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Chapter76

2024-11-16 17:21:33 作者: 五十弦聲
  「黃旭瑤初中的時候病情還不算嚴重, 但白血病畢竟是平常人耳熟能詳的重病之一,日常生活中遇到了肯定會感到好奇,尤其是班裡的同學會比較感興趣。惡意麼, 倒也談不上,只是黃旭瑤不能像其他健全的孩子一樣參加集體活動,隔三差五又要入院治療,免不得會和校園生活脫節。同學們聽老師家長囑咐不能打擾她休息,她因此就沒什麼朋友, 有時候看到別人三五成群在一塊兒,心裡就挺不舒服的。

  「青春期想法多,跟班裡同學又不親近, 每到這種時候她就會想, 別人聚在一起是在聊什麼?是議論她的病情嗎?覺得她是異類覺得她噁心,所以不來找她玩嗎?她認為自己是別人眼裡的怪物,所以心情一直不好,變得抗拒交流。父母問了,她也實話實說覺得自己被排擠了, 所以她的父母一方面要注重她的心理健康,另一方面想方設法幫她治病。

  「到高中時黃旭瑤的病情惡化,基本都是請家庭教師到醫院來補課, 幸好後來等到了相匹配的骨髓, 順利完成了移植手術, 可以說是獲得新生了。而且這時候的她根本不像大學時候一樣玩物喪志,她從小就聰明,成績一直沒掉隊太多, 恢復期內重拾學業, 第二年高考就考上了昇州科技大學。

  「因為過往的經歷, 黃旭瑤的父母對她突然要回家休息這件事沒有意外,還配合她隱瞞學校,確實是以為寶貝女兒又受到了歧視,想著先順著她安撫她的心情,再找學校看看是辦休學還是別的。」

  趙重雲將情況說明完全,又補充道:「甘甜不單是她大學結識的好朋友,可以說是她二十年來唯一親密的同伴了,要真因為一個男的……不至於要人家的命吧。」

  謝輕非看完筆錄,在趙重雲提到黃旭瑤對甘甜會受到傷害這點早就知情時,黃旭瑤的微表情給出的答案是承認。就算她的目的並非殺人,她和兇手也明顯早就串通好了,從她的角度是想讓甘甜得到點教訓,但對方竟把甘甜殺害了,這才是她意料之外的事情。

  「她在學校有和其他男生接觸過嗎?」謝輕非擰起眉問道,「跟蔣軻,倆人來往過沒?」

  席鳴接話道:「真沒有,除了對秦嘉樹有好感,她跟別的男的女的交往都是點到為止,有秦嘉樹這個優質男生珠玉在前,其他追求者根本入不了她的眼。至於蔣軻,蔣軻不喜歡她這個類型吧,糾纏甘甜那麼長時間都沒對她身邊的黃旭瑤動過念頭。」

  「她現在情況怎麼樣?」

  趙重云:「就一個人待著,說漏嘴之後就開始抗拒交流了,可能覺得我們沒證據吧,死不開口。畢竟她再不知情,兇手抓出來她也有從犯責任,肯定不可能坦白的。」

  「行,那就先晾著她。」謝輕非說,「少輝這邊有什麼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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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旭瑤的出租屋內部已經都檢查過了,分屍現場就在浴室。她家也有廚房,不過就是個擺設,鍋碗瓢盆什麼的一樣沒有,能用來分屍的刀具也沒找到。還有臥室的情況我也看了,」呂少輝把照片投到屏幕上,「床腳這一塊有一道劃痕,因為不明顯可能被兇手忽略了,法醫那邊檢驗過是血跡,並且和下水道黃旭瑤的頭髮上沾的血塊同屬於甘甜。」

  趙重雲凝著那一抹發黑的細微痕跡,忽然感到些許詫異,還沒等他想出來哪裡不對勁,又聽謝輕非道:「這個房間作為黃旭瑤的臥室來說,不會太整潔了嗎?」

  經她一提,跟去女生宿舍看過的席鳴也道:「對啊,黃旭瑤在宿舍的座位亂得像打過仗,出租房倒是很乾淨,不知道的還以為甘甜在這兒住過。」

  「她要是真在這住過呢?」呂少輝也道,「因為床上的被單都不見了,我懷疑甘甜正是在這張床上遇害,而後屍體才被帶到浴室分屍,沾染血跡的床單在兇手處理現場時被拿走。目前屍塊收集不全,我們判斷不出具體的死亡時間,很可能甘甜並不是2號當晚就被害,而是在這裡住過幾天——」

