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有人良心發現, 謝輕非餘下的幾天「刑期」過得還算輕鬆,起碼在吃喝上沒有再受嚴格限制。
衛騁最近真的很忙,在病房裡也抱著電腦。謝輕非空閒多, 無聊到開始出期末考卷。兩人都有事情乾的時候互不干擾,房間內只有清淺的鍵盤音時不時響起。
不知過了多久,謝輕非合上筆記本,抬頭就看到衛騁專注的眼眸,他寫的那些東西密密麻麻全是專業術語她也懶得去解讀, 倒是這張臉比較方便欣賞。歪著脖子看難受,謝輕非索性換了個姿勢側躺著,頭枕在小臂上專心看他。
啊, 搞學術的男人看起來就是聰明。
然後被他硬矯正的生物鐘準時釋放睡眠因子, 謝輕非的眼皮越眨越沉重,很快睡了過去。
這一覺竟睡得非常沉,使她都沒能在平時的時間醒來,再睜眼已經到黃昏了,衛騁早已不再工作, 腳邊的行李箱裡整整齊齊迭放著她住院這幾天的生活用品。
謝輕非懵了會兒神,登時清醒:「我能出院了?」
衛騁被她這副寫著「刑滿釋放」四個大字的表情逗笑了,拿起衣服跨過箱子來給她套上:「嗯, 可以回家了。」
謝輕非開心得要死, 嫌他幫忙穿衣服的速度太磨嘰, 自己幾下就收拾好了,跑到門口催促:「快點快點。」
「拉鏈拉上。」衛騁提醒完了才拿起行李箱跟過去。
車子開到半路,天色已經完全黑下來, 道路兩旁燈光明亮, 謝輕非忽然發現路線不大對。
「怎麼不開導航?我家不是從這條路走。」
衛騁神色自若:「但我家是從這走。」
「可是……」謝輕非花幾秒鐘消化了下他的意思, 慢吞吞道,「那你家,有幾個房間呀?」
衛騁:「我家當然只有一個房間呀。」
呀什麼呀,以為自己很萌嗎?
衛騁解釋道:「你家太久沒人住需要重新打掃,先去我那裡應付一晚,明天再送你回去。」
那你不能早點讓人去打掃嗎?謝輕非剛要開口,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打後視鏡里悄悄看他一眼,從他狀似從容的表情下品出點「你不要再問了我找個藉口和你待一塊容易嗎」的意思。
雖然這個藉口很拙劣,但她也鬼使神差地沒揭穿,接下來的路程就乖乖坐好,真跟他回了家。
謝輕非對衛騁家的內部構造確實不了解,以前也沒時間正兒八經參觀過,加上這人平時越不上道的話就越不是開玩笑,在進屋前她都沒料到他其實是在嚇唬人。實際上衛騁家面積很大,畢竟是個大平層,就算裝修的時候按個人喜好調整過房間數量,但也不會真的連客房都沒有,反倒還因為就他一個人住顯得空蕩許多。
他樓上席鳴的家不知是因為亂七八糟過頭還是怎麼,明明是大差不差的布局,生活氣息卻比他多不止一星半點。
謝輕非跟在他後面進了門,也沒覺得眼前的環境因為有暖氣就不冷清了,她甚至懷疑道:「你平時真住在這兒?」
「怎麼?」衛騁聽出她意思,「哦,正常情況下一個沒人要的單身男青年生活就是這麼單調。」
他要去放行李箱,還要收拾客房,謝輕非跟在他身後享清閒,等他忙活完又享受了一頓豐盛的晚餐,席間氣氛融洽得像兩國元首在會談。雖然對比兩人原本的相處模式這種氛圍有點太客氣了,但謝輕非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她住院後衛騁就開始以這種古怪的態度對待她,小事上面都很順從,大事就不會不講原則地退步了,比如以前他就不會幹涉她帶傷工作,現在連午休時間多看會兒手機都不准,搞得她還有點被震懾到的意思,竟然一直沒反應過來自己沒道理要聽他的。
「你這幾天挺奇怪的,」謝輕非是有話就問的性子,「是不是因為我幫你擋了一下,你覺得很過意不去?還有就是……我其實知道你是怕我受傷才這麼在意我的情況,但我的身體真的完全好了,你可以不用總擔心的。」
衛騁抬眼:「為什麼要過意不去?知道我在你心裡這麼重要,我應該開心才對。」
「這有什麼好值得開心的。」謝輕非儘量一副無所謂的口吻,撩頭髮時不自覺捏了下耳垂,「我想說這只是件小事,也不能代表什麼。」
衛騁微愣,抱肘靠在沙發背上:「我不覺得這是小事。」
他真因為她的態度有點氣悶,過了會兒又說:「那我應該是什麼反應?換成是別人,你也連報答的機會都不給嗎?」
