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寬和大度地說道:「族叔真是童心未泯, 我這裡還有一本,若是族叔沒玩夠,盡可以拿去繼續玩兒。」
老族長被太夫人諷刺一頓, 面上青紅交加,他看看那帳冊,又看看太夫人,眼中閃過精光。
「哼!侄媳婦拿著假帳來誣陷我兒是何居心?」
族長說著話也放緩了神色,他是打定主意賴帳到底了。
太夫人當然不會慣著他的毛病, 她冷笑一聲:「收據和書信我那裡可多的是,就是你兒子當初洽談的那西洋商人我都能找到,你若硬要說是假的, 那就跟陛下去說吧, 只不知陛下是信我還是信你?」
族長見太夫人搬出陛下來,也很清楚裝傻是不成了。
他咬牙切齒道:「你若是將此事捅到陛下面前,我項氏滿門都逃不過去,你國公府難道能倖免於難?」
國公府同樣是項氏一脈,族長這是篤信太夫人投鼠忌器, 不敢真的做到那一步。
太夫人卻笑了起來:「族叔糊塗了,我國公府就算是項氏一族又如何,做下這事的是你們長房, 與我國公府毫不相干, 這麼多年長房貪墨的錢糧可不曾接濟過國公府分毫, 陛下又怎麼會遷怒國公府呢?」
項英奇的貪婪是好事也是壞事,他的作為使得項氏包括國公府頭上都懸了一把刀,這是壞事。
但是又因為長房的貪婪自私, 國公府於貪墨一案不沾分毫關係, 這對國公府來說, 卻是好事。
族長被太夫人說得神情一滯,自知這一下算是被太夫人拿捏住了。
他仰頭背手站在院中,半晌長嘆一聲,開始跟太夫人打起了感情牌。
「侄媳婦,都是一家人,何必鬧到這地步來?」
太夫人絲毫不為所動,她道:「正是因為都是一家人,我才先來過問一下族叔,這帳本該如何處理?」
老族長看向太夫人的目光滿是殷切,一瞬間他的脊背彎下來,好似回到了當年。
「自然是銷毀掉了,這種敗壞家聲的事情,侄媳婦怎麼還能留著呢?」
太夫人看著族長直接說出了自己的訴求:「如果族叔當真顧念家族,就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
「讓國公府一脈分出項氏!」
「不可!」
對於太夫人的要求,族長自然是一百個不答應。
當初國公府一脈就分出去過一回,後來他們飛黃騰達,項氏打足了親情牌才又重新將國公府一脈認回來。
如今正是傍著大樹好乘涼的時候,項氏是失心瘋了才會將國公府一脈分出去。
但是太夫人態度異常堅決,況且她手裡還捏著項氏的命門,族長再不想答應又能如何?
彼時其他幾房聽見消息趕過來,瞧見太夫人逼迫族長之事,紛紛怒罵指責,言說國公府一脈不敬宗族長輩,不孝不悌。
「夠了!」族長臉色鐵青地喝止了擾攘的族人。
他看向被家丁護在中央的太夫人,咬著牙道:「這事兒我同意了!」
太夫人揚了揚唇,淡淡道:「族叔英明。」
事情談妥,太夫人立刻就要求族長去宗祠改族譜,族長本來還想以身體不適的藉口拖延一二,結果太夫人根本不給他機會。
沒奈何,族長直接領著眾人進了項氏宗祠,其他幾房的項氏族人看見族長請出族譜,這才知道太夫人要幹什麼。
項氏長房首先坐不住了,郭氏撥開人群想要走到太夫人跟前去說話,卻被國公府的家丁攔住了。
郭氏只能尖著嗓子大聲喊道:「大嫂子,你這是幹什麼,一筆寫不出兩個項字,你鬧到這一步對你國公府名聲有什麼好處?」