  「是住了幾天,還是被囚禁了幾天?」謝輕非說,「3號白天她的通訊方式就被人為切斷了,即便沒有當晚就遇害,活著的那段日子肯定也不好過。」

  一個頂頂漂亮的,因為喝醉喪失行動能力,被關在陌生房間的女孩子,會遭遇什麼?他們推斷出來的兇手特徵里,男性的性別是唯一毋庸置疑的一點。

  眾人都不敢再猜測下去,氣氛一時間變得沉重許多。

  半晌,呂少輝才緩緩開口打破了平靜:「這一單元的住戶大多是老年人,她家隔壁住的爺爺還是個聾子,問到上個月2號有沒有聽到什麼特殊動靜都說不出個所以然,門衛也說小區沒有外人進出過。」

  席鳴道:「會不會是門衛記錯了啊?兇手需要轉移屍體,就算切成了小塊用小袋子分裝,怎麼也得運個七八九趟,難道就不顯眼?」


  「門衛是這麼說的,這地段又沒監控,也沒法證實。」呂少輝捏了捏人中,說,「但好消息是有了分屍現場的坐標,我們就可以以此處為圓心擴展搜索範圍了,找全屍體就不怕沒線索。」

  抓到個從犯,還確定了第一現場,之後的事情就好辦多了。

  謝輕非:「行,今晚就先歇會兒,該補覺的補覺,黑眼圈都快垮到下巴了。還有你們幾個,不吃飽哪有力氣幹活?我叫了外賣,回頭自己去外面辦公桌上拿,吃完也都回家歇著吧。散會!」

  說完,她自己也長腿一邁往辦公室走去。

  衛騁把她和席鳴送回局裡就走了,大概猜到她今晚多半沒空回家,中途又回來了一趟,謝輕非看到自己桌子上有他送的保溫盒,揭開是熱騰騰的飯菜,還真是「大餐」,全是她愛吃的東西。

  啃了一口鹹蛋黃雞翅,她咬著骨頭順手翻開了手邊的甘甜的檔案。一個外貌出眾的人從小到大是能得到很多無形的優待的,在正常的社交群體間,人們普遍會對美好的人事物釋放善意,不吝於表達自己的讚揚,並會將這份喜愛用行動表現出來。所以甘甜還是小孩子時會被街坊鄰居誇獎、擁抱,甚至被帶著玩耍。等她度過青春期變成少女,迎來的就是同齡男孩的關注,但這些在嚴禁早戀的教育模式下只得隱晦地表現,只有到了自由的不受老師父母約束的大學,這些暗涌的好感才會成為直白的追求,她要獨自一人分辨哪方面是善意哪方面只是覬覦,其中最不缺乏的就是危險因素。

  對於性格強勢且有自保能力的人來說,應對騷擾的最直接方式是反擊,心術不正的人其實比常人更怕自己的陰暗面被暴露。謝輕非試圖去想像她如果不是個警察,只是個普通又沒有背景的學生,應對蔣軻那般強勢的追求又會是什麼心情?

  不想給自己找麻煩,也不想讓遠在千里之外無辜的家人為她擔心,所以會害怕,而再多的恐懼最後只能退步成為隱忍,換來更多變本加厲的為難。不能辯解,無力反抗,這時候她的美麗不再是值得驕傲的優點,而是她被劃入弱勢陣營的最重要指標,是旁人可以任意抹黑她的信號。

  點開那個顏值排行的網頁,在甘甜個人頁面的匿名評論區里不乏一些言辭曖昧的發言,比如什麼「兄弟們這個我試過」「三千包夜很聽話」「反差大」……真真假假的,是個人都能來評兩句,好像他們失敗平庸的人生只能靠這兩句意淫彰顯存在感了,現實里恐怕都沒機會在甘甜面前多說一個字。

  但這並不影響他們在網絡上對她釋放惡意。

  而惡意一旦堆積到上限,誰能保證不會有人將幻想變為實際行動呢?

  「咔」的一聲,謝輕非揉了揉腮幫子,沒想到自己走神把骨頭給咬斷了,怪硌牙的。她索性把電腦挪到飯盒前,一邊吃飯一邊看蔣軻在事發時間段的行蹤軌跡。

  這位浪子哥的人設維持得十分穩定,2號中午從學校出發,懷裡攏了個大波浪的女生,進市區吃完午飯把人打發走了,逛街那會兒又跟一黑長直見了面,倆人進酒店待了一個下午,等天黑出來,他把人送上計程車,自己轉身去了對面的酒吧一條街,凌晨兩點多抱著個新面孔又回了下午的酒店,一直睡到3號中午,他才慢悠悠地走出大堂打車回學校。

