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有人作弊, 在對手專心摘桃的時候偷偷摸摸瞄一眼,自己的筐子丟一個,再悄悄給對面的筐子丟一個這種事。
雲鯉笑嘻嘻地站在灶台後面, 端了一盆水洗桃子,「這就叫……心有所屬?所以桃子也有所屬。」
阿姀手裡拎把瑩瑩亮著的菜刀,笑得也瑩瑩地,「好你個雲鯉,最近與我不親了是吧, 怎麼不說是我情願認輸來洗手作羹湯呢?」
說起恭維自己的話,還真是臉不紅心不跳。
雲鯉撇撇嘴,「就是因為與您太親了, 才壓根不信這話呢。前幾日去送東西給您, 如醉姐姐親口誇讚掌柜娘子有心,學了紫蘇桃子準備給做工的人們消暑呢。」
隨後又悄悄念叨了一句,「那主子還不就是個試菜的。」
唉,小姑娘太聰明,也不好騙呢。
由此可窺, 現在外頭的話本子也不太好寫了吧?爛俗了些,苦情了些,同現實脫節了些, 那清醒的姑娘們絲毫不買帳。
阿姀自己也是不買的。
更何況「公主哭錯墳」這些荒謬之言, 就更不會有人信了。
一個潛在的威脅, 也無形之中化解掉了。
阿姀操刀的時候屏氣凝神不言語,生怕不注意刀刃就撞到手上了。切好了一顆桃子片後,才啃著桃核不緊不慢地回復她。
「我們雲鯉太聰明了, 一下子就猜中我心中所想了, 真是心有靈犀啊。」甚至騰了只乾淨的手, 過去捏了捏雲鯉圓潤的臉頰。
活像個登徒浪子。
話雖這樣說,但此舉乃是謀算,並不完全是因為摳搜。
為了確保工期與銀錢同時去到他們該去的地方,必要的節儉是不可或缺的。
誰家盛夏寒冬開工,都少不了涼飲熱湯作襯,方顯得是個仁慈的東家,阿姀自然也是要隨俗的。
此時的涼飲不過綠豆湯與涼茶一類的,無論是清涼還是味道,都比不上那日如醉做的紫蘇桃子沁甜。
桃子嘛,現在已經白得了。紫蘇嘛,後院廚娘種了好大一片。
甜度嘛,方才嘗了嘗桃子,完全足夠甜。
現在萬事皆備,就只差備菜開工了,無形之中便省了一大筆消暑費,連糖都不必去庫房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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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這幾個便夠我們吃了,快洗洗手,去院子裡盯著點,最近那幾隻兔子總打架。」阿姀怕洗多了桃子,雲鯉手上癢,索性將她趕去休息。
「是,我這就去。都說兔子會假孕,可那日有大夫來,摸了摸小白的肚子,說真的是懷了小兔崽子了,怪不得脾氣不好呢。」雲鯉擦著手,一本正經地說。
阿姀難以理解兀自搖了搖頭。
雲程送來的時候,明明說這三隻是一個洞裡掏出來的。
怎麼能……
廚藝有限的公主殿下,在長達一個時辰的切桃子、洗手,又煮桃子紫蘇、再洗手的反覆之後,總算是將五人份的紫蘇桃子飲端上了桌。
蟬嘶月明,小院裡的石桌旁,衡沚已然沐浴寬衣,頂著盞燭火看什麼東西了。
好熱,阿姀看著就後頸冒汗。
原本想給趙姑姑端一碗,好不容易逮到她今日來這裡,誰知老人家睡得早,燈都已然熄了。
「放飯了!」
木頭盤子被放在石桌上,壓住了兩頁信紙的頁腳。
衡沚由沉浸在幾行墨字而延伸出的些許布局中抬起頭來,逆著月輝之下,只能循著心中的印象,大致描摹出了阿姀的五官來。
此時才發覺,月滿星橋,高高地掛著,近的只有眼前的人。
和若即若離的桃子甜味。
或許還有些茶的清香。
一人分了一碗,可剩下的三個雲字開頭,全都識相地走遠了。
省得干站在這石桌邊,比桌上的燭台還刺眼。
「味道如何?」阿姀輕啜了一口,問道。
其實心裡已經有了準確的答案,仍是要問問衡沚的意見的。萬一眾人口味不一,倒成好心辦了壞事了。
果然是茶。
那清甜又有些微苦的味道迴蕩在唇齒之間,湯是涼的,沁人心脾。
「可以開店了。」於是小侯爺樸實地評價道。
對阿姀來說,溢美之詞都是空有皮囊。誇她蘭心蕙質,什麼天香國色,都是俗話,尚不如家有萬貫,阿姀會笑著回敬一句借你吉言。
若是想與她套上近乎,不了解的人是很難找到這一不二法門的。
誇人要夸到實質上,小侯爺浪跡官場也算這麼些年了,如魚得水。
「好,那就這麼定了。看天色明日也是烈日當頭,送這個去正好。」被壓住頁腳的幾頁信紙,阿姀放下碗,細心地將它們扯出來,「這是什麼公文?」
衡沚繼續享受清涼的飲子,揚了揚下巴讓她自己看。
展開來,是些密密麻麻的小字,「你眼力還真是好啊。」阿姀感慨著,默讀了幾行。
倒不算是公文,是召侯府邸的隱衛從樓關遞迴的消息。
旬日前,樓關的郎將按照衡沚的吩咐,升遷了兩個根本無軍功的陪戎校尉,調任駐守樓關西門。