郭氏的話瞬間獲得了眾人的贊同,大家紛紛附和。
有好言相勸的,還有拿名聲相脅的。
對於紛擾的眾人,太夫人全然不做理會,還是族長嫌他們太吵了,喊了一聲「安靜!」
當著族人的面,族長親自改了族譜。
太夫人拿了族長親寫的手書道:「我這就將手書送到官府去上冊蓋印,過了名目後,以後咱們可就是兩家人了。」
族長捏著鼻子認了太夫人的話,當著族人的面他不好直說帳冊的事,而是支支吾吾道:「那侄媳婦可否將東西交給我?」
族長清楚太夫人今兒這一出就是為了除族,自己都照著她說的做了,她也該交出帳冊了。
畢竟這事情鬧開了,對誰都不好,雖國公府不至於被陛下遷怒,但名聲到底不好聽。
太夫人聽了族長的話,卻搖了搖頭:「這東西捏在國公府手裡,堂弟行事才會有所收斂,對項氏來說也是一件好事。」
就當是她作為項家媳,對項氏的最後一點善念吧。
「你!」族長沒想到太夫人跟他玩陰的,他瞪著太夫人面上發狠,就要指揮族人攔下太夫人。
但是太夫人帶出來的家丁個個都有些拳腳功夫,即便項氏人多勢眾,他們也全然奈何不了太夫人半點。
家丁撂翻了一圈人後,項氏其餘人都不再敢妄動了,一個個目露恨意地看著太夫人和喬元冬一行人。
面對眾人的怒視,太夫人渾然不懼。
她看向族長,神情淡然道:「還望族長管好族人的手和嘴,若是有那起子沒眼色的東西犯到國公府來,亦或者被我聽見哪個項氏子弟說了國公府的不是,那可就別怪老婆子我將東西交給官府了,族叔也不希望白髮人送黑髮人吧?」
族長恨恨道:「那可是你堂弟!」
太夫人理所當然:「現在不是了。」
面對不明內情的項氏族人,太夫人臨走時還貼心地將多餘的帳冊送給了他們。
項氏長房這麼多年來賺了多少,又給了公中多少,項家人理當清楚明白。
這一手自然會招致項氏內亂,可這又關國公府什麼事呢?
料理完項氏的問題後,太夫人並沒有在項宅逗留,領著喬元冬就上了馬車。
馬車噠噠地行駛在寬闊的街道上,太夫人靠著車廂閉目養神,喬元冬安靜地陪在太夫人身邊。
忽然太夫人開口道:「龐家那邊你不必理會,他們不會過分與國公府為難,不過是想趁機撈點好處罷了。」
喬元冬不意太夫人忽然提起這件事,她愣了一下也只是輕輕應了一聲。
想來是太夫人清醒以後,吉桐悄悄將她昏迷後發生的事講過了。
那龐家畢竟是太夫人的娘家人,但是聽太夫人的口氣,卻似乎並不對龐家抱有多麼大的期望。
從龐家的行事作為來看,確實也不指望他們幫襯什麼了,既然太夫人保證龐家不會為難,喬元冬便也不去計較那許多了。
太夫人又道:「至於安哥兒的親事,你可有眉目了?」
喬元冬知道太夫人這是想直接斷了龐家的念想,故而有此一問。
她思忖一下斟酌道:「安哥兒相中了劉指揮使家的五娘子,您曾在跑馬場上見過的,那孩子品性純良,人也率直,劉家家世也很清白,算是個良配。」
太夫人也想起劉五娘來,她當時就覺得那個圓臉的小姑娘很合眼緣,原來喬元冬也看好這姑娘。
「劉家雖然官職低些,但這都是其次,最要緊的是家風很是不錯,前幾年我曾見過劉家那幾個小子,養得就很好。」
對於喬元冬和項修安的眼光,太夫人表達了贊同。
喬元冬無奈地笑笑:「只是劉夫人卻沒有相中咱們安哥兒。」
太夫人面上閃過一片怔忪之色,喬元冬這才將劉家的意思告知於她。
太夫人聞言半晌長嘆一聲,眼中流露出絲絲讚許之色,並沒有因為劉家的拒絕而感到生氣。