  時間安排井井有條,沒有一個時間段是被浪費的,傍晚他居然還有精力跟舍友去學校體育館打了會兒球。以他對生活的熱愛程度,多半捨不得因為殺人毀掉下半輩子。

  耳機里傳來一陣嘈雜的爭吵,謝輕非菜夾到一半忙騰出手把音量調低,而後覷了眼屏幕,原來是蔣軻又和秦嘉樹這個死對頭狹路相逢了。秦嘉樹也是跟舍友出來打球的,場地就那麼大,見到蔣軻當然自覺地要轉身走人,結果一個球對著他後腦勺砸過來,好在他身邊的舍友眼疾手快地拉了他一把。導火線就此點燃,蔣軻走出來輕蔑地推了那男生一把,放大看口型,可以看出他說的是「你是他的狗啊多管閒事」,而後秦嘉樹就衝過來打開了他的手。

  兩波人就這麼打了起來,傍晚來體育館的人多,很快就把他們分開了。秦嘉樹明顯不是個好鬥的人,打群架只有吃虧的份,不過那個一開始就幫他擋球的舍友一直衝在最前面,明明個頭不算高,愣是把蔣軻揍得鼻青臉腫,還朝地吐了口血沫。

  被拉開後蔣軻還罵罵咧咧說了兩句不好聽的,因為人群遮擋不能完全看清他的口型,但「甘甜」兩個字確實從他嘴裡說出來了,那男生還想衝上去,秦嘉樹攔著把人往後帶了帶,嘴裡說著「算了算了」。

  在學校打架鬥毆嚴重是要吃處分的,秦嘉樹息事寧人的處理方式也避免了這群人把事情鬧大,加上蔣軻和秦嘉樹在校的知名度不小,又是籃球場的常客,當時場館內的人都認識他倆,對這點糾紛見怪不怪,這事兒就沒傳開。


  而那個為秦嘉樹衝鋒陷陣的舍友,監控鏡頭下拍到的是一張其貌不揚的面孔,之所以不至於讓人忽略他,也是因為他那中等偏磕磣的外表較為打眼,跟秦嘉樹實在不像一個圖層的,難怪蔣軻從一開始就沒把他放在眼裡。

  謝輕非轉身,在身後的記事板上秦嘉樹的名字下用紅色記號筆寫下「舍友」兩個大字。筆剛撂下,手機上收到衛騁的消息——安心吃飯,涼了要去熱過再吃。她看了眼剛要湊到嘴邊的已經不冒熱氣的飯,疑心這人是不是給她辦公室安監控了,這都能猜出來。抱著一點心虛,她還是拎起了飯盒,出去前回了個「行行行」。

  外面席鳴倒騰完投影設備,一個滑步衝到呂少輝面前:「有個八卦,想不想聽?」

  呂少輝一揚下巴:「說說。」

  席鳴張望左右,湊到他耳邊悄聲道:「我師尊和我哥,複合了!想不到吧!果然修無情道是不可能成功的,尤其師尊還是個師尊,被妖男攻破道心是她的宿命!今天我親眼看見……」

  他一口氣說完自己在車上的重大發現,呂少輝愣了兩秒,遲疑道:「你才知道?」

  席鳴睜大眼睛:「什麼叫才知道,難道你很早就知道了嗎?」

  「我以為沒人不知道呢。」呂少輝眉開眼笑。

  「……不可能!我不就沒發現嗎?」席鳴不信,覺得這都是因為呂少輝是根老油條,眼睛比一般人尖,觀察力比一般人強,換成普通條子肯定發現不了。正巧陸之恆折返回來拿東西,席鳴不死心地叫住他,「小陸哥,我跟你說一八卦。」

  陸之恆瞧他表情,眉毛抬得老高:「該不會咱隊裡又有人脫單了吧?那我不想知道,受不了這刺激。」

  席鳴:「你為什麼要說『又』?」

  陸之恆沒搭理他,自顧自地吐槽:「謝隊和衛醫生才和好多久啊,感情單身狗都攢著年頭沖KPI呢?太卷了。」

  呂少輝用眼神示意席鳴:看吧。

  席鳴:「……」

  他有點沮喪地出門,開了罐咖啡喝得沒滋沒味。

  趙重雲從茶水間出來,席鳴一看見人,到底是不信邪,立馬靠過去狀似不經意地提道:「師尊跟我哥複合了,你知道吧?」

  趙重雲險些被開水燙到手指,本來還正愁這煩心事無處宣洩,局裡除謝輕非這個當事人以外唯一知情的還主動送上門了,他把杯子重重放到桌上,惡狠狠瞪了他一眼:「不用你再來跟我強調一遍!」

  意思是他也早就知道了。

  席鳴哭笑不得:「不是,哎呦我不是這個意思啊。你們到底咋看出來的?」

  合著每次都是他最後一個知道是吧?