謝輕非被他說得有些無言以對,換成是別人她也不可能屁顛屁顛跟著回家啊。
「我……又不是要挾恩圖報,我根本沒想這麼多。」
「哦,就是針對我。」衛騁說,「你是警察,習慣保護別人,本來也不求回報。偏偏我又是你前男友,受了這麼大的恩惠搞不好會自作多情地以為你對我有意思,你怕我賴上你。」
謝輕非突然反應過來,兩個人好像不在一個頻道對話。衛騁氣的是她讓他別太在意擋炸彈這事兒,但她的意思是想安撫他,怕他犯那個怕死的毛病。畢竟這段日子他對她的關心照料她都看在眼裡,以前再沒心沒肺,現在也做不到總讓他擔憂難受了。
「我人都在你家了,怎麼看也是我賴上了你吧。」謝輕非慢吞吞道,「那我是不是也該自作多情,覺得你對我舊情難忘啊。」
「那不然呢?我是什麼很隨便的人嗎?」
衛騁朝她傾身,一臉的欲說還休,半晌才悶悶補了句:「不是舊情。」
不是舊情,也不是難忘,是一直存在一直記得。
謝輕非下意識地往後一仰。
衛騁無奈地與她對視著,問道:「你還有別的話要對我說嗎?」
謝輕非眼神立下挪開了,身前被他遮住的光轉化成投影打在她雙睫下,像一層欲蓋彌彰的黑紗。
「其實你照顧我這麼久,我還是挺開心的,比起其他人……你在我身邊會讓我更自在點。」
謝輕非都沒發覺自己已經挪到了沙發最邊緣,好險就要和地面親密接觸了。衛騁一把將人拽回來,力氣稍大了一點,她就毫無防備地撞在他胸前。
「還有呢?」他的聲音放的很低。
「沒了。」謝輕非說完又抬起頭,「要不你讓我再想想,想到了再補充?」
衛騁凝著她好一會兒,才鬆口:「行,那你想。」
謝輕非如蒙大赦,要逃回房間。
衛騁這回沒攔,在後面學她語氣補充道:「今年的事情不要拖到明年。」
翌日早晨衛騁不在,留了字條說回醫院有事要忙。他提前準備好的早飯還是熱的,謝輕非吃完先回了趟警局。
因為還在處理案件收尾工作,即便是周末隊裡的人也沒能休息,但活兒確實要比前段時間輕鬆許多。
謝輕非進辦公室掃了一圈,問呂少輝:「小趙人呢?」
「送資料去了,」呂少輝走到一半又倒回來,「感覺他最近格外勤快,啥活都願意干,脾氣好了不少,不知道受什麼刺激了,我還有點不習慣呢。」
謝輕非頓了頓,繼而笑道:「人勤快了你還不樂意。」
呂少輝一想也對,刺兒頭哥都收斂鋒芒了,那是好事,於是也不再糾結這個。
謝輕非坐到椅子上感受了下恢復自由身的氣息,不多時席鳴舉著手機過來找她,忸怩不安地道:「師尊,有些事情我想向你請教一下。」
「說。」
他把手機放到桌面上,兩手壓在屁股下面坐著,莫名有點羞澀的樣子。
「就是,你和成主任不是大學舍友嗎?那你們關係很好是不是?」
「挺好的。」謝輕非掃了他一眼,揚起眉,「你想打聽她的事啊?」
「就是,簡單了解一下。」席鳴被她看得不敢抬頭,耳朵居然還紅了,「你知不知道她喜歡什麼類型的男人?」
謝輕非沉默幾息,單手支在桌上托住下巴,意味深長地看了他許久,宣布審判結果:「反正不是你這樣的。」
「啊?」席鳴眉尾一塌,急聲問道,「為啥啊,我哪兒不好?她見我第一面的時候不還誇我帥呢嗎?」
不等她說,他自己總結了下自身條件,發現就一個問題:「真是因為年齡嗎?她不接受姐弟戀?」
大學時寢室夜談,成楓確實說過自己不喜歡年紀比她小的。本來男人這種生物就夠幼稚的了,況且小奶狗再可愛也沒成年犬懂事啊。但鑑於席鳴上段戀愛就是因為「幼稚」被甩,謝輕非也不忍心開這個口。
「你怎麼不直接去問她?」她決定把得罪人的事交給成楓。
「我不敢,人又是姐姐又是領導,我開口就問她願不願意和我談戀愛,搞得好像要潛規則上位一樣。」席鳴嘆了一聲,「唉總之你能不能站在女人的角度給我分析一下,她真的會很介意我的年齡嗎?其實我也沒有比她小很多,能還還價嗎?」
「你當買菜呢還討價還價,」謝輕非忍俊不禁,但還是耐心回答了他的問題,「其實站在我的角度,反正我在每個年齡段喜歡的男人類型都不一樣,20歲的時候就喜歡30歲的,對方哪怕比我晚出生一天我心裡都接受不了,但我30歲的時候突然覺得20歲的也不錯。所以姐弟戀麼……應該也沒什麼介意不介意的,主要還是看心情。」
「不過每個人想法不同,我也不能代表她,你還是直接問她更快。」謝輕非說,「幹嗎非找我幫你分析,我看起來很懂這種問題?」