「這才是眼光長遠呢,一般人家選婿哪個不是先看家世背景,只恨不得讓女兒立刻飛上枝頭變鳳凰,可誰又管過那夫家到底是何樣光景?」
太夫人感慨一聲,拉住喬元冬的手道:「正是這樣的人家,咱們才該尊重些,別看他們現在不顯山露水,但他們氣運且長著呢!」
喬元冬點頭道:「孫媳受教了。」
太夫人於是又向喬元冬打聽起劉家的情況,喬元冬前陣子有心與劉家結親,對他們家自然是了解的。
太夫人聽說劉夫人至今還在選婿,對於劉五娘的親事並沒有定下,不由得心思活絡了起來。
「既然還沒有定親,那咱們安哥兒就還有機會,那劉夫人拒絕咱們家,不過是擔心女兒嫁進來受苦,大不了咱們拿出些誠意便是。」
「祖母的意思是?」
太夫人拿定了主意:「備上禮,老婆子我親自上劉家提親去。」
這算是將姿態放到了最低,以太夫人的資歷和身份,親自上劉家提親,便是明確表達了對劉五娘的重視,以及對劉家的尊敬。
喬元冬擔心太夫人身體吃不消,不由得勸道:「祖母先歇歇吧,明天去也不遲的。」
太夫人擺手拒絕了。
「這種事須得早早定下來,免得夜長夢多,若是我明兒去,今兒劉家便訂了別家,那安兒知道了豈不傷心死?」
喬元冬被太夫人說得彎了彎唇角,又見她精神頭兒確實不錯,便也由著去了。
馬車駛回了國公府,喬元冬依言備上了厚禮,陪著太夫人走了一趟劉家。
劉夫人不意太夫人竟親自登門拜訪,心裡震動的同時,也思索起太夫人的目的。
當見到與太夫人同行的喬元冬時,她隱約知道了今兒國公府上門為的哪般。
想通關節的劉夫人心裡越發震驚,她家五娘何德何能竟叫一品國太夫人親自上門提親?
這樣的低姿態求娶公主還差不多!
先前喬元冬提出結親的意思時,劉夫人不是沒考慮過,只是因為顧慮國公府門第太高,怕五娘過去受婆家磋磨,這才拒了的。
如今太夫人親自登門,劉夫人心裡的那點顧慮直接煙消雲散。
她客客氣氣地親自將客人迎了進門,兩方熱情地相互寒暄了一晌便直入主題。
太夫人直說看上了劉五娘的話,又說國公府人口簡單,又說項修安人上進努力,直說得劉夫人雙眼異彩連連。
國公府人丁單薄在京城裡不是秘密,若是五娘進了國公府的門,她上不用服侍婆母,下不用撫恤弟妹,只這一遭就省卻了多少煩心事?
況且那項修安劉夫人是見過的,這孩子一表人才,有著世襲爵位還肯用功讀書,光這份心性就難能可貴。
自從劉夫人將項修安代入了自家女婿的角色後,越看項修安越是滿意。
而且據她所知,自家小閨女對項家小世子的觀感也很不錯,平時可沒少把項修安的名字掛在嘴邊。
偏她自己還沒意識到,嘖!
喬元冬見劉夫人意動,也跟著幫腔,表示劉五娘嫁過來,若是想要管家她也是可以讓權的。
劉夫人笑著連連擺手:「親家母折煞五娘了,她那個腦袋可管不了家。」
當初劉夫人確實想教著劉五娘管家來著,可這孩子隨了爹喜歡舞刀弄槍,不耐煩後宅的珠玉盤算,只能放棄了這個打算。
劉夫人想著,大不了以後叫五娘找個次子嫁了,不用管家事,只當個富貴小媳婦兒過日子就是了。
喬元冬被劉夫人一句親家母逗笑了,她看著還沒意識到說禿嚕嘴的劉夫人道:「劉夫人這是同意了?」
劉夫人這才醒覺自己嘴瓢了,她也不扭捏,直接灑脫地認下了這門親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