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甜是外省人, 父母都是普通工人,一家人到甘甜上高中才在家鄉的小縣城買了套三室一廳。雖然家裡條件算不上富裕,但甘的父母對女兒從不吝於付出, 從小就隨她的喜好給她報興趣班,培養了她許多才藝,也讓她成為了一個自信明朗的姑娘。
後來甘甜一個人來到昇州上大學,一般節假日為了節省車票錢就不常回家,和父母一直是通過電話聯絡。夫妻二人對智慧型手機的操作並不熟悉, 往往都是等甘甜主動打視頻才能和女兒隔著屏幕見面,聊個幾句又怕耽誤她學習,見她安好也就掛了。這一個多月來情況和平常一樣, 視頻打過, 微信也有聊天,因為寒假就要到了很快能見面,電話里說得並不多。
也就是說,在警方調查後,確認甘甜並沒有因為什麼家事回了老家, 學校這邊她請長假的理由家人那頭也毫不知情,她的父母還都以為她好好待在學校認真讀書。
得知這一點,警方馬不停蹄地趕去了甘甜的宿舍, 從她常用的梳子上提取了她的毛髮送檢, 又兩個小時, 法醫那邊給出了檢驗結果,證實目前發現的屍塊和黃旭瑤衣服上的血跡都屬於甘甜,她不僅早已失蹤, 還是警方正追查的碎屍的主人。
金川市警方那邊一得到消息立馬把黃旭瑤扣下, 這會兒警車已經在回昇州的路上。
謝輕非又去了趟升科大找秦嘉樹, 男生以為還是要找他打聽黃旭瑤,臉色並不愉快,在得知警方說甘甜失蹤後,他更加不可思議。
「你們胡說八道什麼?我昨天才跟她打過電話!」
他翻出通話記錄給自己作證:「知道她要陪家裡老人可能沒時間,我雖然不是天天打給她,但也一直沒和她斷開聯絡。」
「我們已經和她父母取得了聯繫,所謂的家事根本就是子虛烏有。請假理由都是她親口跟你說的嗎?」
「當然——」
謝輕非說:「你們每次打電話都聊些什麼?通話時長有多久?最後她是不是都用信號不好為理由掛斷?你確定電話那頭的她就是她本人?」
她每提出一個問題秦嘉樹臉色就蒼白一分,他自己就是學計算機的,對人工智慧方面的了解不少,AI語音是目前市面上使用範圍最廣的最基礎的一個功能,平時接到的銷售電話十有八九都是機器人,對話內容都是由工作人員提前錄製好的,根據錄入的話術就能和接通方進行交流。但這兩年技術發展突飛猛進,連AI換臉技術都能做到足夠逼真,人工錄製流程當然能直接省略了。每個人的聲線都有其各自的特徵,而機器的能力是模仿——只要一個人曾經留下過自己的聲音,那機器就有辦法複製他的聲線,讓他「本人」說出各種各樣未曾說過的話。
而與之分隔兩地的親人朋友,幾乎無法聽出差別。
面對甘甜不了解新興科技的父母,她被合成的面孔活生生和家人視頻通話,就算真卡出bug,他們也會以為是網絡故障或者手機的問題,誰能想到視頻里出現的女兒根本就是假的。而男朋友被提前通知自己人在山裡信號不佳,聊不長都是情理之中的事,所以也要不了太多複雜話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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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這段時間和女友你儂我儂的電聯內容,秦嘉樹登時浮起了一背的冷汗,又不信邪地給甘甜撥了個電話。
「我是甘甜。」女友熟悉的嗓音在那頭響起。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有了警方的提點,秦嘉樹猛然反應過來,好像每次給她打電話都是三響之後就被接通。有一回他和同學在外面喝酒喝得太晚了,大半夜醉醺醺地撥給她說想她,她也是立刻就接了,語氣里聽不出一絲被攪擾的疲憊,那時他以為這是她愛他縱容他的表現。
秦嘉樹心中覺得荒唐至極,自己都沒發現開口時他的嗓音已經在顫抖:「是我,我……想你了。」
甘甜:「我也想你。」
秦嘉樹心頭猛地一沉。
他剛剛撥出時臨時切換了手機卡,而這張卡的號碼她並沒有存。她是一下子就認出他的聲音了嗎?
