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這次董事會議,較上次並沒有好多少。
嘲諷未減,還多了幾分明顯的惡意。
「外面流言四起,我建議暫時禁止夫人參加董事會議。」
說話的,是一向對寧若初心有不滿的孫董事。
贊同聲接二連三響起,駱家大爺心中生起幾分得意,看著寧若初的眉眼卻擔憂:「若初啊,外面的輿論實在是太嚴重了,你還是避一避,暫時不要出現在公司了。」
寧若初緊抿著唇,烏黑圓亮的眼睛已經沁染了水霧,眼神忽閃著,很是不知所措,只能求助地望向凌川。
後者眉頭緊鎖,也覺得棘手。
他是統領了財團大多事務,但不過是個秘書,話語權比不過這些董事,尤其抗議的還有當初跟過駱老爺子的老人。
「身為駱氏財團掌舵人,卻不允許參加董事會,豈非落人口實,讓敵對財團認定我們管理層不和,趁機發起攻勢?」
說話的,同是跟著駱老爺子的一位老人,齊董事。
凌川看過去,心中仿佛燃起了希望。
齊董事與駱老爺子不僅是商業夥伴,還是曾經的戰友。
半輩子在戰場上摸爬滾打,說出的話總會帶點硝煙的氣息。
駱老爺子在商業場上的功績,有他一份功勞。
身為履歷最深的董事,齊董事在董事會有很高的權威。
他一開口,所有人靜默無聲。
膽怯於他的威嚴,意外與他為寧若初說話的舉動。
但其中大部分因素,是他說得在理。
縱使華夏無人能與駱氏抗衡,但能跟他們相拼的,都是海外十強企業,任何一個都不容小覷。
凌川拍了拍寧若初的肩,安撫她的情緒,聲音冷靜:「既然諸位沒有其他想法,那董事會就繼續吧。」
說完,他瞥了眼駱家大爺。
他頭顱微垂,看上去有些尷尬。
放在桌下的手握緊,陰狠狠朝齊董事看了一眼,實在無法想像,他竟然會支持寧若初!
齊董事往駱氏投入了大量心血,在場所有人中,他應該是最會為駱氏前景感到擔憂的才對,怎麼會……
同樣的疑惑也在寧若初心底蔓延,她的手不著痕跡地輕撫著棉花娃娃的頭髮,用心神和裡面的靈魂交談:「出人意料是不是?」
虛無的瞳孔微沉,剛沒過桌子的視線直勾勾盯著寧若初身側的齊董事。
駱家矛盾一早便有。
駱老爺子去世前,為了讓駱舟珩能順利繼承公司,提前拉攏人心,準備好了一切。
他清楚這個決定肯定會引起自己的幾個兒子的不滿,臨終前,將駱舟珩託付給了齊董事。
也因此,齊董事成為了所有公司董事中,駱舟珩唯一信任的人。
遺囑的事情,齊董事也知情。
雖反對,但駱家大伯野心勃勃,處處針對駱舟珩一家,其餘兩個也不是能成大事的。
這一輩人,他沒一個能看上的。
當時想著駱舟珩還年輕,不會那麼早過世,也就答應了。
若真有什麼意外,就從年輕一輩中重新挑選一個繼承者。
至於寧若初……只是緩兵之計。
在沒有徹底決定好下一任掌舵人之前,寧若初的地位不能受到任何威脅。
齊董事眸光幽深,眼神似有若無地朝寧若初這邊瞥過來。
她雙目無神,發呆的模樣讓齊董事心中連連嘆氣。
……
這場董事會較上次漫長,為了一些沒必要的事情討論半天。
寧若初時常感受到駱家大伯的目光,想來是上次突然離場給了他深刻的印象。
連續幾次,就算將她趕不下高位,也會讓各位董事對她失去信任。
上一次是惡意明顯順勢而為,這一次齊董事站在她這邊,寧若初有明顯的底氣。
卻還是因緊張的氣氛,露出些許難受的表情。
將近兩個小時,終於結束,寧若初長舒了一口氣,不加掩飾,迎來了些許嫌棄的目光。
她立刻垂下頭去,不敢吱聲。
……
離晚宴還有些許時間,寧若初提出去外面吃飯,凌川稍許猶豫後,答應了,讓江晚予陪她前去。
二人乘著專用電梯往下,寂靜的空間內,寧若初突然開口:「凌川知道你有些身手?」
新司機上任後,莫里森沃德的工作量銳減。
畢竟,亞聖德皇家海軍退役人員給她當司機,實在屈才。
江晚予輕笑:「我們這支小隊,乾的可是違法的勾當。」
停車場,佩恩羅傑斯在電梯門口等待良久,聽到動靜,眼神期待地靜立在門前。
「偶像!」見到寧若初那一刻,他忍不住激動大喊。
佩恩羅傑斯無法按捺內心洋溢的欣喜,不顧沒有關上的電梯門,上前。
「我就知道,你一定會錄用我的!」
寧若初嘴角微抽,嫌棄:「能讓我們先出去嗎?」
佩恩羅傑斯後知後覺,讓開路,跟在寧若初身側喋喋不休:「你說嫁給了世界首富後,我立刻去做了調查,知道他們在招聘司機立刻就過來報名了!」
有的,只是被她遺落在沙發上的棉花娃娃,時時刻刻地盯著她。
寧若初收回視線。
知道了駱舟珩的靈魂所在後,忽然有了中一直被監視的感覺。
她輕輕舒氣,試探著活動關節。
房門被打開,隨之而來的還有一股濃郁的香味。
寧若初鼻尖輕嗅,是海鮮粥!