  趙重雲都懶得理他,繞過人出去,穿過走廊轉彎去了檢驗科。

  值班的法醫助理小許這段時間已經和他混了個面熟,看見他來打趣道:「謝隊不是給你們放假了麼,還不回家,又來『脫敏治療』啊?」

  趙重雲靦腆一笑:「小許姐,大嘴哥從黃旭瑤家裡帶回來的血跡樣本都在這嗎?」

  「在的。」小許帶他到工作檯前,桌上排列好的樣本已經歸類完畢存放著,「都在這兒呢,怎麼,是有新情況嗎?」

  趙重雲自己也不確定,順著標籤紙找到黃旭瑤臥室床腳的那一片:「能幫我把這個和黃旭瑤的DNA單獨做一次比對嗎?」

  小許順著他指的位置看了眼,說:「可以,不過我這邊還有點工作沒完成,得等到明天才能給你結果了。」

  「好,那我到時候再來,謝謝小許姐!」

  第二天一早,外出搜集屍塊的各小隊都有好消息傳來,不斷有新的屍塊包裹被發現。截至中午,帶回的屍塊里大半的人體骨骼皆已收集完全,解剖台上已經能逐漸拼湊出個人形。

  平均重量為3公斤,最重不超過7公斤的塑膠袋大大小小一共有14個,按從頭到腳的順序進行排序,最初發現的2號和新近找到的4號裡面裝的是皮下組織和肌肉組織,雖然室外氣溫寒冷,但架不住這麼久的掩埋過去,還是呈現出高度腐爛狀態,能進行參考的只剩骨骼了。

  「目前死者頭顱暫缺,胸肋骨缺失五根,骨盆部位缺失。」程不渝疑惑道,「不過按這個分裝方式來說,這兩處應該在3號袋和5號袋,倒像兇手刻意沒裝進來似的。」

  謝輕非掃了眼面前的骨架:「乳丨房,和……生殖器官?」

  程不渝一愣,說:「這麼說也對。」

  「能確認死因嗎?」

  程不渝搖搖頭:「臟器都已經腐爛液化,內傷鑑定困難很大。而顱骨又沒有找到,不能判斷她是否是死於機械性顱腦損傷。不過從屍塊肌肉和骨骼斷面的痕跡判斷,分屍工具應該是家用菜刀。其他的,你再給我一點時間吧。」

  「好,那就辛苦你了。」

  偽造一個人的聲音並作出流暢的應答程序並不是一晚上就能完成的事,這個兇手不僅認識甘甜,了解甘甜,恐怕還早就對她有不軌的想法,這一切既然是蓄謀已久,平時肯定會暴露出端倪,而可能在無意間接觸到過這種情感意圖的除了和甘甜交好並與兇手合謀的黃旭瑤,就只剩她的男朋友秦嘉樹了。

  謝輕非正打算把秦嘉樹叫來再問問情況,站在走廊這頭看到席鳴捂著手機急匆匆地跑去了樓梯口。這人向來小孩兒心性,樂觀又爽朗,她還從沒見他露出過這般嚴肅焦急的神情,以為案子有什麼別的線索,好奇跟了上去。

  「你說,到底出什麼事了。

  「什麼他媽的叫血源性職業暴露,別跟我拽專業術語,他又不在臨床!

  「……現在情況怎麼樣?」

  走廊回音大,席鳴竭力克制著音量,可手卻控制不住地顫抖,幾乎拿不住手機。掌心的汗在屏幕上打出一團霧氣,他指尖一滑,觸到了免提按鈕。

  電話那頭的聲音清晰地在樓道響起:「您放心,我們院長已經親自趕過去查看情況了。衛醫生來得及時,傷口第一時間消毒處理過,也在半個小時內就吃了阻斷藥,現在正在等暴露源的檢查報告……」

  席鳴的呼吸聲都亂了節奏,勉強鎮定地回應了對面,忙音之後才感到了茫然。

  他手足無措地揪了把頭髮,心想這件事要怎麼處理,檢查報告出來之前是不是該先瞞著師尊。而後就收到衛騁發來的消息,他說沒事,讓他別小題大做——意思也是先瞞著。

  席鳴哆嗦著給他回了個「好」,結果剛轉過身,就看到謝輕非站在不遠處,不知聽了多久。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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