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驟然而止
三月九日,張虞成為臨時主師第四日,匈奴兵進攻的第二日。
匈奴兵因昨日驅漢卒破陣的計策失敗,須卜單于採納山胡部首領石周朱邪的建議,選善步匈奴兵強攻,較為平緩的漢軍左翼,搗毀木柵,則能突破漢軍防線。
而去卑一改前些日的輕蔑,他深知匈奴若不能早破黃蘆嶺,扼守險峻的漢軍將會陸續得到并州各路兵馬的增援,屆時以匈奴人多而不精的情況,必然會羽而歸。
為了能一鼓作氣破敵,去卑不惜以右賢王身份下場,都督今日各部兵馬強攻漢軍左翼營壘。
是日,天氣昏沉,太陽因被烏雲所遮,陽光時隱時現。
因打算一鼓作氣破寨,匈奴今日出陣的兵容與昨日不同,由山胡、羯胡、休屠胡組成的匈奴步卒方陣,披甲冑,持弓弩、前握盾,後負土,非昨日之匈奴雜兵形象。
其相同做法,依舊讓被虜的漢卒持木盾在前頭而行,充當大軍的肉盾。
而漢軍依照昨日的作戰流程,弓二列,弩三列,換人不絕矢,輪番射擊,欲壓制匈奴兵。
然今日匈奴為了破陣,根本不顧被虜漢卒的死活,驅人而進,如有逃竄者,
當即斬之。甚至如有匈奴人後撤,去卑所派出的督戰隊,也會將其頭顱砍下,用來警告所有試圖後撤之人。
被虜漢卒無奈之下,即便前方是如蝗蟲般的箭矢,亦只能被驅趕而進。若是被虜漢軍臨陣而亡,則由領頭的匈奴兵持盾推進,利用身上的堅甲厚盾,身扛漢軍箭雨。
一時間,漢軍箭矢不休,匈奴兵持續向前。死在路上的被虜漢卒與匈奴兵成百上千人,屍體遍布於山嶺,甚至層層堆積,鮮血染紅泥土。
而匈奴兵毫無憐憫之心,不管倒在地上的是漢卒,或是自己同僚,為了前進皆踩屍而進,難以阻擋其前進的腳步。
張虞從五日下午,帶隊撤至黃蘆嶺上,修工事的時間僅兩三日,除了修築木柵,以及挖掘淺坑外,無法另設工事。
且因擔心胡人會轉攻右翼,故並無多餘的弓箭手趕至左翼協防,僅有王澤所統的步卒在張虞的調遣下趕來列陣,以防匈奴人破木柵而入。
很快,匈奴在付出慘重傷亡之後,前鋒披鐵甲的山胡士兵將殺至木柵。
依照之前排練,漢軍稍微變化陣型,郝昭率弓手撤至高點,而王澤將所部署的步卒接管木柵、拒馬。
「殺!」
見山胡兵要搗毀木柵、拒馬,漢卒們持長矛迎上,因地勢之故,漢軍將士往下刺去,而匈奴兵需抬槍上戳,隔著障礙物,兩軍便展開了貼身肉搏戰。
拒馬的尖刺朝外,嚴重影響了匈奴兵的作戰。漢卒借著撤步,躲過山胡兵的穿刺。而後趁著山胡兵礙於拒木無法前進之際,持矛趨步突刺,直接將對手刺得透心涼。
山胡兵雖處於劣勢,但因在高原上居住,習慣了在山嶺中奔走,憑藉自身的剽悍,與漢軍打得有來有回。
吸取昨日的破陣不利,去卑將不少善射的匈奴兵安插在隊列中,趁漢胡兩軍交手之際,尋機射殺漢卒。
「啊!」
一名漢卒剛擊退山胡兵,胸膛便中了一箭,顯然這是出自匈奴神射手的手筆。
趁著漢卒身亡間隙,體格剽悍的胡卒趨步而進,揮舞從漢軍手中繳獲而來的斧頭,用力揮砍幾下,木屑紛飛間,簡陋的拒馬便被搗毀,而後衝殺了進去。
見胡人突破防線,漢卒持短矛而刺,但被山胡閃避開來。
「噗!」
山胡閃避之後,利用近身,一斧頭砍斷漢卒的手臂,趁著漢卒哀嚎之時,又一斧頭了結了漢卒。
在山胡準備大殺特殺之時,一把長刀橫了過來了。山胡撤了下一步,這才發現身短貌丑的孟寧之持刀而立,眼眸中布滿了凶光。
山胡卒獰笑了下,揮舞斧頭踏身而進,迅猛的斧風獵獵,正面砍向孟寧之腦袋。
「瞪!」
孟寧之抽刀斜擋,讓斧頭改變了方向。而他同時側身斜退,切手握刀,快步斜切過去。
「噗哦!」
山胡卒頓感腹部疼痛,身形晃了晃,低頭一看,原是孟寧之的刀橫切腹部,
鮮血從甲冑溢出了出來。若無漢軍甲冑阻擋,他早已肚裂腸斷。
見一刀不足以致命,孟寧之迅速變化招式,趁山胡卒遲鈍之際,以迅雷之速,刀鋒上挑,直接破開山胡卒的咽喉,殷紅鮮血噴濺而出。
孟寧之雖矮小,但力氣與反應卻遠超常人,往昔騎戰,難以發揮出其優勢,
今登山步戰,當是他之所長。
而孟寧之會出現於此,自是張虞擔心左翼難支,派出孟寧之及抽調出來的兩百名勇士前來馳援。
今下有了孟寧之與所統勇士的加入,將匈奴兵好不容易打出的優勢,重新被漢卒遏制住。
不僅於此,郝昭所率的弓手已在附近散開,繼續憑藉居高臨下的優勢,射殺與漢卒纏鬥的山胡兵。
有了遠程打擊的協助,山胡兵損失愈發加劇,漸漸讓其承受不住傷亡。但去卑並不甘心,派出羯胡卒投入戰場,勢要將左翼突破。
左翼的戰鬥愈發殘酷、血腥!