被身體忽視的飢餓感如浪潮一般洶湧來襲。
她想叫出聲,卻發現發聲困難,只是發出了一聲低咳。
聽到動靜,冉雲卿立刻轉頭,期待而帶著希冀的目光向床上看去。
確認寧若初的確是睜開眼睛,立刻放下手裡的海鮮粥,向她走去,緊握住她的手。
「你終於醒了!」
「zh……」寧若初聲音虛弱無力地發出一個音節。
冉雲卿湊上去,「你說什麼?」
三年前,寧家在南城有一個項目,需要寧向晨親自過去視察。
卻不幸出了意外,急需輸血。
當時寧若初就在醫院,病患與她血型恰好一致,血庫又供血不足,也沒多想就讓人給她抽血。
沒想到,在化驗的時候,出現了問題。
淋巴細胞大肆繁殖,而這種情況在一級親屬間最為常見。
寧向晨在脫離生命危險後知道這件事,當即要求做了親子鑑定,結果表示——二人是父女。
出院後,便把寧若初帶回了家。
「刪除編輯一切與我有關的檔案,再拿點錢賄賂一對夫婦扮演好養父母的角色不就行了。」寧若初屈指,彈了彈棉花娃娃的腦門,「這種事情,駱董應該比我清楚。」
「畢竟,你名下可是有一個功能完備的勢力,專門為你做些違法的勾當。」她勾唇,眼角上揚,眸間泛著狡黠的微光。
「人生在世,總有迫不得已。」
駱舟珩聲音頓住,又忽地冷下。
「但你留在我身邊,並不是。」
即便是隔著棉花娃娃,寧若初也能感受到他冷厲又探究的目光。
當初提出結婚時,駱舟珩特意問過她的意願。
她說這個家太過壓抑,想要逃離,卻沒有辦法,只能藉助他。
可既然能偽造身份,亦能脫離身份。
意外、假死、失蹤,讓他們相信寧若初這個人已經不存在了,再繼續新的生活。
這一點,寧若初考慮過。
她眼眸沉下,不想再說,隨意地把棉花娃娃扔在沙發上。
被忽略,駱舟珩心裡很不是滋味:「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以前的寧若初,向來聽他的話。
如今真面目暴露,駱舟珩想過會與以往不同,但那股落差,讓他有些無法接受。
就好像,心突然缺了一塊,無論如何也回不到原來的樣子。
寧若初扶著門框,轉過頭,朝他拋了個媚眼。
「駱董想要看我洗澡嗎?沒想到,你還有這種愛好呢。」
與以往溫柔軟弱的聲音不同,她音調婉轉,添了幾分魅惑感,卻能直擊人心。
寧若初眉眼彎起,姿態慵懶,一雙杏眸中波光瀲灩,仿佛滿含著情意,輕易就能使人淪陷。
駱舟珩閉上眼睛,不再去看。
寧若初哼笑著,輕輕嘆了口氣。
「唉,駱董可真無趣。」
……
冬家。
冬傾染和戴維斯坐在沙發上,嬌柔的身軀無骨般癱倒在他的懷裡,在看劇。
電話鈴聲突兀地響起,掃了兩人的興致。
戴維斯拿起電話,沒有備註,他卻記得這個電話號碼,琥珀色的眸子一寸寸沉下。
他眨了眨眼,恢復了原來的樣子,笑著對冬傾染。
「我先接個電話。」
她這位未婚夫有諸多事務纏身,冬傾染從不過問,點了點頭。
戴維斯走到陽台,拉上窗戶,才接起。
「夜統領。」
「洛菲爾先生。」夜月聲音冷淡,語氣卻客氣,「您聽了我的建議,遠離地下練武場,是個正確的選擇。」
戴維斯無心說這些,問:「布蘭登家族那邊有動靜?」