秦嘉樹咽了口唾沫,繼續道:「學校南門有一家甜品店,等你回來我們一起去吃好嗎?」
甘甜:「好啊,那你等我回來陪你去探店哦。」
秦嘉樹立刻將電話掐斷,魂驚膽顫地看向謝輕非,語無倫次道:「南門只有一家甜品店,我們第一次約會就是在那裡,她不會不記得的,她為什麼要這麼說,她……她真的出事了?」
不等回答他再度撥了過去,這次三響之後他主動說了聲「你好」,對面回答:「你好,請問有什麼事嗎?」
秦嘉樹不信也得信了。
謝輕非想的卻是,知道甘甜的人際交往範圍並能應對不同身份的人提前做出回復話術,這個人一定很了解她。而甘甜一個在校大學生,品學兼優,也不曾結交什麼社會人士,嫌疑人或許就是她同校的同學。
謝輕非正要說話,倏然敏銳地察覺到有道惡意的眼神在盯著她看,她回頭,卻只看到一個男生的背影消失在道路盡頭。他閃躲得快,但背上巨大的潮牌logo卻依然被謝輕非的視線捕捉。
她問道:「聽說你跟蔣軻不大對付?」
秦嘉樹整個人都快碎了,可他是死者身邊最重要的人,這會兒也沒時間讓他傷感。
聽到這個名字,他皺起眉:「他以前追求過甘甜。」
據秦嘉樹所說,大一剛開學那會兒他和蔣軻關係其實不錯,兩個男生家境相當,愛好也差不多,各方面都挺處得來,剛認識不久就成了好友。不過蔣軻這人最大的缺點就是花心,隔三差五換女朋友,就這一點秦嘉樹不認同,但兄弟感情上的私事他也沒興趣插手就是了。
後來蔣軻不知道從哪兒聽說日語系有個漂亮妹妹叫甘甜,拉著秦嘉樹一起去外語學院看人家,秦嘉樹本來不情不願的就當陪他走一趟,誰知看到甘甜本人後心裡就再也忘不了這張臉了。
甘甜確實是個非常漂亮的女生,而且性格熱情,在人群中跟個小太陽似的。
「見到她的人都會喜歡她的,她是很好很好的女生。」秦嘉樹這麼說。
他見過她主動幫助同學,餵養校園裡的流浪貓,她進出校門時還會和值班保安甜甜地問好,對所有人都和顏悅色,人如其名一般可愛。
而蔣軻就是單純看上她漂亮,吹了個口哨說一定要把這妞泡到手。他還轉過來跟秦嘉樹炫耀說自己已經把甘甜了解得很清楚了,知道她家境一般,是從小縣城考過來的,這種類型的女孩子沒見過大城市的市面,非常好騙,帶她去幾次高檔餐廳再送幾支名牌口紅就能輕易拿下了,這也是他應對其他女生慣用的手段。
結果卻在甘甜這裡碰了壁。
對方從小到大最不缺的就是別人的喜歡和討好,她也從不會因為自己並不富裕的家境而有自卑心理,對於蔣軻這種目的性明顯的追求者,如果不是禮貌教養使然,她都不屑多給對方一個眼神。
蔣軻被拒絕之後瘋魔一樣在秦嘉樹面前抱怨,大罵甘甜不識好歹,另一方面他又想盡辦法去追求她,鬧得甘甜不堪其擾。那段時間甘甜被推選成為校園音樂節的主持人,蔣軻籌劃了很久要在舞台上當眾向她表白,自覺給足她臉面,可最終還是以失敗告終,這也導致他在學校表白牆上紅了好一段時間。大概是太丟臉了,這次之後蔣軻就消停了不少。
聽到這裡,一旁的刑警問:「兄弟受了這麼大一挫折,你該不會在這之後就和甘甜在一起了吧?」
「我之前和她接觸少,」秦嘉樹說,「後來碰巧和她上了同一門選修課,說話機會多了,我是真的很喜歡她,也從來不覺得她是蔣軻嘴裡的那種人,所以忍不住去追求了她。」
謝輕非看著眼前的男孩,他為現在的女友、曾經的暗戀對象忿忿不平,甚至後悔自己當初怎麼會和蔣軻這種人交好。最難以偽裝的就是單純,而幾次見面下來,秦嘉樹確實是個對女友專一,感情誠摯的人,也難怪會打動甘甜。
只是他和甘甜在一起,跟蔣軻就做不成兄弟了。偏偏情侶二人各自在學校都頗有些知名度,高顏值的搭配走在路上還會被人夸般配,種種這些都變成了刺在蔣軻胸口的刀,他當然要和秦嘉樹反目,連帶著對甘甜也由愛生恨。
謝輕非問道:「蔣軻嘴裡的她是哪種人?」
秦嘉樹難以啟齒,但為配合調查還是說了。
大概就是她假清高,明面純情背地裡還不知道陪了多少大款,這才看不上自己。儘管都是蔣軻單方面的惡意揣測,但說得多了他自己都信了。甘甜多才多藝是因為家裡人把她當揚州瘦馬培養,她學日語專業,那在床上叫起來肯定很帶勁。至於為什麼人緣好,還不是想用身邊人的平庸襯托自己的美貌。雖然他這些話幼稚又無憑無據,可毀掉一個漂亮女生最不需要成本的方法就是給她造黃謠,議論的人多了,她不是也是了。
而蔣軻自然不會因為謠言範圍的擴大而自責,他只有因為愛而不得變本加厲地去抹黑對方。
