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相抵

2024-11-16 15:52:56 作者: 酌以
  新掛匾的水長東, 鋪中烏央烏央坐滿了人。

  炭火燒得旺盛往來行人無不停足注目。

  「咱們商會的規矩,想來崔掌柜與周掌柜,還不知道吧?」劉敬銘搖扇不語, 卻是站在旁邊的一個小廝代替說了話。

  「哦?您指的是什麼方面的規矩啊?」阿姀順著他的話,往下繼續遞著。

  小廝清了清嗓子,仿佛背靠大樹好乘涼般說道,「這便是你等新商戶的不懂了吧,凡是在這東西大街行商, 必要先去商會備案,然後交會費,拜見大掌柜之後方算手續完備。」

  原來是來要錢的。

  想起年前鏟雪, 衡沚指摘魏虢暉, 讓他退錢給阿姀的事。這事一直推脫到現在,阿姀都沒見魏虢暉親臨,更別說退錢了。

  這個正月過得事多繁忙,那還有人顧得上這事。

  不過劉敬銘既是與魏虢暉一夥兒的,前者是商後者是官, 自然是劉敬銘跟在他後頭擦屁股了。

  這位劉大掌柜什麼時候來,反正都是要來的。

  「年前我們手忙腳亂,又聽聞雪天時劉大掌柜身體不適, 一直在商會告假。於是想著不便打擾, 才拖延至今。」阿姀微傾身子, 替劉敬銘換了熱茶,「備案的事,也打算明日由我姐姐去做了。至於會費, 您親自來了, 當然憑您做主。」

  接近的一瞬間, 阿姀忽然聞到一股奇異的味道。說不來是戴在身上的香囊,還是什麼別的。總之十分熟悉,像是在哪兒聞到過。

  劉敬銘聽了這話,才笑著接話,「兩位娘子如此識大體,想必日後的生意也能做得順利啊。」

  對了!

  是那日在虛雲觀外,遇到的男人身上的味道。

  此刻阿姀心中對這兩件事的巧合,打了不知多少個疑問。即便如此,面上仍保持著人畜無害的笑容。

  「承蒙您吉言。」

  「既然娘子如此通透,老夫便也直言了。」劉敬銘從懷中掏出一封蓋著硃砂官印的紙來,「前些日子老夫確然一直抱病,是以管束疏忽,連街上的雪也忘了著人清掃。」

  那紙鋪平了遞到阿姀面前,落款是魏虢暉的名字。上面大致照著程序,寫了奉召侯之命,退還東街北闊面商鋪掌柜掃雪所花一共十五兩整。

  衡沚辦事果然牢靠,即便那時阿姀與鋪子還無名無姓,卻將位置寫得極為清楚,還署上了她和周嫂子的姓氏,是肯定跑不掉的。

  「咱們是商,與官糾纏多了也不是什麼好事。既然娘子要交會費,魏工曹要退娘子掃雪錢,那老夫做個居中,兩廂折抵便作罷,娘子可願意啊?」

  原來是打的這主意啊。阿姀轉頭看了看周嫂子,她使了眼色,意思著讓阿姀做主。

  劉敬銘將這官商私授的事,擺在眾人面前說得如此冠冕堂皇,不過是打定主意覺得她不懂或是沒辦法而已。

  不過事實也的確如此。劉敬銘在商會已經有了自己的勢力,而阿姀他們不過是初來乍到,想抗衡商會眼下還不是時候。

  不過遲早是要把劉敬銘扳掉的。

  都城牽制恪州,以後一定不會多給軍餉。衡沚在軍中,若是想糧草軍備不缺,就必須依靠其他的財政來源。

  恪州是通商要塞,最簡單粗暴的辦法,可不就是收商稅麼。

  阿姀需要衡沚,連同整個恪州都強起來,有夾在都城與游北人中間也能生存抵抗的能力。所以再急,也不能在眼下急。

  不過是不想給錢,就給他好了。

  「劉大掌柜說的是。」阿姀點點頭,深以為然,「原本在下僱人除雪,也只是為了鄰里顧客出行順暢,便人也利己,不算什麼功勞的。您這倒是個極好的辦法,我自然是很願意。」

  