席鳴有理有據:「你有經驗啊,你和我哥不是談過麼。」
謝輕非:「我和衛騁算哪門子姐弟戀,我們是同齡人。」
「所以你現在更喜歡20歲的?」
「你要這麼說……」謝輕非忽地一滯,像見鬼了一樣問席鳴,「剛是你哥在說話?」
「對啊,我在打電話呢。」席鳴點了下桌上手機的屏幕,正在通話中的頁面頃刻間亮起,時長達到了驚人的八分多鐘。
「……」
謝輕非儘量維持住表情管理,幾乎是咬著牙問:「那你就不能、打完了再來找我嗎?」
「我尋思著你倆都有經驗,三個臭皮匠還頂個諸葛亮呢,我們三個一起討論肯定更有效率。」席鳴這會兒反應過來了,「哦我進來的時候忘跟你說了是吧?」
他回想了下剛才兩人的對話內容,突然捂住嘴巴。
謝輕非都想立刻把人逐出師門了,沒由來地心虛:「我沒什麼好跟你討論的,你找別人問去吧。」
電話里,衛騁似乎笑了一聲,而後懶懶道:「我也沒什麼建議能提,畢竟我和你師父是同齡人。」
他掛之後,謝輕非「哈」了一聲,指著手機道:「他剛是不是在陰陽怪氣?」
席鳴咽了口唾沫:「他應該只是說了個客觀事實。」
謝輕非倒回椅子上。
席鳴想偷摸溜走,又壯著膽子最後問了句:「那師尊,您能透露一下成主任她喜歡吃什麼嗎?我問她也得先找個合適的場合是吧。」
謝輕非拎起文件夾就想往他身上拍,動作到一半停了,兇巴巴丟下兩個字:「川菜!」
「得嘞!」席鳴把掉出來的幾張紙撿還給她,十分識相地轉身走人,到門口才徹底憋不住,嬉皮笑臉道,「我哥肯定不會為這點小事生氣,畢竟你們同齡人都很成熟。」
謝輕非又作勢要丟他,席鳴麻溜帶上了門。
不知道是不是被席鳴開啟了什麼神秘按鈕,下午謝輕非又接到了徐斯若的電話,想約她見面。
她住院的事一直沒對外提過,徐斯若還是剛剛從席鳴朋友圈看到的消息,擔心得立刻打了過來。
「我就想見見你,確定你沒事才能放心。」
儘管謝輕非一再強調自己完全康復了,這小孩還是不依不饒。謝輕非本也想著找個機會跟他說清楚,上回有正事沒來得及提這茬,索性答應了他的邀約。
拒絕人的事她向來得心應手,徐斯若也沒得到什麼特殊待遇。其實他也早有心理準備,雖然難過但還是體面地接受了她的拒絕,主動提出要送她回家。
「我知道你不喜歡我,但總不會因此就再也不和我來往了吧?不做情侶我們還會是好朋友啊,朋友送你回家難道也要拒絕嗎?」
謝輕非看著他可憐兮兮的表情,無奈笑了一聲:「好,麻煩你了。」
徐斯若立刻又精神抖擻起來:「一點都不麻煩,這是我的榮幸!」
謝輕非想著先回自己的住處看看打掃得怎麼樣了,晚點再去衛騁家拿行李。徐斯若送她到了地方,庭院的鐵門沒關,他順便就開進了院子裡。
下了車,謝輕非再次道謝。
徐斯若笑得燦爛:「不用跟我這麼客氣的,輕非。」
謝輕非揚起眉:「你要不還是換個稱呼吧,這麼叫我感覺怪怪的。」
徐斯若歪著頭問:「那應該叫什麼?我們是好朋友,叫謝隊長太生疏了,我還是想叫你的名字。」
實在是謝輕非一想到他十幾歲時候的樣子就出戲,暫時沒法親親熱熱地跟他互喊名字。
「叫姐也行。」
徐斯若還弄不清楚稱呼上的藝術,她既然這麼提了他也順著來,立即脆生生喊了句:「姐姐!」
還是怪啊!謝輕非有點應不下來。
徐斯若打量她的神情,眼尾垂下:「姐姐,你喜歡我這麼叫你嗎?」
「……隨便你。」
謝輕非還想說什麼,突然聽到她家逆女喵嗚大叫的聲音,大門不知何時開了,一道棕色影子箭似的射出來。剛剛要撞向謝輕非腳邊時,它敏銳地嗅到了陌生人的氣息,一個急剎車虎視眈眈地盯著徐斯若看。
徐斯若甫一聽到貓叫就條件反射地想躲,眼下就近躲在了謝輕非身後。
衛騁開門出來,就看到這幅場面。
「小叔叔,你怎麼在這裡?」
徐斯若在謝輕非身後興沖沖朝他招手。
謝輕非:「……」
衛騁不疾不徐地走近,彎腰把呵呵抱起來,在它腦袋上溫柔地摸了摸,然後才看向兩人。
「你呢?」
徐斯若怵著他懷裡的呵呵,下意識靠近了謝輕非:「哦,我送送姐姐。」
謝輕非頓時不敢看衛騁的表情了,在心裡默默道:求求你別這麼叫我了,還不如喊名字呢。
然後就聽衛騁問:「你今年是不是正好20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