「是的。」夜月答,「無論哪個國家,為錢賣命的人都不難找。且,布蘭登家族給出的佣金豐富。」
戴維斯氣憤至極,一巴掌重重拍在欄杆上,沉著氣:「我希望影閣能保護我們的安全。」
「這是自然。」夜月微笑,「我們會在事情發生之前,提前預防,但也希望戴維斯先生清楚,他們不會就此罷休。」
電話掛斷,戴維斯落在欄杆上的手握緊。
「十五年前,舟珩父母去世,駱家雖第一時間封鎖了消息,但作為他的外祖母,駱老爺子給了我調查的權力。儘管種種事項表明,當年的事故是一場意外,就連駱家也承認了,我還是從中找到了一些蛛絲馬跡。」
駱舟珩的父母,是車禍而亡,在交通路口,與一輛大貨車相撞。
當時幾次上庭訴訟,對方都承認是趕時間闖紅燈造成,安老夫人卻說:「我細心查過肇事人家庭的帳戶,發現有一筆巨款輾轉多個海外帳戶匯入他們名下,以駱家的能力不可能查不到,其中必定是有什麼隱情。」
她聲音逐漸沉重,一字一頓仿佛要將每個字烙印在寧若初的心裡。
寧若初表情惶恐,「您的意思是,阿珩父母的去世,與叔伯有關係。」
質問的同時,也在詢問棉花娃娃里的靈魂。
安老夫人重重點了下頭,「儘管不願承認,但事實確實如此。」
她再次握住寧若初的手,告誡:「駱家內部的爭端,遠比你我想像的恐怖。若是把控不住,便及時放手,舟珩這一脈,已經鬧出不少人命了。」
駱舟珩父母還在世的時候,駱老爺子很看好他們。
去世後著重培養駱舟珩,悉心保護讓他順利登上高位,仍落了個慘澹下場。
細思極恐。
更讓人覺得後怕的,是駱舟珩的回覆:「我也是從外祖母這裡知道的。」
也就是說,駱家內部有人一手遮天,截斷了消息獲取的來源。
能夠蒙蔽華夏最強的商業帝國,難以想像那人的實力有多大!
寧若初內心,罕見地出現了恐慌的情緒,但同時,又很興奮。
商界的事情,她並不上心,只當是獲取經濟的來源。
如今知道駱家內部局勢如此複雜,倒讓她燃起了幾分激動。
表面卻裝得十分不安。
安老夫人也是聽過這個外孫媳婦的名聲的,乖巧柔弱,有駱舟珩的保護才在京城有了一席之地。
這些事情,本不該跟她說,可她如今是掌權人,有些事必須要知道。
她不看好寧若初,但她信任駱舟珩。
駱家潛在威脅,他最清楚,必然不可能輕易把集團交給一個沒有才能實幹的花瓶
「你也不用太過擔心,舟珩那孩子一向有遠見,既然早早寫下了遺囑讓你繼承家產,就肯定做好了預防措施。」
安老夫人緩緩道,「我這麼說不是在安慰你,只是想要告訴你,無論舟珩是否在世,他都是你最大的依靠。」
寧若初垂下眼睫,抓著棉花娃娃的手緊了緊。
在華夏,被父母厭棄的她一無所有,是駱舟珩給了生路。
安老夫人對她不了解,這句話卻是沒說錯。
她微微點頭,落寞和驚恐的情緒還沒過去,聲音怯懦卻又帶著幾分溫情:「我明白。」
「苦悶之際,多看看舟珩留給你的東西。」安老夫人提醒,「他肯定會留下什麼。」
寧若初瓮聲應著,思緒卻跑到了棉花娃娃里。
「你的外祖母還挺了解你。」她調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