  十五兩,對一個白手起家的鋪子是多麼大的一筆損失啊,阿姀暗暗倒吸一口涼氣,心疼得一抽一抽地。

  不過說場面話,是最簡單的。經商這種事,違心是常有的。敷衍劉敬銘又不會掉塊肉,也不會破產。阿姀毫無立場,也根本不在意。

  或許劉敬銘也知道大家都是在逢場作戲,只是場面上的事,誰又會挑破呢。

  「崔娘子果然孺子可教。」劉敬銘看起來鬆快了不少,比剛剛站在街上時更晴空萬里,「哈哈哈,既然事辦完了,老夫便也不留下給娘子添亂了,告辭。」


  扇子握在手中,劉敬銘馬馬虎虎做個抱拳的動作,便又帶著烏泱泱一批人走了。

  阿姀長舒一口氣,看著一行人的背影,心想總算是把佛送走了。

  「對了。」都走下了台階,劉敬銘卻又回了頭。

  阿姀這口氣又被迫吸了起來。

  「新近開業,想必還有很多體力活得做。崔娘子周娘子兩位嬌貴,老夫便送兩個小廝打雜,算是個賀禮吧!」劉敬銘手一點,隊列後面的兩個人應聲站了出來。

  還安插奸細,這劉敬銘真是一百八十個心眼兒啊。

  那能怎麼辦,還不是含淚收下。

  「您慢走!」

  ——

  褚宅。

  被禁足了兩個月,褚晴方終於迎來了解脫的這一日。

  褚惠是府中的當家人,他的吩咐即便是褚夫人也不敢幹涉一二。是以說了兩個月,精確到一時一刻,家丁們都不敢早一步將小姐放出來。

  人終於從門前撤走,褚晴方卻有些不習慣了。

  「小姐,您想什麼呢?」丫鬟拿了甜點來,放在桌上,「這是廚房剛做的乳糕,小姐吃點吧。」

  褚晴方眉頭一皺,「不吃不吃,這兩個月沒出門,人本就胖了不少了,再吃連春衣都塞不進去了。」她擺擺手,逕自倒了杯茶喝。

  褚夫人的愛女,總是體現在一些不容拒絕的細節上。

  比如她郎君判了女兒禁足不許出門,褚夫人就怕她沒事在屋裡一個人瞎琢磨,便親自寫了食譜,叫廚房換著花樣給她做佳肴。

  一開始褚晴方也心情鬱結,根本吃不下什麼。可褚夫人將她的飲食喜好拿捏得一清二楚,多送了幾次,褚晴方便不可阻擋地敞開了胃口。

  如今開了春,下巴摸著都圓了一圈。

  不過,她雖然不吃,不代表不能借花獻佛送給別人啊。

  褚晴方眼中一亮,手掌落在桌面上,「去套車,我要出門一趟。」

  剛解了禁足就出門?丫鬟驚詫地看了一眼自家小姐。

  「愣著幹什麼,去召侯府邸,快啊!」那長眉一蹙,輕斥了一句。

  褚府的廚子,是褚夫人從家鄉欽州特地請來的。欽州山水環繞,乃是真正的魚米之鄉。欽州才也向來以精巧名揚天下。

  不僅是佳肴,甜點一類的東西也做得相當好。

  褚晴方將這碟乳糕裝進食盒,又去廚房吩咐做了幾碟子酥餅,和恪州一道傳統糕點早春酥,便興致沖沖往侯府去了。

  不過也不怪雲鯉說褚晴方壓根沒有做侯夫人的可能,褚晴方前幾個月一直沉浸在衡沚成婚的苦悶中,這幾個月連同意外加上禁足,又相當於與世隔絕。人好不容易到了侯府,結果撲了個空。

  「不在?怎能不在呢!你可莫誆我!」褚晴方聽丫鬟回來稟報了兩次小侯夫人不在,心一急便親自去門前問。

  侯府門口的守衛也是無語之極,怎麼碰上了褚晴方這麼個活祖宗。

  從前她為了能見從軍中歸來的世子一面,在府門口從青天白日等到四下漆黑,磐石之心都不曾移轉。今日說了不在,還不也在這兒等到天黑?

  小侯爺搬了自己的私宅,也不是什麼秘密吧?那從都城遠道而來的什麼監令都知道,住兩條街外的褚家小姐竟然不知道?

  「褚小姐,小人們並非誆騙與你,只是小侯爺如今已不住在侯府了,您請回吧!」

  這一瞬間,褚晴方臉上的表情宛如大白天在道觀里見了鬼。

  帶著姣好妝容的褚晴方嗤笑一聲,覺得自己無比可憐,「全恪州不會都知道這侯府如今不住人了吧?就我不知道……」

  看著人失魂落魄地走了,雲鯉才挎著籃子,從門後出來。「這褚小姐來做什麼?」她家主子都已經成婚了!再怎麼樣,登有婦之夫的門就是可恥!

  守衛見是雲鯉,語氣和軟了些,「原來是雲鯉姑娘,許久不見您來了。這褚小姐非說要要見咱家新夫人,讓我們打發走了。」

  雲鯉意料之中地點點頭,又反應過來,意料之外地疑問了一句,「嗯?你說她是來求見咱家新夫人的?」

  守衛點點頭,「是啊。」

  壞了,雲鯉將裙子一提,拔腿就跑。

  「哎!雲鯉姑娘,怎麼就走了呀?你慢點跑啊!」守衛見人影嗖地一下從面前閃過,不明所以。

  不管這褚晴方見阿姀是為了什麼,也不知道她多久能打聽到私宅的位置,總之現在阿姀是不在宅中的!

  她白天要出門看鋪子,待會兒褚晴方上了門,若是問起來府中人發現小侯夫人不在,勢必要驚動今日正好在私宅的趙姑姑。

  趙姑姑這人孤僻矯情,本就喜歡褚晴方不喜歡新夫人。再讓她發現阿姀還不著家,那嘴定能不眠不休地念叨好久。

  公主又豈是她能指摘的!

  想想都覺得生氣。

  為了公主,雲鯉在街上來回閃避行人,跑得更快了。

  褚晴方,詛咒你馬車半路上掉了車軸!

  (本章完)

  作者說:阿姀:不用謝,我給你的未來事業做了清晰的規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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