秦嘉樹自己就想到了這一茬,赤紅著眼睛問:「是不是蔣軻,他、他把甘甜怎麼樣了?」
謝輕非沒有直接回答:「你最後一次見甘甜是什麼時候?」
「大概是……上個月的2號吧,那天是周六,我爸媽叫我回家吃飯,我家就是昇州本地的。」秦嘉樹回憶著道,「她送我到地鐵站。對了,我當時問她一個人過周末會不會無聊,我爭取吃完晚飯就回來陪她,但她說晚上已經和朋友約了出去玩,讓我安心在家就好。」
謝輕非:「她有沒有說是和哪個朋友,去哪裡玩?」
秦嘉樹蹙了下眉:「和黃旭瑤去蹦迪。」
緊接著他又忍不住道:「甘甜自己是不可能去這些地方的,自從和這個黃旭瑤走到一起之後她動不動就約她出門,自己不上進還要拖累別人。」
因為秦嘉樹和黃旭瑤之間有個不可言說的情感糾紛,對方還是他女朋友相交甚好的一個宿舍的朋友,他沒法在甘甜面前表明對黃旭瑤的厭惡,每到這時面對甘甜興致勃勃的表情,他更不能掃興地說出不讓人家去玩的話。
「那天晚上我們還打過一通電話,她說自己今晚不回學校了,」秦嘉樹呼出一口寒氣,「我很擔心,而且我又想起來她生理期也就在那幾天,當時就說要去接她,但她讓我放心,自己已經跟黃旭瑤回了她校外的出租房,我過去也不方便。第二天我陪我媽去體檢,沒能趕回學校,一直到晚才有時間和她聯繫,她在微信上告訴我自己家裡出事了,已經臨時買票坐上了回老家的車。可能、可能從那個時候開始就……」
甘甜並沒有出省記錄,從這時候開始使用她微信與外界聊天的就已經不是她本人了,而最後見過她的人也能基本確定就是黃旭瑤。
謝輕非立馬叫人去查黃旭瑤租房的地址,叮囑完一切,秦嘉樹緊張地看著面前神情嚴肅的刑警們,啞聲問:「她真的只是……失蹤了嗎?」
謝輕非沉默片刻,輕聲道:「你應該聽說了,在離你們學校不遠的一片工地上,有工人發現了一袋屍塊。」
秦嘉樹緩慢地反應了幾秒,似乎在腦子裡思索「屍塊」這個詞的涵義。他確實想起來最近傳出的大學城一帶出現了碎屍案件的新聞,雖然警察那邊公開了案件信息,但學校還是為了不讓學生受到影響特意壓了消息,是以這事目前只是小規模傳播,因為太玄乎和血腥,學生間提起都沒人相信。
他當時也是沒當回事的態度,這種程度的惡性案件普通人一生也碰不到,現在就更無法接受事件的受害者是他深愛的女友了。
秦嘉樹險些跌倒,被一旁的刑警扶了一把,失魂落魄地坐到長椅上,鎮靜過後整個人被震恐包圍了,他似夢初覺地在眼下摸了摸,抓到一手冰涼的眼淚。
而後他崩潰道:「我能不能……去看看她?」
並不是警方不讓他與甘甜相見,實在是他們也沒有找到甘甜完整的身體組織,總不好叫人過去對著兩堆腐爛的肉塊認屍。
婉拒的話還沒說,秦嘉樹猛然捂住胸口跑到垃圾桶邊狂吐了一通,謝輕非遞紙巾給他時被他死死攥住了手腕。
「你們一定要查清楚,不管兇手是黃旭瑤還是蔣軻我都拜託你們……」秦嘉樹哽咽著,「都是我的錯。」
黃旭瑤可能因為對他的愛慕從而嫉恨自己的舍友。
而蔣軻也更有可能因為從前的情感糾紛衝動報復。
確實都難和秦嘉樹脫開關係,甘甜的死帶給他的打擊絕不會小。
另一邊,呂少輝已經帶人找到了黃旭瑤的出租房。
小區就位於大學城周邊的居民區,幾十年的老房子,最高也就五層樓,住戶多是些老年人。黃旭瑤就住在五樓,房子一個月沒人居住,門上已經被塞了不少小GG。
推開門時一股濃郁刺鼻的清潔劑的味道撲面而來,像是刻意要掩蓋什麼一樣。遮光窗簾緊緊閉合著,門外的光線照進去,硬是配合這股生冷的氣味照出了恐怖氛圍。呂少輝抬手把門口的燈開了,空氣里有塵埃在漂浮,偵查員立馬對室內進行搜查,也都看到了周圍被仔細清理過的痕跡。
一個單身女孩的臨時住所,物件並不多,還都收拾得很整齊。
呂少輝進了臥室,發現床單被套全部被拆走了,衣櫃裡掛著幾件外套,梳妝檯上放的護膚品是謝輕非上次告訴他的適合年輕女孩使用的品牌。他正抬腳要出去,忽然瞥見床腳的白色木頭上有一道淺顯不易察覺的深色劃痕,正要叫技術人員來拍照,那邊已經先叫了他的名字。
一牆之隔的浴室內,鐵鏽的味道連清潔劑都蓋不住,糅雜出一股子難以言喻的腥臭。百葉窗和燈都沒開,而魯米諾反應後的螢光鋪天蓋地亮起,地面、牆壁、乃至天花板……通通泛起了幽藍色的冷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