼了哼聲,目光很是不屑的從人身上掠過,絲毫沒有回禮的意思。
姜安寧也不惱。
她站直身體,客客氣氣的讓開了路,請人先行。
安大小姐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從人身邊經過,輕怒了一聲:「狐媚!」
「狐媚?」
姜安寧目光隨著安大小姐的身影飄遠,嘴角似有似無的漾開笑意,輕輕咂摸著這兩個字。
她很是不理解,與她一向沒有什麼往來的安大小姐,對她究竟是從何而來這麼大的敵意。
還是用了「狐媚」這樣的字眼。
當真是……奇怪的很啊!
安大小姐等姜安寧走遠之後,扭過身來,朝著人的背影,狠狠剜了過去。
「這賤人怎麼會來府上?什麼時候來的?」
「又來做什麼!」
安大小姐凌厲的目光,掃過身邊的眾人。
此前,她曾提議,讓安夫人把姜安寧直接買下來,養在後宅,讓人為自己家裡做事兒,冒名頂替姜安寧的繡品,順勢頂替聖旨御賜的江安縣第一繡娘名聲。
沒想到她想要討好母親,自作主張去找姜安寧說的時候,卻被人給罵了個狗血淋頭,還說她是痴心妄想,還、還、還……
還把她給抓了起來,好是一番不客氣,害她受盡凌辱與折磨。
最後才被母親給救回去。
眾人不敢吭聲,低下頭,腦袋左晃晃、右晃晃,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誰都不敢應聲。
「問你們話呢!一個個都啞巴了!」
安大小姐朝著眾人發了好大一通脾氣。
罵了一通之後猶覺不解氣,又上腳,將眾人挨個踢了一遍。
隨後瞧著眾人仍舊是低著腦袋,似是在以無聲的沉默,反抗她的命令,頓時更加怒火中燒。
她厲聲大喝:「拿我的馬鞭來!」
「今兒我倒要看看你們這些賤蹄子,究竟是有多麼的嘴硬。」
「我也好好的教教你們規矩,省得你們一個個肉皮子發緊,連誰是主子都分不清了!」
安大小姐從隨從手裡奪過馬鞭,毫無章法的甩在眾人身上。
眾人吃痛,下意識的偏了偏身子。
「竟然還敢躲?」
「看來你們真的是很沒有規矩!」
她薅著其中一個人的頭髮,力氣大的,仿佛要將人的頭皮給扯下來。
接著,便將人甩開,在人快要跌倒時,怒甩馬鞭,直接抽在了人的臉上、脖頸上。
「躲?」
「我讓你躲!」
「我打死你個背主的東西!」
院子裡,很快就哀嚎聲一片,眾人眼瞧著那個被揪了頭髮出去的人,快要被打的出氣兒多,進氣兒少了,紛紛跪下來哀求:「大小姐息怒,大小姐息怒啊!」
可他們的哀求,不僅沒有得到安大小姐的憐憫,反而刺激的人,下手更重了起來。
「這是鬧什麼呢?」
安夫人身邊的桂嬤嬤,皺著眉朝這邊走來。
她略帶不喜的掃過了包括安大小姐在內的眾人。
沉著臉,十分嚴肅的走上前,規規矩矩、看似恭敬的行了個禮:「大小姐。」
她目光再次掃向眾人,刻板著臉:「夫人在內院兒,聽見這邊聲音吵鬧,遣老奴過來瞧一瞧,問問是怎麼回事。」
「這些人,可是有哪裡做的不好,又惹到大小姐不高興了嗎?」
她的一個「又」字,很像是在陰陽怪氣。
安大小姐心生不悅:「不過是一些下人,我想打也就打了。」
「難道就一定非要是做錯了什麼,惹我不高興,我才能夠教訓他們嗎?」
桂嬤嬤呵呵笑了兩聲:「那是自然的。」
「奴僕也是人,若是沒犯錯,便無緣無故的挨了責打,定然會心中生怨。」
她看似態度恭敬:「若是沒有合適的理由,只怕不能夠服眾。」
安大小姐怒目瞪著人,揮舞了幾下馬鞭,正欲說什麼。
「夫人若是知道了,也會生大小姐您的氣。」
桂嬤嬤一句不咸不淡的話,立馬就讓安大小姐歇了許多火氣。
她呵呵冷笑了幾聲:「我不過是問他們,今天府上來了什麼客人?他們便個個裝聾作啞,仿佛沒有聽見我說話似的。」
「這般藐視主上。」
安大小姐略顯得意的挑眉:「失了奴僕的本分,難道不應該打嗎?」
「底下的人不知分寸,沒了規矩,大小姐儘管將他們發落出去就是。」
桂嬤嬤神色恭敬:「何必還要費神,親自上手教訓呢?傳出去未免也失了風度與體面。」
「說來說去,你就是覺得我打他們打錯了唄。」
安大小姐呵呵了幾聲,目光冰冷的盯著桂嬤嬤。
仿佛下一刻,就要將手中的馬鞭甩到人的臉上。
桂嬤嬤不動如山。
絲毫不懼。
「我去見阿娘。」安大小姐敗下陣來,猶如驕傲的公雞一般,高昂著頭顱,努力擺出居高臨下的架勢,橫掃了桂嬤嬤一眼,冷聲吩咐:「這些不知規矩的下人,就交給桂嬤嬤來處置了。」
「我相信嬤嬤一定會給我跟阿娘一個滿意的交代,對吧?」
桂嬤嬤輕揚起唇角,微微屈膝:「知道了,大小姐。」
明明是十分恭敬的話,大小姐卻總覺得人在冷嘲熱諷她。
她呵呵笑了幾聲,冷哼著跺腳離開。
內院。
安夫人正氣定神閒的烹茶。
「阿娘!」
安大小姐儀態全無,急匆匆的跑了進來。
人還沒完全進門呢,就嚶嚶啜泣,哭訴自己的委屈。
「府上的這些下人,都快要欺負死我了!」
「阿娘,你要為我做主啊!」
安夫人連眼皮子都沒掀一下,依舊動作行雲流水的煮著茶。
「又怎麼了?」
安夫人慢悠悠的清洗著茶杯:「又誰惹你不高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