西門距關口將近七十里,看似毫無聯繫,卻又指不出哪裡怪異。
雖說這一決議引起了些質疑,但軍中的規矩便是服從,幾日之後便也無人再提了。
樓關的守軍加訓越來越頻繁,或許百姓們仍日出而作日落而歸,絲毫不覺得城中有什麼變化。只有身在軍中的人有所發覺,戰局已然將近了。
後面的便是一些邊防軍情,看起來似乎一切正常。
「為何,要升遷這兩人?」阿姀頗為不解,樓關是重鎮,且衡沚也並不是縱容軍紀不嚴的人。「有什麼關係嗎?」
衡沚略一搖頭,「不是那種關係,是另一種關係。」
阿姀探究的目光,仍沒看懂。
另一信封里,衡沚展開一張圖,拿走了木盤,用燭台鎮紙。
「布防圖啊,這麼輕易就給我看了?」阿姀甚至身體向後傾了傾,一副怕惹上麻煩的樣子。
「怕什麼。」衡沚好笑地再將她扶回來,兩人的位置才好同時看一張圖,「殿下是大崇的殿下,自然不會泄露布防圖。」
他那凍湖般的眸子閃著看透一切的意氣。
「況且世人眼中,召侯與夫人一體,若真的泄露了布防,我只好以死謝罪了。」盛著淺淺一碗底飲子的碗輕輕撞了撞阿姀放在手邊的那隻,倒是賴上了。
阿姀眼眯了眯,受不了他的樣子,「有何指教啊,召侯大人?」
一帶遠山率先躍然紙上,以此騖嶺為基準,沿著水路向南是恪州城,向北是丘幾道。樓關便在於山最遠的北處,背靠游北草原,孤聳在大崇與游北的邊界之上。
「出了關外,草木鮮少,除了些低矮丘陵,便再無遮蔽之處,更難以趁守軍不備突襲。」衡沚指向畫出城樓的地方,收起了不正經。「樓關城高牆堅,五步一崗,若是想強攻,幾乎不可能。」
「若是阿姀,擁軍十萬,欲攻城,將何如?」衡沚抬眼,認真道。
阿姀輕吸一口氣。
數門功課里,她最不擅長的便是兵法。
從前懷乘白欲借珍瓏來點透阿姀於兵法之上的竅門,奈何學生本人天資有限,老師也並非武神在世,所以次次藉以敗北告終。
如此紙上談兵不躬行,更是難以參透。
甚至阿姀的對弈也受了很大影響,越來越像臭棋簍子了。
所以一談到用兵,阿姀便頓覺頭疼。
尚書府書房中那頂了半面牆大小的大崇疆域圖,又浮現在阿姀的腦中。
「攻城……」阿姀想了想,「既然你說了從正面難攻,那就迂迴?」看了看城後,又是舉棋不定,「西面與東面。一處是山,一處是官道,接住了燕隴道的邊城。」
一處好借山勢,一處城低好借人勢。
若要求快攻快得,自然從樓關西城門入,隱匿在山上,或火箭燒城,或趁夜突襲,都是上選。但極易被發現,否則便是人財兩空。
若要求緩而穩之,少喜神賺大回報,自然從燕隴道的絡縣入,絡縣非用兵之地,自然也不如丘幾道守備充足,屆時用城中錢糧補給,便如白得一般。
隨便攻入城是小事,若求後續長驅直入,又難以抵擋從丘幾道快速增援的大軍。
只是為了穩妥而選擇攻東,似乎並不高明。
「攻西,但不伏在山間,而是趁夜偷襲兩側譙樓,用暗殺,一處佯裝收到伏擊點起狼煙,一處看城中形式與遠處傳信。為了應敵,城中守軍自然全部聚在城門處,令撥一路人馬從搭梯偷入城,前後夾擊,再開城門迎軍。」
阿姀是掂量著說的,越說心越虛,羞赧地摸了摸耳垂。
這是一個忐忑的下意識動作,行軍一事上,衡沚的能力遠比她強了太多,自己這一番註解,有些班門弄斧之意。
阿姀不抬頭,自然也看不到衡沚眼中的讚賞。
前半部分阿姀的分析完全沒錯,甚至正反兩面都考慮到了,比起常在軍營行走的幾個副將謀士只談優勢勝局,不論缺陷,已經習慣了以此鼓舞三軍來說,全面周到得多。
這是她的長處。
「我倒覺得,與此之上,殿下亦有成長的空間。」他刻意用了敬稱,像是回應前不久阿姀的某些決策似的,潛移默化地教她鋪起路來。
是教,而不是替。
坐享其成有何有趣,何況千金一諾,話放在了前頭,不會助她便是不會助,若是只當夏夜談資,卻無傷大雅。
「恪州已與游北人交手數十年,算是參透了彼此的習性。他們若選,也一定會從西進攻,但一定不是快攻,而是滲透。」
阿姀重又看了看地圖,不甚明朗,「滲透?」
「安插奸細,安插眼線,利用任何一個可能抓住的機會,妄圖不折一兵一卒將樓關收入囊中。」衡沚明眸如炬,多了兩分銳利,「游北人貪得無厭,今歲又受天氣之礙缺水缺糧,若是冬日侵襲,如今便會派遣細作入城了。」
前一封信件,正好是燕隴道暴雨發洪請求撥款賑災的公文。
後一封則晉升了兩個無功校尉。
這兩處,是有所關聯的。
前後的因果聯繫起來,仿佛有一根無形的線一閃而過。
仿佛遁空般思索片刻,阿姀恍然大悟。
「天要下雨,便未雨綢繆。」
(本章完)
作者說:空想是真的不現實,卡了半天還是動筆把這個地圖畫出來了orz,把它的範圍再無限擴大,以備後文寫得不卡(苦笑)
命中注定的一些思維導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