「匈奴另抽兵馬上前,是否派甲騎下馬支援左翼?」郭問道。
「不急!」
張虞手搭在腰帶上,語氣里充滿信心,說道:「今弓手箭矢未絕,步卒固守木柵,我軍得有地利之優,敵寇兵馬雖多,但難以施展拳腳,郭府君勿憂!」
今時剛派出孟寧之與兩百名勇士,以孟寧之的驍勇足以帶動漢軍步卒。若受匈奴調兵而調兵,豈不被對方牽著鼻子走?
況且五百甲騎是張虞的底牌,今不到危機時刻,或是說用兵之時,豈能輕易派出去。
聞言,郭蘊警了眼張虞,心中感嘆張虞年紀雖輕,但用兵卻格外細膩,或是說格外沉穩,自己果然沒舉薦錯人。
感嘆之餘,郭不免惆悵。張虞尚是青年白身之時,還是自己舉薦他至王宏門下讀書,一晃多年過去,張虞不僅與他同為兩千石大員,甚至今時自己還要配合張虞將兵。
待守住今日,馮博調度太原人力、物資而來,張虞大概率可以力挽狂瀾擊退匈奴兵。是役之後,張虞說不準會升遷至他頭上,屆時就好笑了,舉主變下屬。
但郭稍微寬了下心,今日張虞如能擊退匈奴兵,他具有舉將與退敵之功,
大概率也會升遷封爵,換到大郡任官。
左翼的爭奪甚是慘烈,不管匈奴兵怎麼衝鋒,漢卒死死固守住木柵,即便拒馬被毀,漢卒都極力將戰線控制住。
兩軍纏鬥之餘,卻聽見天空上雷聲驟然而響。因『轟隆』之聲震耳欲聾,扣人心魄,不僅嚇住戰場上的眾人,連讓交手的士卒都受影響,遲緩了下來,又重新投入戰鬥。
張虞尋聲上看,卻見天空已是烏雲密布,雨滴打到他的鼻上。
「下大雨了!」
張虞驚喜交加,大聲說了下。
郭摸了下臉上豆大的雨滴,眉說道:「今天降大雨,我軍箭矢難用,將不利我軍矣!」
「不!」
張虞笑了下,說道:「莪軍箭矢雖說難用,但匈奴卻是披甲登山,今天降大雨,山嶺受雨水沖刷泥濘,敵軍登嶺豈不艱難。」
說著,張虞指著河谷,說道:「河谷為低洼,四野之水注入,匈奴兵馬數萬,連營下寨,綿延數里,豈能久居。如我所料不差,匈奴不日將撤矣!」
「匈奴撤軍?」
郭與左右眾人無不欣喜,以事先的悲觀估計,眾人本以為會血戰上幾日,
今戰事僅持續至第二日,便因大雨天有了轉折。
王柔瞧了眼張虞,神情中流露出了嫉妒之色。他本以為是爛攤子,故沒有接手主帥之位,若知今日會下雨,他早就接手了,畢竟有兵六千多人,死死守上兩日又有何困難?
王柔的想法,張虞並不在乎。今對他而言,大雨來臨利弊皆有,利則是匈奴撤軍了,他率領敗軍退敵的任務完成了;弊則是匈奴撤軍了,他想藉機大量殺傷匈奴的計劃落空。
大雨如雨幕般而下,張虞的眼睛微眯,手已搭在劍柄上,他可不滿足於眼前的退敵之功啊!
「叔父!」
張虞有了主意,朝張楊揮了下手,湊到其耳畔嘀咕了下。
張楊快步上前,側耳傾聽張虞的吩附,而後冒著大雨快步而走。
「督帥,今時大雨,不如暫避雨水!」李晉說道。
張虞神色沉了下來,指著左翼戰況,說道:「今士卒於雨中奮戰,我身為主將,豈能畏雨水而避之。」
「今匈奴兵不撤,我當親自坐鎮於此!」
此番言語一出,眾人肅然不語,皆隨張虞淋雨,不敢避走入營帳。
大雨傾盆,水線層層疊疊,雨水肆意流淌,在低洼的地面積起了一片片小水塘。
而在左翼的戰場上,兩軍士卒渾身上下都已濕透,鮮血融入雨水之中,沖刷到嶺下。因地勢愈發泥濘之故,登嶺而攻的匈奴兵難以站住腳,甚至都有人差點跌倒。
嶺下,去卑見步卒受大雨影響,放緩了攻勢,望著雨水越來越大的天際,長嘆了口氣。
「下令撤軍!」去卑無奈道。
「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